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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只土陶罐

2005年的秋天,树上的叶子开始微微发黄的时候,我突然病了,病得还真不轻。挣扎着挪到病房窗前,朝外面一看,别人眼里的金色之秋,却让我感觉不是秋高气爽艳阳天,而是悲凉秋意愁煞人。

一瓶接一瓶地静脉输液,大把大把地吃药,白色的药片、黄色的药片、绿色的药片,苦凉的药片、辛辣的药片、水果味的药片,吃得我麻木了,整个儿变成《追捕》里的横路俊二,不管是什么药,医生叫吞下去,二话不说就乖乖一吞而尽。西医把我治得越来越萎糜不振,却告诉我说可以出院了,回家自己好好调养去吧。于是,赶紧交付一大把的钞票,办完繁琐的手续,逃跑似的离开仿佛黑洞一样的医院。我知道,其实还有看不见的病原体,顽固地躲藏在我虚弱的身体里面,狰狞的病魔一旦缠身,它是不肯轻易放过人的——这就是病来如山倒,再健壮的人也不堪一击;病去如抽丝,得一点一点慢慢治慢慢恢复啊。

西医已经不愿意继续医我了,出院回到家里,我就只好按照熟人的介绍,去寻访名声大小不一的众多中医,然后抓回大包小包的中药。上街去买煨中药的药罐,在那条旧砖黑瓦墙头长瓦楞草呢?

样一个土陶罐喝水,那绝对是另类,与办公室里的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种种规矩格格不入。有一天,竟有人非正式却确确实实让我感觉得出他是受了某种委托,绕来绕去跟我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最后婉转地告诉我,领导说了你怎么用这么一个小药罐喝水呢?我哈子。临出门时,忽然发现那些堆放在地的碗碟瓶罐堆里,一只比拳头稍大的土陶罐,糊满了灰尘,静静的歪倒在光线暗淡的角落里。像是有看不见的神灵暗示我,我走过去蹲下身,双手捧起了那只实在不起眼的土陶罐。多么普通的造型啊!不用端详就能看出来,它实际上是一只小号的药罐。不过,我突发奇想,没有半点犹豫就以极低的价钱买下它,并决定等病好了重回单位上班时,就把它当作水杯吧。我在心里想,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像其他人一样,非得用玻璃杯、细瓷杯、不锈钢保温杯之类的正二八经的水杯泡茶、喝水后来,这只土陶罐真的就摆到了我的办公桌上,至今我还在把它当茶杯。用它喝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没有理由地觉得挺好的。当然,就因为在单位上端着这样一个土罐子喝茶,还是经常有异样的眼光,忍不住朝我投射过来——在很多人眼里,我用这哈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跟磁化杯一样,也是保健水杯段落散文集嘛!药罐当水杯,喝水保健康,心理暗示治疗哦。我不会自寻烦恼地把这种无聊的谈话当回事,不去在意领导和同事的看法,仍旧坦然地用土陶罐喝水喝茶。我相信,人确实活在别人的看法里,但如果你不去管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也不在意那些是是非非的议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和改变自己卑微的身体里的那颗平常心了。

我经常用手反复摩娑那只土陶罐,我觉得,它似乎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关于水,关于泥土,关于火焰,关于身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寥。面对那只土陶罐,我的记忆之门时常洞开。烧制这种土陶器加了水,反复踩踏,反复揉和,然后又反复捶打,这种捶打不但是对泥土密度的一种平均,而且只有经过捶打之后,捏塑成的各种器皿,才能经受上一千度的高温而不走形不变样。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一开始都仿佛散落在地上的泥土,后来充满魔力的时光之手和生活压力,把我们从一块泥,捏成了一个又一个表情不同命运各异的人。经过时间的搓揉与生活的捶打,我们终于能够坦然地接受人生中不断降临的爱与憎、欢乐与悲伤。

我可以肯定,自己捧在手里喝水的这只土陶罐,绝对出自普通的民窑。民窑烧陶,从来都是远离艺术,更是疏于收藏,不会给达官贵人制作精美的藏品,只是一心一意专为平民百姓烧制碗钵瓶罐,粗糙,朴拙,但实用,可以盛载生活的酸甜苦辣。窑内的火焰呼呼地奔跑着,那些烈焰的姿势是喜悦的,它们欢快地跑向一个又一个的陶器,热烈地拥抱它们,然后躲进它们的身体深处,成为它们的体温,成为它们生命的一部分。那些泥土捏成、烈火烧就的陶器,在烈火中获得了新生命,如果细细辨认,说不定还能找到我们自己的影子呢。

有一天晚上,我又一次加班。一股清风从窗子吹进来,掠过那只土陶罐,一时间,罐口竟有了响动,呜……呜……呜,像幽远细长的口哨声。那种声音,在办公室里游走回荡,仿佛有什么话儿要告诉我。后来,风静息下来,土陶罐发出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关了灯,捧起土陶罐,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抚摸它,我的内心又一次获得了巨大的安静。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天天追逐名利,渴望被闪光灯照耀,渴望发表言说,渴望获得掌声,渴望得到足够多的财富,只是到头来,其实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一切都是虚幻的身外之物。

那个宁静的夜晚,那只在风中发出声响,随后又安静下来的土陶罐,让我微笑着暗下决心,并从此为之锲而不舍——放弃一切浮华的想象,舍弃庸俗虚无的理想,平淡从容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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