厨房管事娘子是傅四夫人的人,厨房群龙无首,只能让原来的管事娘子暂代,这个人就是小林氏的人。
傅四夫人里子面子全丢了,没给傅卿云添堵成功,自个儿闹得个灰头土脸,连带在傅老夫人面前的体面都没了,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傅老夫人一发落完,她就忙前忙后地伺候傅老夫人献殷勤,也不管是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硬是扶着傅老夫人回寿安堂,赔了无数个不是。
傅老夫人冷着脸,傅四夫人的脸皮厚度快赶上她娘赵老夫人了,她微微阖眼,有些疲惫地说道:“老四媳妇,以后看人可得擦亮眼,不是谁都能轻易信任的。还有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回去好好打理你那院子,乌烟瘴气的。”
被处置的那些人都是她以前调给傅四夫人的人手,兜兰一家子是傅四夫人陪房里最得用的。发生这种事,不仅傅四夫人仿若挨了一耳光,她脸面上也不好看。谁让她和傅四夫人都姓赵,是亲姑侄呢?
傅四夫人脸上讪讪的,看出傅老夫人眼中的失望并没有减少,她心里很难受,只能退了下去,出了正房便招手唤个小丫鬟过来,怒气冲冲地问:“大夫人呢?”
那小丫鬟吓得一个呆愣,被喷了一脸口水,怔怔地回答:“四夫人,大夫人刚才接了恪亲王府的帖子出府去了。”
傅四夫人脸色扭曲,哼,小林氏,你倒是知道自个儿闯了祸,躲得倒快!
杜鹃见傅四夫人离开,便进来跟傅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刚才小丫鬟跟奴婢说,大夫人今儿个拿了恪亲王府的帖子,要给恪亲王妃送菊花去,小丫鬟去大厨房回话没见着老夫人,大夫人等不及,便遣个婆子到前院跟老侯爷通报。老侯爷发话让大夫人出府了。”
傅老夫人苍眉紧蹙,拍了一把黄花梨桌案:“这个贱/人!多等两刻,恪亲王妃能吃了她不成!分明是故意凑到恪亲王府,躲着我和老四媳妇呢!”
正在此时,小丫鬟说:“大姑娘来了。”
傅老夫人敛了神色,傅卿云笑着进来道:“老夫人一早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孙女早上失礼打翻燕窝羹,这不,刚才特意嘱咐豌豆早早炖上金丝燕窝,又蒸了新鲜的菊花糕,老夫人吃些罢。”
傅老夫人冷硬的脸色缓和很多,微微带了些笑意:“也只你惦记着我没吃东西。”刚才傅四夫人献了半天殷勤都没记起来她没吃早饭。
傅卿云恬淡说道:“老夫人说笑,满府里的人时时刻刻都惦记老夫人呢,只是没人能像我那梨蕊院有小厨房做饭方便,这才没敢来招老夫人的眼。老夫人快趁热吃,我那院子里有井,食物还算干净。我刚刚偷偷尝过了呢。”
一句话捧得傅老夫人又高兴很多,在傅卿云的服侍下吃了一盏燕窝羹,三块桂花糕,因那桂花糕是甜食,软糯适中,入口即化,她还想再吃,傅卿云却不许,娇嗔道:“老夫人又忘了,薛大夫嘱咐过,不能吃太多甜食。一会子午饭就好了,老夫人不嫌弃,不如就去我的梨蕊院坐坐。”
傅卿云端走盘子,傅老夫人嘴馋吃不着,又不好当着小辈的面做出眼馋的样子,笑骂道:“满府里也就你敢在我面前端走盘子。”
傅家的孙子女中也就傅卿云不怕讨她嫌,坚决按照大夫的嘱咐安排她的饮食,也只有傅卿云最为关心她的健康。
她本想问问傅卿云是否提前知道傅四夫人和小林氏的计划,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定南侯府里的主子们,哪个没些小心思呢?好歹傅卿云是真的将她的身子健康放在第一位,不像傅四夫人那头白眼狼!
傅卿云坐着和傅老夫人聊了一晌午话,目光扫到饭厅里,突然问道:“老夫人,早上我们走得急,那燕窝羹去哪里了?”
傅老夫人根本没当一回事,问杜鹃:“杜鹃,那瓦罐呢?燕窝羹脏了,没人动罢?”
早上傅卿云用勺子盛燕窝羹,那勺子也是用死猫水洗过的,所以傅老夫人才说燕窝羹脏了。
杜鹃一怔,告个罪跑出去问小丫鬟,回来后面色却不太好看:“老夫人,奴婢刚听送餐具去大厨房的小丫鬟说,收拾的时候瓦罐里空空的,不知道哪个嘴馋的小丫头偷吃了。”
傅老夫人一惊:“那老侯爷早上没回来过罢?”
杜鹃会意,忙说:“奴婢问清了,老侯爷早上去了前院后一直在见外客,没回来过。”
傅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傅老夫人和老侯爷都到梨蕊院用饭,老侯爷饭后喝茶的时候说道:“夫人早上借了外院的管事媳妇,内院发生什么事了?”
傅老夫人放下茶盅,简单地说了下经过:“……人都有私心,妾身能理解,但是为了一己之私坑害主子,却是该遭天打雷劈的。”
老侯爷浓眉微微一皱:“老二媳妇和老四媳妇年纪轻不经事,让老大媳妇有空了教教她们罢,你也别拘她拘得太死。”
傅老夫人见老侯爷维护小林氏,立刻炸毛,心里涌起一股义愤,当下只含糊着答应,下午便去了傅四夫人的永春院,把傅四夫人骂个狗血淋头。
傅四夫人总算松口气,只要傅老夫人将火气发散出来,就不会一直生她的闷气。
傅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自个儿做了蠢事,你自个儿去解决!老侯爷如今发话,有意让小林氏重新掌家,哼,你倒好,忙活了半天,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傅四夫人惊慌失措地说道:“老夫人!小林氏坑害我,这种阴险的人怎么能掌家?”
她冤枉的不得了,不仅中计失个臂膀,连管家权也要被剥夺。
傅老夫人冷笑,对付傅四夫人这种脑筋不会转弯的人,最好的办法的便是直言不讳:“小林氏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一旦重新掌家,你看她真不会在水井里下砒霜,毒死我们一家子!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阻止小林氏继续掌家。”
“什么办法?老夫人有话尽管说,媳妇再也不敢对老夫人生二心,这世上也只有姑姑是对我真好。”
傅老夫人不置可否,淡淡地瞥她一眼,真好?屁的,对她再好,一旦有一件事违她的心意,她便会忘了前面的好,只记得那一件不好,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很简单,你去老侯爷面前揭发她,告诉老侯爷,是她教唆你干下的糊涂事。老侯爷对内宅的事不清楚,还当小林氏真心改过呢,殊不知后宅的女人,心只会越来越狠!”
傅四夫人犹豫,傅老夫人连哄带威胁,分析利弊,保证会留下她的管家位置,傅四夫人才点头同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前院找老侯爷诉苦。
老侯爷的访客以为侯府死了人呢,吓得躲在厢房里不敢出来。
老侯爷脸色青黑,略作解释送走访客,然后关起门来训斥傅四夫人,把傅老夫人叫来旁听。傅四夫人本来被训得抬不起头,一看见傅老夫人坐镇,便抽抽噎噎地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小林氏怎么坑害她的事讲述一遍。
老侯爷沉默地坐在太师椅里,傅老夫人知老侯爷已经起了疑心,斥责一顿傅四夫人,让傅四夫人回房,这才跟老侯爷软声分析道:“虽然我也不相信,但是老四媳妇从来不会说谎,而且早上的事也太巧了,金嬷嬷家的闺女向来身子极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另外,早上老大媳妇故意激怒我,我哪里会亲自动手打她,她就尖声叫着撞倒餐桌。老侯爷,老大媳妇的行事竟是从来没将咱们定南侯府的名声放在第一位,做事不管不顾的,妾身委实怕了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老侯爷深深叹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大媳妇是个藏奸的,老四媳妇心眼小,连跟她搭不上关系的卿丫头都容不下,也不是好货!”
傅老夫人面色讪讪然。
老侯爷接着说道:“老夫人啊,老大媳妇出入恪亲王府越来越频繁,若是恪亲王妃知道她一个侯夫人在府中被压制成这般,让妯娌管家,怕是恪亲王妃会看不过眼。”
傅老夫人恍然,原来老侯爷是因为恪亲王府的缘故才会提携小林氏。
不是恪亲王妃看不过眼,而是恪亲王妃与小林氏交好,小林氏在侯府身份低微,会降低恪亲王妃的身价。
傅老夫人也烦躁恪亲王妃怎么偏偏跟小林氏交好,迷茫地问:“老侯爷,那怎么办呢?是,让,还是不让老大媳妇管家呢?”
老侯爷抿了口茶:“先看着罢。恪亲王妃尚未有表示,她也管不着我们侯府的家务事。不过,你以后少体罚儿媳妇,传出去说你刻薄,名声也不好听。”
这是老侯爷在质疑小林氏的人品了。傅老夫人稍感安慰,听到后面一句,面色微微发红,应了声是。
此时,傅卿云也在跟韩嬷嬷讨论小林氏。
经此一事,因为傅四夫人贼喊捉贼,大厨房的人差点受到连累,个个对傅四夫人的威信产生怀疑,底层的仆妇们开始怀念旧主小林氏。
韩嬷嬷让绣嫁衣的傅卿云休息会子眼睛,给傅卿云烫伤的食指重新换药,嘴里说道:“姑娘,老奴打听了,小林氏在服侍老夫人和老侯爷吃早饭时,‘不小心’夹掉了菜,小林氏就哭哭啼啼地求老夫人饶命,不要再罚她跪瓦片什么的。老侯爷听着不对味,便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小林氏经常被老夫人体罚,老侯爷就有些生气。小林氏跟在一边火上浇油,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巴掌呼过去,小林氏闪躲间便撞倒了餐桌。这也是老夫人和老侯爷没吃上早饭,要去大厨房叫饭的缘故。”
傅卿云轻轻一笑:“小林氏别的不成,眼泪却是说来就来,这一点最让我佩服。”
韩嬷嬷嘲讽地说:“眼泪用在正经人身上才惹人怜爱,小林氏对着谁都泪眼汪汪的,知道的,当她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以为她随时随地勾/引男人呢。”
言罢,又压低声音说:“刚才老夫人去了四夫人的院子,紧接着四夫人就跑到前院去闹了。老侯爷本来就不喜四夫人的小家子气,当年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存着提携一把岳家的心,这才答应四夫人入门。这下子,老侯爷更不喜四夫人了。”
傅卿云眉梢一扬,嘻嘻笑道:“还是老夫人高明,这招虽然粗暴,但是老侯爷却从此再也不信任小林氏了。早上老侯爷生气,定是因为存了些维护的心,想着家和万事兴,但是小林氏连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要不是我们特意在兜兰的鞋底抹了泥巴,几乎是天衣无缝。在水里下毒,老侯爷与南诏国打仗时曾经遇到过,最是深恶痛绝,小林氏可是犯了老侯爷的大忌。”
韩嬷嬷啧啧称赞:“世上最了解老侯爷的人是老夫人。”
傅卿云暗暗想,傅老夫人一辈子把一颗心拴在老侯爷身上,事事亲力亲为,关于老侯爷的打仗经历一件不拉地打听,便是一颗石头心也给捂化了,能不了解老侯爷么?
旋即,韩嬷嬷面色一惊,说道:“姑娘,老侯爷老谋深算,若是猜到姑娘在其中搅合,对姑娘心生芥蒂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