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荣国府,总算是可以拨云见日了。不但李纨松了一口气,赵姨娘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就是那些个家人,也都轻松的许多,更为自己没有选择离开而感到庆幸。
一时贾政出来叫过贾琏问到:“我因管事在身,不大理家,你婶子才请你们夫妇过来,可那重利盘剥之事,岂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所为?你且给我说清楚!”
贾琏听了忙跪了下来,委屈地说到:“侄儿办事,从未有过私心,往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等登记造册,老爷只管问他们。现在这几年,库里的银子早已经是出多进少,已经做了好些空头,这些您问太太就知道了。至于那些放出去的帐,我也不知道是那里的银子,问问周旺儿或许知道。”
贾政气得骂到:“你劝不了你父亲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屋里的事也不知道?现在没时间和你计较,你到是去打听打听你父亲和你珍大哥的事。”
贾琏一肚子的委屈,只得含着眼泪出去了。贾政也暗自落泪道:别说贾琏如此,自己又何曾过问过这些?可惜祖上拼了性命得来的两个世职,如今就这么丢了!这些年来,子孙们除了享受荣华富贵,却没一个是知道长进的!如今自己虽蒙圣恩还了家产,可是不但库上无银,而且还有亏空,这两处的开销自是并一处出,我一个人哪里支撑的住?
宝玉在旁早看出了贾政的心事,而且他对家里的状况比父亲还清楚,刚要开口劝慰,只见家人来报,外面有亲友来拜见,只得暂时放下,跟了父亲出来。
贾政一一向来人道谢:“家门不幸,辱没先人。都是贾政无能,治家不严,才至如此,累诸位担忧,政心不安。”
众人也都客气了一番,有的说:“外面久传大老爷行事不妥,东边的珍哥更是娇纵。如今得了不是,也是他们自己闹的,只是连累了二老爷您了。”也有的说到:“人家闹得更不像的也有,却没见御史参奏的,可见还是珍哥在外面得罪了人了。”也有的说到:“二老爷也是太仁心慈厚了,自己虽是克己奉公的,可是难保您手下的人也都是轻心寡欲的,不在背后仗着您的势力,在外面谋取私利?您也该早提放些才是!”贾政听了忙答应致谢:“事已至此,伤心无益,只得从中吸取教训,严加管教手下人等。”众人略坐,也就散了。
此时宝玉才有机会把家里的事跟父亲说了,贾政听说李纨替老太太担起了持家的重担,也略觉宽慰,又听说到遣散了家仆,只得点头说到:“到了现在这个天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只是听你琏二哥说,库里不但没有了银子,外头还有许多的亏空,你们竟是怎么应付的呢?以后两边的开销都要从这一处出了,将来可怎么办呢?”
宝玉说到:“儿子也正想和老爷商量这事呢!为了度过眼下的难关,大嫂子不但倾尽所有,昨儿还说要典当衣物妆鞍!大嫂子尚且如此,如果老太太和太太也能顾全大局,不遗余力,尚可解燃眉之急。不过那也是解一时之困,论起将来,还得另做打算,从长计议。”
贾政听了骂到:“混帐的东西,老太太的东西你也敢惦记?再说太太,她要是有还用等着你来要,还不早拿出来了?竟是你们这些没长进的东西,平时仗着老太太护着,骄奢淫逸惯了的,若是早知道读书上进,多少也有些出息,也不至于落的像现在这么艰难。”
宝玉还想争辩,但是想到父亲才刚回来,心情自然是不好,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来的内心变化。现在宝玉读过的书,考个功名是不在话下的,可是如何体味书中的道理,怎样做人做事,才是要认真领悟的。
贾政见宝玉不说话,也不理他,自往里面看望贾母去了。贾母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先前还勉强支撑着,现在看见贾政回来了,心里一放松,倒病了。此时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都在旁边侍侯着。探春和惜春忙给贾政请安。
贾政想到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不但没享到儿孙的福,却被子孙连累,老年不得太平,心里一阵难过,忙跪了下来:“儿子不孝,让你老人家跟着受累了。”
贾母忙叫起来,也是叹息一声说到:“也是我老了,对你们疏于管教,心里只盼着你们比祖宗更强,谁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如今说什么也是迟了,你既出来了,也好歹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能到什么程度,只地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贾政忙答应着去了。
再说齐公子和陆公子听说了,也都替宝玉高兴,各自带了东西来看望。宝玉见是他二人,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大家几日不见,自然是一番畅谈。期间薛姨妈也派了薛蝌来问候,孙家也差人前来打听,史家也派了人来。宝玉都一一谢了,好生打发回去复命。林岳也亲自来拜见贾政:“老先生没事就好,一切都回好转的。如不嫌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晚辈自当效力。”
贾政忙道谢:“现在尚勉强支撑!谢林兄不弃,将来若有用时,再去捣扰。”
林岳说到:“只要老先生不客气才好。现在府上还需要休养,妹妹在这里已经这么多年了,现在正是我彻底接回去的时候,还望老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贾政心里早知道黛玉已经伤了心,只是哎着老太太的面子,没说明了而已。就是现在不说,也是留不住的。何况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何苦让她跟着受苦!于是贾政叹息一声说到:“我们现在虽是这个样子,断不能少了她的吃用。只是实在不忍心连累到她,去留就看她自己吧,好歹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你们都照顾她些。”
林岳忙打听了。这里早派人去请黛玉,黛玉听见哥哥来了,忙过来见过。贾政把林岳的话又对黛玉讲了一遍,黛玉忙跪下说到:“舅舅养了我这些年,本该留下来进孝才是。可是老太太疼爱,黛玉身子又差,在这里只能增添舅舅舅妈的烦恼。而且哥哥特地为我建造了和老家一样的房屋陈设,嫂子也待我如手足,黛玉怎么忍心辜负他们的好意。如今回去也正好可以减轻这里的负担,以后黛玉常回来看望大家就是!”
贾政点头,忙吩咐家人去帮着收拾东西,林岳也跟着黛玉过来了。紫鹃听说黛玉这次要彻底搬过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回她总算可以跟姑娘在一起了,而且还离开了这里。
黛玉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是黛玉只拿自己父母留下的,这里的东西,包括衣服首饰,用具,全都做了记录,叫人呈给贾政。林岳又把黛玉的人全都集中起来,黛玉只留下了紫鹃,其他的人,黛玉都恢复了他们的自由,林岳又每人给了些银两,叫出去好好过日子。
那些个下人,丫头们都感激不尽,忙过来给黛玉磕头,也有不舍黛玉要继续跟着姑娘的。黛玉忙叫她们起来,说到:“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跟了我这些年除了吃辛苦,就是在主子面前低声下气,现在有机会出去,何苦不去?不管是置办些田产,还是做些买卖,就算日子清贫些,也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将来也有个出头之日。”这些人都磕了头去了。
一时黛玉收拾完毕,过来辞别老太太和舅舅舅母。贾母虽然不舍,也不好强留。贾政王夫人等只说到:“有空过来看看老太太,和那些姐妹,好歹是一起长大的。”黛玉一一点头答应了。
宝玉看到黛玉这次是要彻底地离开他们家了,心里的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他只用眼看着黛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探春和惜春两个说到:“林姐姐没事可要回来看看我们。”不待多说,眼泪已经下来了。
黛玉示意宝玉走到贾母身边,悄悄地说到:“老祖宗,家里出了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我母亲在,她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如今她给玉儿的东西还都放在您这儿,如是那一天老祖宗或者是宝哥哥急需,您老就拿出来些,就当是我娘孝敬您的吧!”
黛玉的一番话,让老太太吃了一惊,她原以为黛玉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她却在此时说了出来,倒是她小看了这丫头,这表面上看她是救急于危难,实际上也是告诉贾家的人,这些年她不但没有用到贾家的东西,而且还有剩余!更重要的是,她指明了除了老太太和宝玉别人并没有权利动用她的东西。
林岳见妹妹说得明白,也在心里佩服,自己看时候不早了,忙取出千两银票递给贾政:“您老人家别嫌弃,这只是亲戚们间的一点情分,现在府上或许用得着,将来发达了,也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了。”说完不待贾政推辞,就带了黛玉起身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