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亦为悌,乃指对兄长的敬爱之情,孔子将“弟”与“孝”并举,“弟子人则孝,出则弟”(《论语·学而》)。从根源上说,“弟”也与“孝”一样乃是由血缘亲情派生出来的,就其作用而言,乃是为了维护家庭秩序之和顺、由家及国的伦理道德规范。“弟”不仅适用于家庭关系,也适用于社会关系,适用于社会上一切年长于己、社会地位高于己的人,正如《论语·学而》邢疏云:“其为人也,孝于父母,顺于兄长,而好陵犯凡在己上者少矣。言孝悌之人性必恭顺,故好欲犯其上者少也。既不好犯上而好欲作乱为悖逆之行者必无。”孟子将之具体化为“徐行后长者谓之弟”(《孟子·告子下》),并推而广之,“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孟子·梁惠王上》)。
忠,乃忠诚老实之意。孔子弟子认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孔子论忠有多方面含义,既有“事君以忠”(《论语·八佾》),也有“为人谋”而“忠”(《论语·学而》),还有“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论语·颜渊》)至汉以后,“忠”作为一种道德原则和规范更多地运用于政治领域,主要是指对君主的忠诚。
信,乃诚实无欺、言行一致之意,孔子以之为行仁之重要品质。他强调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谨而信”,“敬事而信”(《论语·学而》),作为统治者更应该言行真实无妄,百姓方能以真情对上,“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其情”(《论语·子路》)。孟子言信,多是就朋友关系而言,处理朋友之间的关系要真实无妄。当然,孟子并不认为信只是适用于朋友之间,孔子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孟子同意孔子这种观点,认为信是每一个人立身行事之准则。同时,“信”是以“义”为前提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孟子·离娄下》),合于义之信,才是朋友有信、人而有信的正确含义。
“信”后来成为儒家重要的伦理道德规范之“五常”之一。
当然,儒家具体的道德原则和规范还有很多,如孔子所说“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论语·阳货》),此五者除信以外,还有恭、宽、敏、惠,此外,勇、直、刚、谦、敬、慎等等有一足。
四、道德之修养
儒家自孔子始即形成了重视人的自我道德修养的传统,形成了一整套丰富系统的修养方法理论,内容丰富,认识深刻,在今天依然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克己内省、身体力行
孔子认为人的道德修养不是依靠外在的强制,而是依赖自觉努力完成的,所谓“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同时道德修养不能脱离社会实践,他提出了克已内省、身体力行的道德修养论。
其一,立志。
孔子以“立志”为道德修养之首要环节,志即人的志向、信念、追求。立志即确立崇高的志向。“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论语·里仁》)。人只要确立了崇高的道德理想,以实现仁道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则“无恶也”同时,“士志于道,而耻恶言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追求远大理想,不能计较物质生活之优劣,孔子高度赞扬颜回之安贫乐道。同时人立志之后尚须持志,“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人一旦确立了伟大的志向,则须持之以恒,不能因各种原因而改变。
其二,克己。
孔子主张在道德修养中,应注重严格要求自己,约束和克制自己的言行,使之合乎仁、礼的规范,“克己复礼为仁”,“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卫灵公》)。君子克已,应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凡事重在要求自己,而不是要求别人。孔子强调克己为复礼、成就仁的先决条件,同时,克己又是以“仁”为其内在规定性,以“礼”为标准,并非无原则之克己宽人。
其三,力行。
儒家言道德分“德性”与“德行”,德性乃内在之德,德行乃德见之于行。孔子重“行”,以“力行”为道德修养的重要方面,所谓“力行近乎仁”(《礼记·中庸》)。观察一个人的道德水平如何,必“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只有那些“言必信、行必果”(《论语·子路》),言行一致之人,方不失为仁人君子。
其四,内省。
孔子以内省作为经常性的道德修养活动,他认为人的道德修养主要决定于其主观的思想,其弟子所言“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论语·学而》)即为孔子此内省观点的集中体现。我们认为孔子倡导之内省,非闭门思过,而是一个人经常不问断的修养行为。同时,人的内省,必以自觉为前提,没有主观的自觉,则无法使这种自省的修行进行下去。内省是~种内心的自我反省,不是一种外在的行为。内省的结果不仅可以达到心灵的安宁,“内省不疚”,亦可以有过改之。
其五,中庸。
孔子云:“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孔子以中庸为至德,同时又以中庸为道德修养的重要方法,人的一切行为都应做到中庸,“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他认为社会上一切不尽如人意之处,全在于违悖了中庸之道,“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礼记·中庸》)。同时,孔子强调,中庸之道并非无原则之“乡原”行为,而是因“时”而中,因“礼”而中,“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礼记·中庸》)。
(二)存心养性、反求诸已
孟子从性善论出发提出了“存心养性,反求诸己”的道德修养论。
其一,存心养性。
《孟子·尽心上》载:“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虽然人生来即有仁义礼智四善端,但此善端充其量亦只是道德善行的可能性,若使善端转为实实在在的善行,则需要人后天的存养和扩充。此存养和扩充的功夫,一是“求放心”,“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人只要保持天赋的良心与理性,并扩而充之,就可以成就其大人君子人格。二是寡欲。孟子认为人之道德存养的障碍来自于人的耳目之欲。“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孟子·告子上》)。据此,孟子提倡“养心莫善于寡欲”,因为“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寡矣”(《孟子·尽心下》)。
其二,反求诸己。
孟子从先天的善性出发,提出“反求诸己”、“反身而诚”的道德修养方法。孔子在道德修养中亦强调“内省”、“内自讼”,孟子与之差异之处在于更加强调从自身行为的动机上加以自我反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孟子·公孙丑上》)。孟子以射箭为例,说明仁之行与否,全在于人主观的动机是否端正。所谓“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也”(《孟子·离娄上》)。
其三,养浩然之气。
孟子以“养浩然之气”为其道德修养的重要方面,“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公孙丑上》)。何为“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孟子·公孙丑上》)。浩然之气是一种精神力量,相当于“勇气”、“正气”,可以发挥出无穷的力量。如何“养浩然之气”?一要“持志”。“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日: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公孙丑上》)。人的志与气乃是紧密相联,互为因果,人只有拥有志向和追求,才会有相应的“气”的表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孟子·公孙丑上》)二要“配义与道”。“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孟子·公孙丑上》)。三要“集义”,其为气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浩然之气,乃是心中之“义”日积月累而产生,而非偶然地外在所得,也非一蹴而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其四,动心忍性。
孟子认为,在逆境中磨炼自己的意志是道德修养的重要方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
就是说一个人若要成就大事,必须经历艰难困苦的磨炼,锻炼出坚强的意志。
(三)化性起伪、积善成德
荀子从其性恶论出发,指出人的道德修养的形成是化性起伪、积善成德的过程。
荀子认为礼义道德“非故生于人之性”,而是“生于后天之伪”。
人之好利本性虽非人力可去之,“然可化之也”(《荀子·儒效》),礼义道德虽“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荀子·儒效》),这就是“化性起伪”。无论是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君子之所以成为君子,就在于他们能够“化性起伪”,所谓“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于礼义积伪也,亦就陶埏而生之也。”
(《荀子·性恶》)荀子同时强调凡人皆有化性起伪的能力,所谓“涂之人可以为禹”(《荀子·性恶》),因为“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荀子·性恶》)。
世上人人皆有化性起伪、成德成善的能力,能否达到“圣人”的境界关键在于能否积善成德,积善成德主要通过以下几项努力达至:其一,“疆学而求”。
荀子认为通过学习而通晓礼义是化性起伪、积善成德的最有效办法,“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故思虑而求知之也”(《荀子·性恶》)。苟子也承认思虑在获得道德知识中的作用,但他认为学与思相较,学为根本,“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荀子·劝学》)。
“疆学而求”的目的在于“始乎为士,终为圣人”,但这种目标是不易达到的。“学至乎礼”是一个坚持不懈、不断积累的过程。所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荀子·劝学》)。
同时,荀子强调“疆学而求”必须以“行之”为目标。“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而止。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荀子·儒效》)。
学是道德修养的初始阶段,行是道德修养的最高阶段,没有道德实践,一切的学习都无法最终达至道德修养的目的。其二,治气养心。相对于孟子之道德修养乃以“修心”为主,苟子之道德修养可谓以“修身”为主。但是荀子论修身亦谈治气养心之术。
一是“以礼节之”。“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慢”(《荀子·修身》)。人之血气志意、知虑应属人的思想情感方面的东西,以礼节之,使之规范起来,上升为理性认识,用以指导人们的行动,对于提高人们的道德修养大有裨益。
二是调和适中。荀子日:“治气养心之术”,“勇胆猛戾则辅之以道顺,齐给便利则节之以动止,狭隘偏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庸众弩散则划之以师友,怠慢傈弃则熠之以祸灾,愚款端悫则合之以礼乐,通之以思索。”(《荀子-修身》)就是说针对人的性情中的不良倾向,要注意随时纠正,对于偏颇极端者,要以中正导之,诸如对“勇胆猛戾”则以“道顺”导之,“齐给便利”则以“动止”导止。而对于邪恶不良者,则需善行美德改造之,诸如“狭隘偏小”则改造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改造之以“高志”等等。
三是养心以诚。“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荀子·不苟》)。荀子从正反两方面论证了“诚”在养心中的重要作用。一方面,“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变化代兴,谓之无德”(《荀子·不苟》)。反之,“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圣人为知矣,不诚则不能化万民;父子亲矣,不诚则疏;君上为尊矣,不诚则卑”(《荀子·不苟》)。
总之,儒家道德哲学有着十分丰富的内容。我们如果把人类文化划分为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三个层面,则儒家道德哲学作为一种制度文化已不存在,但它作为一种精神层面的文化,依然深深地根植于中华民族的血液中,作为一种无形的力量潜移默化地从各个方面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它的优秀部分仍然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