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遗 嘱 (2)
“现在我将提出一系列的数字,这些数字将是逐渐增加的。当我所说的数字符合您所拥有的财产数目时,您就示意我停下,行不行?”
“好的。”
在这一段时间内,整个房间充满了庄重的气氛,精神与物质之间的斗争在这里异常激烈,这种情景即使不能算做崇高,但至少在某种意义上说比较稀奇。他们现在站在那位残疾人的周围,第二位公证人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来准备做笔录,而他的同事则正站在老人的面前,打算询问他我们刚才听说过的那个问题。“您有超过三十万法郎的财产,对不对?”他问。诺梯埃表示的确如此。“您有四十万法郎吗?”公证人问。诺梯埃没有任何反应。“五十万?”仍旧是同样的表情。“六十万?七十万?八十万?九十万?”当他说到最后一个数目时,诺梯埃示意让他停下来。
“这么说您拥有九十万法郎的财产?”公证人问。
“是的。”
“是地产吗?”
“不是。”
“是证券?”
“是的。”
“证券现在在您自己手里吗?”
诺梯埃先生望了巴罗斯一眼,表示他需要什么东西,巴罗斯也显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于是那个老仆人走出房间,一会儿便带回来一只小箱子。
“我们如果打开这个箱子,您同意吗?”公证人问。诺梯埃表示赞同。他们把箱子打开,找到了九十万法郎的银行存单。第一位公证人一边仔细察看,一边递给他的同事。总数正巧和诺梯埃所说的一致。
“他说得完全正确,”第一位公证人说,“很明显,他的脑力依然十分强健,并没有丝毫损伤。”随后他转身对那位老人说道:“那么,既然您拥有九十万法郎的底金,根据您的投资形式,它应该能够得到四万里弗左右的收入?”
“是的。”
“那么您愿意将这份遗产交给谁?”
“噢!”维尔福夫人说,“我想对于这个问题应该没有多大疑问了。诺梯埃先生非常喜爱她的孙女儿维尔福小姐,六年来一直是她服侍他,她的祖父因她十分孝顺而十分疼爱她,甚至可以说十分感激她,现在她理应为她这六年来所付出的一切而获得这份遗产,这样是再公平不过了。”
从诺梯埃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并没有被维尔福夫人的那番虚情假意的话所迷感。
“那么您愿意将这九十万法郎遗产留给凡兰蒂?维尔福小姐吗?”公证人问,此时他本以为这一条是理所当然应该填上的,但事先总要等诺梯埃点头认可才行,他必须当着这一群证人的面表示他的意愿。此时凡兰蒂听到别人在讲她的名字便退到后面以躲避那种令人不愉快的目光;此时她正低垂着眼睛,满是泪水,嘤嘤地哭泣着。老人用一种最亲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而后他面向公证人,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是凡兰蒂。
“什么!”公证人吃惊地说,“您不准备让凡兰蒂?维尔福小姐做您的遗产继承人吗?”
“是的。”
“您是不是弄错了?”“公证人对他说,”您真的不想立她吗?”
“是的!”诺梯埃再一次表示,“是的!”
凡兰蒂此时抬起头来,她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这倒不是因为她没得到遗产而悲伤,只是不明白她在什么地方惹她祖父生气,以致他竟做出如此的决定;但诺梯埃依然用充满温切的目光望着她,以致她喊道:“噢,爷爷!我明白了,尽管您没有把财产留给我,但我依然可以享受您的爱,这一点您是不会拒绝的,对吗?”
“啊,是的,这正是我的用意!”老人用他的眼睛说,因为对于他那种闭睛眼所代表的意思,凡兰蒂非常清楚。
“谢谢您!谢谢您!”她轻轻地说道。
老人不把凡兰蒂当作他的财产继承人,维尔福夫人则看到了一点希望。她走到老人的旁边说道:“那么亲爱的诺梯埃先生,无疑您将把您的那份财产留给您的孙子爱德华?维尔福,是吗?”
老头听完这句话,连续不停地眨眼睛以示坚决反对,此时他的表情近乎有些憎恨和厌恶。
“不是,”公证人说,“那么您是打算将他给您的儿子维尔福先生了?”
“不。”老人回答。
两位公证人此刻都非常惊讶,以致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此时,维尔福和他的妻子都面红耳赤,前者是因为羞愧,而后者显然是由于怨恨。
“那么亲爱的爷爷,我们大家都做错了什么事使你如此不满呢?”凡兰蒂问道,“好像您不爱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老人此刻将目光从维尔福移到他的妻子身上,之后,又把眼光停在凡兰蒂身上,此时他的表情饱含着无限的钟爱。“哦,”她说,“那么爷爷,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请您用实际行动来证实这种爱吧。您应该很了解我,您知道我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得到您的财产,而且人们都说我继承了母亲的财产以后就已经很富了——甚至可以说非常富有。请您解释一下可以吗?”
诺梯埃用他那闪着智慧的光芒的眼睛望着凡兰蒂的手。
“我的手?”她说。
“是的。”
“她的手有什么!”每一个人都叫了起来。
“噢,各位!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父亲的大脑已经受伤了,他无法对自己的举动负责。”维尔福说。
“啊!”凡兰蒂突然喊了一声,“我明白了!您是指我的婚事,对不对,亲爱的爷爷?”
“是的,是的,是的。”那老人急切地表示着,向凡兰蒂投去了欢喜而激动的目光,她能猜出他的真正用意使他十分兴奋和高兴。
“您刚才之所以要那么做只是为了我的婚事,对不对?”
“是的。”
“这不可能,简直太荒唐了。”维尔福说。
“请原谅我,先生,”公证人说道,“依我的看法,诺梯埃先生的用意十分明显,现在我可以把他头脑中所想的完完整整地连接起来了。”
“您不同意我嫁给弗兰士?伊辟楠先生吧?”凡兰蒂说。
“我不同意。”她的祖父用目光答道。
“您之所以不把财产留给您的孙女,就是因为您不同意这门亲事,对不对?”
“是的。”
“因此如果不是这门亲事的缘故,您本来打算让她继承你的遗产的,是吗?”
“是的。”
此时房间里十分寂静,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在思考着。随后两位公证人开始商量;凡兰蒂则紧扭着双手,用一种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她的祖父;维尔福此时正咬着嘴唇,显然他现在很烦恼;维尔福夫人则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面带春风。
“但是,”维尔福首先打破沉寂的气氛说道,“我认为这桩婚事的好与坏,我最有权力来判断。她是我的女儿,只有我才有权决定她的婚事。是我让她嫁给弗兰士?伊辟楠先生的,她别无选择!”
凡兰蒂此时无力地倒在一张椅子上,嘤嘤地哭泣着。
“先生,”公证人说,“如果维尔福小姐最终要嫁给弗兰士先生的话,您准备将如何处理自己的财产?”
老人没有回答。
“不管怎样您总要处理那份财产的,是吗?”
“是的。”
“那您准备把这份财产留给家里的哪一个人呢?”
“不。”
“那您是否准备将这份财产捐给慈善机构?”公证人追问道。
“是的。”
“但是,”公证人说,“您要知道,法律是不允许您剥夺所有亲人的继承权的。”
“是的。”
“那您是否只准备将允许您转让的那一部分捐出去呢?”
诺梯埃不回答。
“您仍旧希望把全部财产都送出去吗?”
“是的。”
“但在你去世以后,那份遗嘱会引起争论的。”
“不。”
“我父亲知道我,”维尔福说,“他所做出的决定我一定遵守,绝不提出疑议。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九十万法郎下落何处,或者让哪一家医院发财,我都将凭我的良心行事,我不会对一个老人的古怪想法让步。”
说完这些话后,维尔福和他的妻子一块出去了,让他父亲能够安心地做出最后决定。就在当天便立好了那份遗嘱,公证人传来了证人,经老人的许可,当着众人的面把它封住,然后交由家庭律师狄思康先生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