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恶棍罗勃脱 (3)
“也就是说,伯爵夫人已经回到巴黎来了?”男爵夫人问。
“她在那边哪,妈妈,”欧琴妮说,“几乎就在我们的对面,你没有看见那一头浓密的浅色的漂亮头发吗?”
“是的,是的,她就在那边!”邓格拉斯夫人喊道,“我可以告诉您现在您应该做的事吗,马瑟夫?”
“您说吧,夫人,我正洗耳恭听呢。”
“嗯,那么,您应该去把您那位基 督山伯爵带到我们这儿来。”
“为什么?”欧琴妮问。
“为什么?当然是和他讲话呀,看看他的举止和谈吐是否也像旁人一样,如果你没有这个好奇心,老实说我倒有。你真的不想见他吗?”
“一点也不想。”欧琴妮回答说。
“真是个怪丫头!”男爵夫人低声地说。
“他多半会自己主动来的,”马瑟夫说。“喏?您瞧见了吗,夫人,他看见了您,正在向您致敬呢。”
男爵夫人春风满面地以最殷勤的态度向他还了礼。
“好吧,”马瑟夫说,“我牺牲自己。再见,我去看看可不可以找个机会跟他讲话。”
“直接到他的包厢里去,这个办法最简单有效了。”
“但我从来未被介绍过呀。”
“介绍给谁?”
“那个希腊美人。”
“您说她是一个奴隶?”
“但您却坚持说她是一位公主。不,不,我不敢走进他的包厢,不过我希望他看见我离开了你们,他就会从包厢里走出来和我见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去吧。”
马瑟夫鞠了一躬之后就走了出来。当他经过伯爵的包厢门时,门开了,基 督山走了出来。他先对站在休息室里的阿里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招呼阿尔培,挽着他的手臂向前走。阿里小心地把包厢门关上,自己则铁塔般站在门前,一群好奇的观众已把这个黑人包围起来。
“老实说,”基 督山说,“巴黎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而巴黎人也同样是非常奇怪的。人家不免要以为他们这一生只见过阿里这一个黑人呢。瞧,他们把可怜的阿里围挤在中间,弄得他莫名其妙。我敢向您保证,一个法国人不论是到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到开罗去,他尽可以平静地在公众场所露面,而他的周围绝不会围上这么多看新鲜的人。”
“这说明东方人头脑清楚,他们不会把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到没有意义的目标上。不过,单说阿里,我可以坦诚地向您说,他之所以能引起旁人那么浓厚的兴趣,主要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要知道您现在是巴黎最红的人物啦。”
“真的吗?我怎会有幸赢得这个荣誉呢?”
“怎么会?这当然是您自己得来的呀!你把价值三万路易的马拿来送人;您救了又有地位又漂亮的太太们的性命;您用布莱克参谋先生的名义去参加赛马,派了纯种的骏马和比土拨鼠大不了多少的骑师;您在夺取了胜利的金杯以后,却毫不吝惜地把它送给了您所想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是什么使你产生这些荒唐念头的?”
“第一件事,是邓格拉斯夫人亲口对我说的,我顺便说一句,她极盼望您能到她的包厢里去,还有别的人在那儿希望能见到您;第二件,是我从波香的报纸上看来的;第三件事,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我有个问题,如果您真不想被人知道的话,为何把您那匹马叫做万帕呢?”
“那的确是一个漏洞,”伯爵答道,“请告诉我,马瑟夫伯爵从来不来戏院吗?我刚才望了一遍,但却一直没有看到他。”
“他今天晚上会来的。”
“在戏院的什么位置?”
“大概是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可爱的年轻姑娘就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
“真的?那么我要向您道喜了。”
马瑟夫微笑了一下。“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吧,”他说。“您觉得那歌曲怎么样?”
“什么歌曲?”
“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首。”
“哦,既然作曲的都是一个人,而且唱歌的又是德奥琪纳所说的没有羽毛的两脚动物,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组合了。”
“哦,我亲爱的伯爵,您说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您可以随时听到天堂的第七交响曲的了。”
“您说对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我想听那种凡夫俗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极其美妙和谐的乐曲,我就去睡觉,在睡梦中欣赏那只有天上才有的乐音。”
“对极了,那真的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睡吧,我亲爱的伯爵,歌剧就是为了催眠而产生的。”
“但现在不行,这里的乐队实在太吵了。我所指的睡眠,必须要有一个清新宁静的环境,而且一定得借助于某种药剂。”
“啊!那著名的大麻精?”
“一点儿不错。子爵,当您想听真正的音乐时,就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好了。”
“那次和您一起用早餐的时候,我已经享受过这种美妙的音乐啦。”
“您是指在罗马的那次吗?”
“是的。”
“啊,那么,我想您听到的大概是海蒂弹奏的月琴吧,那个远离家乡的可怜姑娘常常拨弄她故国的乐器来给我作消遣的。”
马瑟夫没有就这个题目追问下去,基 督山也陷入沉默的幻想中。这时,启幕的铃声响了。
“请您原谅,我要暂时离开您一会儿了。”伯爵说道,转身向他的包厢那个方向走去。
“怎么,您要走了吗?”
“请代表僵尸,向G伯爵夫人多说些好话。”
“那我怎么对伯爵夫人说呢?”
“就说,如果允许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抽空去拜访她。”
第三幕已经开始了。在这一幕开演的期间里,马瑟夫伯爵遵约在邓格拉斯夫人的包厢里出现了。马瑟夫伯爵不是那种在公共娱乐场所一露面就会引起大家关注的人,所以除了那个他所进的包厢里的看客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注意到他来了。但是基 督山伯爵敏锐的眼睛已经发现了他,他的嘴唇上浮过一个淡淡的微笑。海蒂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像所有那些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对于任何可看可听的东西都很有兴趣。
第三幕照常演完了。诺白丽,裘丽和黎罗丝三位小姐照常表演了一场足尖舞;罗勃脱当然要向格里那达王子挑衅;伊莎贝拉公主的父王牵着他女儿的手,迈着威严的步伐在舞台上疾驰了一周,充分表现出他那天鹅绒的长袍和披风在疾驰时飘飘欲仙的姿态。在这以后,大幕又落下了,观众们从戏院里蜂拥到前厅和休息室。
伯爵离开他的包厢,立刻向邓格拉斯夫人这儿走来,后者不禁要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叫喊。“欢迎您,伯爵阁下!”他刚走进来,她就喊道。“我真想见您一面,以便当面亲口向您表达我那难以用文字来表达的谢意。”
“这种小事不值得您一直挂在心上。相信我,夫人,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忘记啦。”
“但是,伯爵阁下,我的好朋友维尔福夫人第二天几乎在两匹马下丧命,又是您救了她,这件事可不是这样容易忘记的呀。”
“那一次的事,我实在不能接受您的称赞,要知那次有幸在急难中为维尔福夫人效劳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黑奴阿里。”
“把我的儿子从强盗手中救出来的,难道也是阿里吗?”马瑟夫伯爵问。
“不,伯爵阁下,”基 督山友好地握住将军伸给他的手答道。“关于这件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您的感谢。但是您已经谢过了,而我也已经接受了您的感谢,您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我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男爵夫人,能否请您赏脸把我介绍给您的女儿?”
“您不是一个陌生人,至少您的大名听来并不陌生,”邓格拉斯夫人答道,“最近这两三天来我们谈话的主题总是您。欧琴妮,”伯爵夫人转过去对她的女儿说,“这位是基 督山伯爵阁下。”
伯爵鞠了一躬,而邓格拉斯小姐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作为答礼。“您今天晚上带了一位非常可爱的年轻姑娘,伯爵阁下,”欧琴妮说。“她是不是您的女儿?”
“不,她不是,”基 督山说,他对这个问题的镇定和直接很感到惊奇。“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人,我只是她的保护人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海蒂。”基 督山回答。
“她是一个希腊人?”马瑟夫伯爵轻声地问。
“是的,她的确是个希腊人,伯爵,”邓格拉斯夫人说。“听说,您曾在阿里?铁贝林的手下光荣地服务过,在他的朝廷里您是否见过比我们眼前的这套服装更漂亮的?”
“您曾在亚尼纳服务过,伯爵阁下,”基 督山说,“我没有听错吗?”
“我是总督的三军总监。”马瑟夫答道,“我不必隐瞒,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正是由于那位威名远播的阿尔巴尼亚首领的慷慨而起家致富的。”
“看呀,快请看!”邓格拉斯夫人惊恐地喊道。
“哪儿?”马瑟夫结结巴巴地问。
“喏,就是那里!”基 督山一面说,一面用手臂环住伯爵的肩膀,和他并排站在包厢的前面,这时,海蒂正用她那美丽的眼睛在到处寻觅伯爵,看见了他那苍白的脸和马瑟夫的脸紧靠在一起,而且他还紧紧地抱着他。那姑娘看到这种情形,其惊惶的程度,不亚于她看见了墨杜萨的脸时的情况。她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象是要确定她所看到的究竟是否是真的,然后低低地喊了一声,倒回到她的座位上。这个希腊姑娘的紧张的喊声立刻就传到了那小心戒备着的阿里的耳朵里,他马上打开包厢门来看个究竟。
“啊哟!”欧琴妮惊叫了一声,“您的被保护人怎么啦,伯爵阁下?她象是突然得了病啦。”
“多半是的!”伯爵答道。“但是不必为她担心!海蒂的神经系统很是脆弱,她的嗅觉尤其敏感,甚至浓郁的花香也会让她受不了。有几种花拿到她的面前都会使她晕眩。可是,”基 督山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来,继续说,“我对这种病却有一种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说着,他向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跟狄布雷和伯爵都相互握了握手表示分别,然后就离开了这个包厢。当他回到海蒂那儿的时候,发觉她的脸色极端苍白,神情十分激动。一见到他,她马上就抓住他的手。基 督山感觉到那年轻姑娘的手又湿又冷。
“您刚才在和谁讲话呀?”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
“和马瑟夫伯爵,”基 督山答道。“他告诉我说,他曾在你那威名远播的父亲手下服务过,还说他是靠了他才起家致富的。”
“啊,那混蛋!”海蒂喊道,“就是他向土耳其人出卖了我的父亲,而他自吹自擂的那笔财产就是他出卖我父亲的回报!你知道那回事吗,我亲爱的主人?”
“这件事情我在伊皮鲁斯略微听到过一些,”基 督山说,“但是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将来讲给我听好了,我的孩子。我相信那一定是很稀奇又很有趣的。”
“是的,是的!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求求你!我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留在这个可怕的人的附近,我真的要死啦。”说着,海蒂就站起身来,把她自己紧紧地裹在她那件白底缀着珍珠和珊瑚的克什米尔呢子披风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您看见没有?”G伯爵夫人对阿尔培(阿尔培已经回到她的身边),“那个人的确事事与众不同。他极其热情地倾听《恶棍罗勃脱》的第三幕,而当精彩的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