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卡凡尔康德的进展 (2)
“碰巧这两个字你说得对,”银行家答道,“因为他极少到这儿来,假如真的来了,那才真是碰巧呢。”
“但如果他来了,看见那个青年人和他的未婚妻在一起,他会不高兴呀。”
“他!你错啦。阿尔培先生可不会来我们这儿赏光,为他的未婚妻吃醋,他爱她还够不到那个程度呢。而且,他不高兴我也不在乎。”
“可是,按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形——”
“是的,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吗?在他母亲的跳舞会上,他只和欧琴妮跳过一支舞,而卡凡尔康先生却跳了三次,他毫不在意。”
仆人通报马瑟夫子爵来访。男爵夫人连忙站起来,想走到书斋里去,邓格拉斯止住她。“别去!”他说。她很奇怪地望着他。基 督山装作没有看到这幅场面。阿尔培进来了,他打扮得非常漂亮,看来很高兴。他极有礼貌地对男爵夫人鞠了一躬,对邓格拉斯很熟练地鞠了一躬,对基 督山则很专业地鞠了一躬。然后又转向男爵夫人说:“我可以问问邓格拉斯小姐好吗?”
“她很好,”邓格拉斯急忙回答。“她现在正在她的小客厅里和卡凡尔康德先生练习弹琴。”
阿尔培保持着他那种宁静和毫不关心的神态;他也许感到气恼,但他知道基 督山的眼光正凝视着他。“卡凡尔康德先生有一副很好的男中音的嗓子,”他说,“而欧琴妮小姐则是一个出色的女高音,同时她的钢琴又弹得像泰尔堡一样妙。他们的合唱一定很好听的。”
“他们两个配起来真妙。”邓格拉斯说。
这句话虽然粗俗得使邓格拉斯夫人满脸通红,阿尔培却似乎并不在意。
“我倒也是一位音乐家,”那青年说,“至少,我的教师常常这样对我说。但说来奇怪,我的嗓子跟谁都配不来,尤其难配女高音。”
邓格拉斯微笑了一下,像是在说,那没有关系。然后他为了更明显地达到他的目的,就说:“王子和我的女儿昨天大受赞赏。您没有来参加吧,马瑟夫先生?”
“什么王子?”阿尔培问。
“卡凡尔康德王子呀。”邓格拉斯说,他坚持要这样称呼那个青年。
“对不起,”阿尔培说,“我还不确定他是一位王子。那么昨天卡凡尔康德王子和欧琴妮小姐合唱了的吗?的确,那肯定很好听的。我很抱歉没有来听。但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因为我已经答应陪伴家母去参加夏多?勒诺伯爵夫人所主持的德国音乐会。”于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马瑟夫又说,“我可以向邓格拉斯小姐致意吗?”又说了一遍好像这件事情以前没有提到过似的。
“等一会儿,”银行家阻止那青年说,“您听见那支可爱的小曲了吗?塔、塔、塔、铁、塔、铁、塔,好听得很。等一会儿,让他们唱完了吧!好!妙!妙啊!”银行家夸张地喝采。
“的确,”阿尔培说,“妙得很,要想比卡凡尔康德王子更能理解他祖国的歌曲,那是不可能的。‘王子’是您称呼的,对不对?但如果他现在还不是,将来也很容易达到的。这种事情在意大利很常见。姑且回到那两位可爱的音乐家身上来吧,您得让我们享受一次,邓格拉斯先生。别告诉他们来了一个生客,要求他们再唱一曲歌。听歌应该躲在一定距离之外才有趣,不被人看见,也不要看见人,因此也就不会打扰歌者,使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把他的灵感全部释放出来,让他的精神无拘无束地来回驰骋。”
阿尔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使邓格拉斯很气愤。他把基 督山拉到一边。“您认为我们那位年青人如何?”他说。
“他看来很冷淡!但您的话已经讲出口的了。”
“是的,当然,我答应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爱她的男子,而不是一个不关心她的人。即使阿尔培像卡凡尔康德那样有钱,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娶她,他太傲慢了。”
“噢!”基 督山说,“或许我的偏爱已使我迷失,但我向您保证,马瑟夫先生是个很可爱的青年,他一定能使令嫒很幸福,而且他迟早总会有点成就——因为他父亲的地位很不错。”
“哼!”邓格拉斯说。
“那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是指过去——过去那种低贱的出身。”
“但一个父亲过去的生活并不影响他的儿子。”
“那倒是真的。”
“来,别固执了,一个月以前,您很希望结成这门亲事。您要理解我——我太难过了。您是在我的家里遇到那个小卡凡尔康德的,但关于他,我再向您说一遍,我可什么都不确定。”
“但我都知道。”
“您调查过了吗?”
“那还须调查吗?对方是怎么样的人物,不是一看我可以知道的吗?第一,他很有钱。”
“那一点我可不能确定。”
“但您对他负责呀。”
“负责五万里弗——小意思。”
“他受过出色的教育。”
“哼!”这次可轮到基 督山这样说了。
“他是一个音乐家。”
“所有意大利人都是音乐家。”
“来,伯爵,您对那个青年人可不公平。”
“嗯,我承认这种事使我不高兴,您和马瑟夫一家人的关系已那么长久,我真不想看到他插在中间。”
邓格拉斯大笑起来。“您真像一个清教徒,”他说,“那种事情是常常发生的。”
“但您不能就这样违约,马瑟夫一家人都指望结成这门亲事呢。”
“真的?”
“当然。”
“那么让他们来说清楚吧,您可以给他的父亲一个暗示,您跟那家人的关系是很密切的。”
“我?这一点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他们的跳舞会上就很明显的啦。嘿,伯爵夫人,那傲慢的美茜蒂丝,那傲慢的迦太兰人,她不是挽住您的胳膊带您到花园的幽径里去散了半个钟头的步吗?可是她平常即使对相识最久的老朋友也是不轻易先开口说话的。您愿不愿意负责跟那做父亲的说一说?”
“愿意之至,假如您希望的话。”
“但这一次得把事情明确地问清楚。如果他要我的女儿,让他把日期决定了,把他的条件宣布出来——总之,我们或是互相谅解,或是索性吵一架。您懂了吧——别再拖延。”
“是的,阁下,那方面我照您说的办就是了。”
“我并不是说很高兴地在等待他,但我的确在等待他。您知道,一个银行家必须要遵守他的诺言。”于是,邓格拉斯就像半小时前卡凡尔康德先生那样叹了一口气。
“好!妙!妙哇!”马瑟夫模仿那位银行家的喝采,因为这时正好一曲告终。
邓格拉斯开始疑惑地望着马瑟夫,这时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话。“我就过来,”银行家对基 督山说,“等一等我。我或许有一件事情要对您说。”
男爵夫人趁她丈夫出去的时候把她女儿的书房门推开,安德里先生本来同欧琴妮小姐一同坐在钢琴前,这时就像一只弹簧似的跳起来。阿尔培含笑向邓格拉斯小姐鞠了一躬,小姐毫不慌乱,用她以往那种冷淡的习惯态度还了他一礼。卡凡尔康德显然很狼狈;他向马瑟夫鞠躬,马瑟夫尽量以最不礼貌的神色答复他。然后阿尔培就开始赞美邓格拉斯小姐的歌喉,并且说,在他听到刚才她所唱的歌以后,他很后悔昨晚没来。
卡凡尔康德感到一个人站在一旁很没趣,就转向去和基 督山谈话。
“来,”邓格拉斯夫人说,“别再唱歌和恭维了,我们去喝茶吧。”
“来,罗茜”。邓格拉斯小姐对她的朋友说。
他们走进隔壁客厅里,茶已准备好了。他们按照英国人的规矩,和好糖,把茶匙放在他们的杯子里,正要开始喝的时候,门又开了,邓格拉斯带着明显很激动的神色走进来。基 督山特别注意到他这种神情,就用眼光询问银行家。“我派到希腊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邓格拉斯说。
“哦!哦!”伯爵说,“原来您就是为了那件事情出去的。”
“是的。”
“国王奥图可好吗?”阿尔培用最轻快的语气问道。
邓格拉斯并不回答,只是又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基 督山撇过头去,掩饰他脸上怜悯的表情,但那种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我们一同回去好不好?”阿尔培对伯爵说。
“只要您高兴。”后者回答。
阿尔培不懂银行家那种眼神的含义,就转过去问基 督山,说:“您看到他望我的那种样子了吗?”基 督山当然看得十分清楚。
“是的,”伯爵说,“但您认为他的眼光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确实这么想,他所谓希腊来的消息指的是什么?”
“我怎么能告诉您呢?”
“因为我以为您有情报员派在那个国家的。”
基 督山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别说了,”阿尔培说,“他来了。我去赞美邓格拉斯小姐的首饰。让她的父亲跟您谈话。”
“如果您必须恭维她,就恭维她的嗓子吧。”基 督山说。
“不。那是人人都会说的。”
“我亲爱的子爵,您未免太鲁莽了吧。”
阿尔培笑着向欧琴妮走过去。这会儿,邓格拉斯把嘴巴凑到基 督山的耳朵上。“您的劝告妙极了,”他说,“在‘弗南’和‘亚尼纳’那两个名字后面,果然包藏着一段可怕的历史。”
“真的!”基 督山说。
“是的,我把一切都告诉您,但把那个青年人带走吧。他在这儿令我十分受不了。”
“他和我一同走。要我叫他的父亲来看您吗?”
“现在更需要了。”
“好极了。”伯爵向阿尔培作了一个表示;他们向夫人和小姐鞠躬告辞——阿尔培对于邓格拉斯小姐那种蔑视的态度完全不在乎,基 督山重新劝告邓格拉斯夫人,向她暗示一位银行家的太太应该如何对前途作谨慎的打算。卡凡尔康德先生恢复了他原来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