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儒家哲学中的天,都是相对于人而存在的,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属性上,天都是和人相对、相关、相连的,这对于纠正把人与自然截然对立起来的观点,无疑具有启迪意义。其次,儒家的天人观中,虽有天人合一、天人相分和天人相副的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各家共同坚持的基本原则,那就是天人和谐共处,这对于缓解甚至解决当今人和自然的紧张关系,重建人和自然的亲缘关系,提供了宝贵的精神资源。最后,儒家哲学的天人观具有的注重价值理性的特点,对于现代人的科技理性过度膨胀,忽视甚至轻视自然和人的价值的观念和行为,具有校正的作用。
二、道器关系论
道器(气)问题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重要问题,道器(气)既涉及到宇宙生成论,又涉及到形而上下的本体论。在儒家哲学中,所谓道指没有具体形象的或超越具体物象的抽象的法则;所谓器(气)指有形有象的具体事物(或构成具体事物的可见可感的气)。
(一)形而上与形而下
殷周之际以至春秋,道器由一般性的语词逐渐演化为哲学意义的概念。“道”,本意是道路,“器”,本意是器皿。孔子开始赋予其哲学的意义。在《论语》中既有道路之“道。”,也有道德原则之“道”和学说思想之道。“力不足者,中道而废”(《论语·雍也》)之“道”是道路之道;“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的“道”是道德原则之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和“吾道一以贯之”之“道”是思想之道。可见,孔子的道已经从具体的道路之道,演绎成超越具体形象的、抽象的具有哲学意义的道。
“器”字在《论语》中有器皿之意,具体器物之意,也有气度之意。孔子在回答子贡“赐也何如”时日:“汝器也。”在回答具体“何器也”时,日“瑚琏也。”(《论语·公冶长》)瑚琏是古代祭祀时的贵重器皿。孔子借以说明子贡是宝贵的人才;而“君子不器”,意为君子不做具体的材艺之人及其事;“管仲之器小哉”则指管仲的心胸气度。
“器”从具体的器物之意抽离出来,成为普遍的器——物质现象的概念。《周易·系辞传》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形上形下与道器对举,确立了道器作为形上学的哲学范畴的性质:道是千差万别的具体事物的本质属性的抽象,器是各种各样的具体事物,山河大地禽兽草木花鸟虫鱼车船弓箭犁锄绳墨,道是抽象的,器是具体的。道是一切事物的根源,具有形而上的性质,是本体。器是具体事物,是形而下之用。这与老子哲学中以有无解释器道的观点相近。老子举例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十一章)具体器物的效用是依赖于“无”之体,而“无”是道的本质属性,老子描述为“视之不见名日夷,听之不闻名日希,搏之不得名日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是谓道纪”(《老子》十四章)。这样的道只能是“玄之又玄”的抽象,是超言绝象的形而上之道。
(二)器由道生
《周易大传》还以“一阴一阳之谓道”解释“道”,并以太极作为阴阳未分的统一体,太极分化出阴和阳之后才有“道”的出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即阴阳,阴阳彼此互相对待,互相联结,又彼此互相推移,互相转化,产生事物的变化,其变化规律就叫做“道”。
《周易大传》据此提出了“太极”生成世界万物的图式。
《周易大传》认为世界万物生成的次序和过程是:“《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太极”,是天地万物的最初根源,是阴阳未分的混沌的整体。“两仪”,即阴阳,也可推衍为乾坤、天地。“四象”,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也可意指春夏秋冬四时。“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又代表八种原始物象,乾是天,坤是地,震是雷,巽是风,坎是水,离是火,艮是山,兑是泽。由太极生出天地,有天地就有四时,四时运行就变生出雷、风、水、火、山、泽,雷、风、水、火、山、泽再演化出万物,这是《周易大传》描述的自然世界的生成图式。
《周易大传》还从自然界万物的生成图式推导到人类社会的生成图式,《序卦》描述为:“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有天地之后有万物,然后有人类,有家庭,有国家和社会及其秩序。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跃然纸上,这是符合自然史和人类史的总的历史发展进程的。
《周易大传》以“太极”为世界总过程的开端,以“一阴一阳之道”展开的“器”(天地人物)生成过程,与道家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有相近的地方,都承认道先于器。从各自的规定性来看,无论是“道”,还是“太极”,相对于具体的器来说,都具有先在性和绝对性,道生器也好,太极生两仪也好,都具有“无”生“有”的意味,所以有“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四十章》)之说。
但“有”(万物)即“器”生出之后,也有进一步生成他“器”(他物)的可能,所以《易传》在“太极生两仪”的宇宙生成论之外,还提出了“盖取诸”某卦而制器物的观象制器说。《周易·系辞传下》言:“斯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治理,万民以济,盖取诸‘过”’;“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人类所制造和需要的舟楫弓矢之利器,都是“取诸”某卦的卦象即器。“象”在这里只是表现内含之“意”即道的工具,人类所以能够创制器,首先是他能够观“象”而体悟道,再据道而制器。所以取卦或观象制器说既表明卦象表现卦意,卦意决定卦象,也表明之所以能借助“道”之“象”而制器,是因为道最初在生成万物时已经使万物具有了道的属性,道器统一于具体事物之中,从而才有观象制器而生的事事物物。
《周易大传》以经验、直观的思维方式描述了宇宙的生成图式,有天才的想象和推测,也有神秘的比附和意会,成为后来各派思想家的思想资源。而在生成论和本体论意义上对之加以继承和发挥的,当推宋明理学家们。
在儒家的道器观中所描述的宇宙生成图式,是对自然界的起源、发展、构成及其根源、动力的直观观察和经验推理,形成的是整体论、有机论和历程论的自然观。而只有将自然视为可以分解的物待之,才能产生科学。儒家的道器观中虽也有以主体立场观察研究自然的精神,但没有独立于人伦政治的科学方法,所以,儒家的宇宙生成图式是自然与人混沌不分的。
从本体论上说,儒家道器观最终要解决的是人类社会的伦常道德与秩序规范的实现问题。虽有对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本原的探究,但最后基本上都把伦理道德之人道视为根本之道。所以,儒家的本体论是一种道德形上学。
三、常变关系论
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常”“变”及其关系是表明宇宙万物的常住性与变动性,事物运动变化过程中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哲学范畴。
“常”有恒久、不变、常则、常住的意义,和“静”即静止相通;“变”,为更、改、易、动、化、权(通权达变)等意思,指变易、变化,“变”和“动”,意义相通。儒家自然哲学所探讨的常变问题是常与变的关系,以及变的过程、规律、内容和形式,动和静的关系,变与物的关系等问题。
(一)日新之谓盛德与生生之谓易
承认客观世界的变化是儒家哲学始祖孔子奠定的基调,孔子不仅赞叹“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的天行,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河水,还确立了变化日新的《易传》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