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个更次,煮的肉来,刘二、刘三管待解珍、解宝。饮酒之间,动问道:“俺们久闻你梁山泊宋公明替天行道、不损良民,直传闻到俺辽国。”解珍、解宝便答道:“俺哥哥以忠义为主,誓不扰害善良,单杀滥官酷吏、倚强凌弱之人。”那两个道:“俺们只听的说,原来果然如此!”尽皆欢喜,便有相爱不舍之情。解珍、解宝道:“我那支军马,有十数个头领、三五千兵卒,正不知下落何处。我想也得好一片地来排陷他。”那两个道:“你不知,俺这北边去处,只此间是幽州管下,有个去处,唤做青石峪。只有一条路入去,四面尽是悬崖峭壁的高山。若是填塞了那条入去的路,再也出不来。多定只是陷在那里了,此间别无这般宽阔去处。如今你那宋先锋屯军之处,唤做独鹿山。这山前平坦地面,可以厮杀,若山顶上望时,都见四边来的军马。你若要救那支军马,舍命打开青石峪,方才可以救出。那青石峪口,必然多有军马截断这条路口。此山柏树极多,惟有青石峪口两株大柏树最大的好,形如伞盖,四面尽皆望见。那大树边,正是峪口。更提防一件:贺统军会行妖法。教宋先锋破他这一件要紧。”
解珍、解宝得了这言语,拜谢了刘家兄弟两个,连夜回寨来。
宋江见了,问道:“你两个打听的些分晓么?”解珍、解宝却把刘家弟兄的言语备细说了一遍。宋江失惊,便请军师吴用商议。正说之间,只见小校报道:“段景住、石勇引将白胜来了。”宋江道:“白胜是与卢先锋一同失陷,他此来必是有异。”随即唤来帐下问时,段景住先说:“我和石勇正在高山涧边观望,只见山顶上一个大毡包滚将下来。我两下看肘,看看滚到山脚下,却是一团毡衫,里面四围裹定,上用绳索紧拴,直到树边看时,里面却是白胜。”白胜便道:“卢头领与小弟等一十三人正厮杀间,只见天昏地暗,日色无光,不辨东南西北。只听得人语马嘶之间,卢头领便教只顾杀将入去,谁想深入重地。那里尽是四面高山,无计可出,又无粮草接济,一行人马实是艰难。卢头领差小人从山顶上滚将下来,寻路报信,不想正撞着石勇、段景住二人。望哥哥早发救兵,前去接应,迟则诸将必然死矣。”有诗为证:
青石峪中人马陷,绝无粮草济饥荒。
暗将白胜重毡裹,滚下山来报宋江。
宋江听罢,连夜点起军马,令解珍、解宝为头引路,望这大柏树,便是峪口。传令教马步军兵拼力杀去,务要杀开峪口。
人马行到天明,远远的望见山前两株大柏树,果然形如伞盖。当下解珍、解宝引着军马,杀到山前峪口。贺统军便将军马摆开。两个兄弟争先出战,宋江军将要抢峪口,一齐向前。豹子头林冲飞马先到,正迎着贺拆。交马只两合,从肚皮上一枪搠着,把那贺拆搠于马下。步军头领见马军先到赢了,一发都奔将入去。黑旋风李逵手抡双斧,一路里砍杀辽兵。背后便是混世魔王樊瑞、丧门神鲍旭,引着牌手项充、李衮并众多蛮牌,直杀入辽兵队里。李逵正迎着贺云,抢到马下,一斧砍断马脚,当时倒了。贺云落马,李逵双斧如飞,连人带马,只顾乱剁。辽兵正拥将来,却被樊瑞、鲍旭两下众牌手撞住。贺统军见折了两个兄弟,便口中念念有词,作起妖法,不知道些甚么。只见狂风大起,就地生云,黑暗暗罩住山头,昏惨惨迷合峪口。正作法间,宋军中转过公孙胜来,在马上掣出宝剑在手,口中念不过数句,大喝一声道:“疾!”只见四面狂风扫退浮云,现出明朗朗一轮红日。马步三军众将,向前舍死拼杀辽兵。贺统军见作法不行,敌军冲突得紧,自舞刀拍马杀过阵来。只见两军一齐混战,宋兵杀的辽兵东西逃窜。
马军追赶辽兵:步军便去扒开峪口。原来被这辽兵重重叠叠将大块青石填塞住这条出路。步军扒开峪口,杀进青石峪内。卢俊义见了宋江军马,皆称惭愧。宋江传令,教且休赶辽兵,收军回独鹿山,将息被困人马。卢俊义见了宋江,放声大哭道:“若不得仁兄垂救,几丧了兄弟性命!”宋江、卢俊义同吴用、公孙胜并马回寨,将息三军,解甲暂歇。
次日,军师吴学究说道:“可乘此机会,就好取幽州。若得了幽州,辽国之亡,唾手可待!”宋江便叫卢俊义等一十三人军马,且回蓟州权歇,宋江自领大小诸将军卒人等离了独鹿山,前来攻打幽州。
贺统军正退回在城中,为折了两个兄弟,心中好生纳闷,又听得探马报道:“宋江军马来打幽州。”番军越慌。众辽兵上城观望,见东北下一簇红旗,西北下一簇青旗,两彪军马奔幽州来,即报与贺统军。贺统军听得大惊。亲自上城来看时,认的是辽国来的旗号,心中大喜。来的红旗军马,尽写银字。这支军乃是大辽国驸马太真胥庆,只有五千余人。这一支青旗军马,旗上都是金字,尽插雉尾,乃是李金吾大将。原来那个番官,正受黄门侍郎、左执金吾上将军,姓李名集,呼为李金吾。乃李陵李陵:汉代着名的将军。汉武帝时,奉命征辽,战败被擒,而武帝信听谗言,戮灭其族,遂投降。
之后,荫袭金吾之爵。见在雄州屯扎,部下有一万来军马。侵犯大宋边界,正是此辈。听得辽主折了城子,因此调兵前来助战。贺统军见了,使人去报两路军马:“且休入城,教去山背后埋伏暂歇,待我军马出战,一面等宋江兵来,左右掩杀。”贺统军传报已了,遂引军兵出幽州迎敌。
宋江诸将已近幽州。吴用便道:“若是他闭门不出,便无准备;若是他引兵出城迎敌,必有埋伏。我军可先分兵两路,作三路而进。一路直往幽州进发,迎敌来军。两路如羽翼相似,左右护持。若有埋伏军起,便教这两路军去迎敌。”正是:水来土掩,兵至将迎。有诗为证:
堂堂金鼓震天台,知是援兵特地来。
莫向阵前干打哄,血流漂杵更堪哀。
宋江便援调关胜带宣赞、郝思文领兵在左,再调呼延灼带单廷珪、魏定国领兵在右。各领一万余人,从山后小路慢慢而行。宋江等引大军前来,径往幽州进发。
却说贺统军引兵前来,正迎着宋江军马。两军相对,林冲出马与贺统军交战。斗不到五合,贺统军回马便走,宋江军马追赶。贺统军分兵两路,不入幽州,绕城而走。吴用在马上便叫:“休赶!”说犹未了,左边撞出太真驸马来,已有关胜恰好迎住;右边撞出李金吾来,又有呼延灼恰好迎住。正来三路军马遇住大战,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河。
贺统军情知辽兵不胜,欲回幽州时,撞过二将,接住便杀,乃是花荣、秦明,死战定贺统军。欲退回西门城边,又撞见双枪将董平,又杀了一阵。转过南门,撞见朱仝,接着又杀一阵。贺统军不敢入城,撞条大路,望北而走。不提防前面撞着镇三山黄信,舞起大刀,直取贺统军。贺统军心慌,措手不及,被黄信一刀正砍在马头上。贺统军弃马而走,不想胁窝里又撞出杨雄、石秀,两个步军头领齐上,把贺统军捻翻在肚皮下。宋万挺枪又赶将来。众人只怕争功坏了义气,就把贺统军乱枪戳死。那队辽兵已自先散,各自逃生。太真驸马见统军队里倒了帅字旗,军校漫散,情知不济,便引了这彪红旗军从山背后走了。李金吾正战之间,不见了这红旗军,料道不济事,也引了这彪青旗军望山后退去。
宋江见这三路军兵尽皆退了,大驱宋军人马,奔来夺取幽州。不动声色,一鼓而收。来到幽州城内,扎驻三军,便出榜安抚百姓。随即差人急往檀州报捷,请赵枢密移兵蓟州守把,就取这支水军头领并船只,前来幽州听调。却教副先锋卢俊义分守霸州。总得了四个大郡。
赵安抚见了来文大喜,一面申奏朝廷,一面行移蓟、霸二州,说此大辽国渐渐危矣,便差水军头领收拾进发。堪叹北方大郡,一时收复归宋。有诗为证:
胡雏卤莽亦机谋,三路军兵布列稠。
堪羡宋江能用武,等闲谈笑取幽州。
且说大辽国主升登宝殿,会集文武番官、左丞相幽西孛瑾、右丞相太师褚坚、统军大将等众,当廷商议:“即日宋江侵夺边界,占了俺四座大郡,如今又犯了幽州,早晚必来侵犯皇城,燕京难保!贺统军弟兄三个已亡,幽州又失。汝等文武群臣,当国家多事之秋,如何处置?”
有大辽国都统军兀颜光奏道:“郎主勿忧。前者奴婢累次只要自去领兵,往往被人阻挡,以致养成贼势,成此大祸。伏乞亲降圣旨,任臣选调军马,会合诸处军兵,克日兴师。务要擒获宋江等头领,恢复原夺城池。”
郎主准奏,遂赐出明珠虎牌、金印敕旨、黄钺白旄、朱幡皂盖,尽付与兀颜统军,“不问金枝玉叶、皇亲国戚,不拣是何军马,并听爱卿调遣。速便起兵,前去征进。”
兀颜统军领了圣旨兵符,便下教场,会集诸多番将,传下将令,调遣诸处军马前来策应。却才传令已罢,有统军长子兀颜延寿直至演武亭上,禀父亲道:“父亲一面整点大军,孩儿先带数员猛将,会集太真驸马、李金吾将军二处军马,先到幽州,杀败这蛮子们八分;待父亲来时,瓮中捉鳖,一鼓扫清宋兵!不知父亲钧意如何?”兀颜统军道:“吾儿言见得是。与汝突骑五千、精兵二万,就做先锋,即便会同太真驸马、李金吾,刻下便行。如有捷音,羽檄飞报。”小将军欣然领了号令,整点三军人马,径奔幽州来。
不是这个兀颜小将军前来搦战,有分教:幽州城下,变为九里山前;湾水河边,翻作三江渡口。正是: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
毕竟兀颜小将军怎生搦战,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