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挨到天明,望见辽兵四面摆得无缝。只见东南上尘土起,兵马数万人而来,众将皆望南兵。朱武道:“此必是宋公明军马到了。等他收军,齐往南杀去。这里尽数起兵,随后一掩。”且说对阵辽兵,从辰时直围到未牌,正待困倦,却被宋江军马杀来,抵当不住,尽数收拾都去。朱武遭:“不就这里追赶,更待何时?”卢俊义当即传令,开县四门,尽领军马出城追杀。辽兵大败,杀得星落云散,七断八续,辽兵四散败走。
宋江赶得辽兵去远,到天明鸣金收军,进玉田县。卢先锋合兵一处,诉说攻打蓟州。留下柴进、李应、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弟兄、王矮虎、一丈青、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裴宣、萧让、宋清、乐和、安道全、皇甫端、童威、童猛、王定六,都随赵枢密在檀州守御。其余诸将,分作左右二军。宋先锋总领左军人马,四十八员:军师吴用、公孙胜、林冲、花荣、秦明、杨志、朱仝、雷横、刘唐、李逵、鲁智深、武松、杨雄、石秀、黄信、孙立、欧鹏、邓飞、吕方、郭盛、樊瑞、鲍旭、项充、李衮、穆弘、穆春、孔明、孔亮、燕顺、马麟、施恩、薛永、宋万、杜迁、朱贵、宋富、凌振、汤隆、蔡福、蔡庆、戴宗、蒋敬、金大坚、段景住、时迁、郁保四、孟康;卢先锋总领右军人马,三十七员:军师朱武、关胜、呼延灼、董平、张青、索超、徐宁、燕青、史进、解珍、解宝、韩滔、彭王巳、宣赞、郝思文、单廷珪、魏定国、陈达、杨春、李忠、周通、陶宗旺、郑天寿、龚旺、丁得孙、邹渊、邹润、李立、李云、焦挺、石勇、侯健、杜兴、曹正、杨林、白胜。分兵已罢,作两路来取蓟州。宋先锋引军从平峪县进发,卢俊义引兵取玉田县进发。赵安抚与二十三将镇守檀州,不在话下。
原来这蓟州,却是大辽郎主差御弟耶律得重守把,部领四个孩儿,长子耶律宗云,次子耶律宗电,三子耶律宗雷,四子耶律宗霖,手下十数员战将,一个总兵大将唤做宝密圣,一个副总兵唤做天山勇,守住着蓟州城池。
且说宋江见军士连日辛苦,“且叫暂歇,攻打蓟州,自有计较了。”
先使人往檀州问张清箭疮如何。神医安道全使人回话道:“虽然外损皮肉,却不伤内。请主将放心。调理得脓水于时,自然无事。即目炎天,军士多病,已禀过赵枢密相公,遣萧让、宋清前往东京收买药饵,仍于太医院关支暑药。皇甫端亦要关给官局内啖马的药材物料,都委萧让、宋清去了。就报先锋知道。”
宋江听得,心中颇喜,再与卢先锋计较先打蓟州。宋江道:“你在玉田县受围时,已自先商量下计了。有公孙胜原是蓟州人,杨雄亦曾在那府里做节级,石秀、时迁亦在那里住得久远。前日杀退辽兵,我叫时迁、石秀也只做败残军马杂在里面——必然都投蓟州城内住扎。他两个若入得城中,自有去处。时迁曾献计道:‘蓟州城有一座大寺,唤叫宝严寺。廊下有法轮宝藏,中间大雄宝殿,前有一座宝塔,直耸云霄。’
石秀说道:“我叫他去宝塔顶上躲着,每日饭食,我自对付来与他吃。
如要水火,直待夜间爬下来净手。只等城外哥哥军马攻打得紧急时,然后却就宝严寺塔上放起火来为号。’时迁自是个惯飞檐走壁的人,那里不躲了身子?石秀临期自去州衙内放火。他两个商量已定,自去了。我这里一面收拾进兵。”有诗为证:
朋计商量破蓟州,旌旗蔽日拥貔貅。
更将一把硝黄散,黑夜潜焚塔上头。
次日,宋江引兵撇了平峪县,与卢俊义合兵一处,催起军马,径奔蓟州来。
且说御弟大王自折了两个孩儿,以自懊恨,便同大将宝密圣、天山勇、洞仙侍郎等商议道:“前次涿州、霸州两路救兵各自分散前去,如今宋江合兵在玉田县,早晚进兵来打蓟州,似此怎生奈何?”大将宝密圣道:“宋江兵若不来,万事皆休;若是那伙蛮子来时,小将自出去与他相敌,若不活拿他几个,这厮们那里肯退?”洞仙侍郎道:那蛮子队有那个穿绿袍的,惯使石子,好生利害,可以提防他。”天山勇道:“这个蛮子已被俺一弩箭射中脖子,多是死了也。”洞仙侍郎道:“除了这个蛮子,别的都不打紧。”
正商议间,小校来报:“宋江军马杀奔蓟州来。”御弟大王连忙整点三军人马,教宝密圣、天山勇:“火速出城迎敌。离城三十里外,与宋江对敌。”
各自摆开阵势,番将宝密圣横槊出马。宋江在阵前见了,便问道:“斩将夺旗,乃见头功。”说犹未了,只见豹子头林冲便出阵前来,与番将宝密圣大战。两个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林冲要见头功,持丈八蛇矛斗到间深里,暴雷也似大叫一声,拨过长枪,用蛇矛去宝密圣脖项上刺中一矛,搠下马去。宋江大喜,两军发喊。番将天山勇见刺了宝密圣,横枪便出。宋江阵里徐宁挺钩镰枪直迎将来。二马相交,斗不到二十来合,被徐宁手起一枪,把天山勇搠于马上。宋江见连赢了二将,心中大喜,催军混战。辽兵见折了两员大将,心中惧怯,往蓟州奔走。宋江军马赶了十数里,收兵回来。
当日,宋江扎下营寨,赏劳三军。次日传令,拔寨都起,直抵蓟州。第三日,御弟大王见折了二员大将,十分惊慌,又见报道:“宋军到了。”忙与洞仙侍郎道:“你可引这支军马出城迎敌,替俺分忧也好。”
洞仙侍郎不敢不依,只得引了咬儿惟康、楚明玉、曹明济,领起一千军马,就城下摆开。宋江军马渐近城边,雁翅般排将来。门旗开处,索超横担大斧,出马阵前。番兵队里,咬儿惟康便抢出阵来。两个并不打话,二将相交,斗到二十余合。番将终是胆怯,无心恋战,只得要走。
索超纵马赶上,双手抡起大斧,看着番将脑门上劈将下来,把这咬儿惟康脑袋劈做两半个。
洞仙侍郎见了,慌忙叫楚明玉、曹明济:“快去策应!”这两个已自八分胆怯,因吃逼不过,两个只得挺起手中枪,向前出阵。宋江军中九纹龙史进见番军中二将双出,便舞刀拍马直取二将。史进逞起英雄,手起刀落,先将楚明玉砍于马下;这曹明济急待要走,史进赶上,一刀也砍于马下。史进纵马杀入辽军阵。宋江见了,鞭梢一指,驱兵大进,直杀到吊桥边。耶律得重见了,越添愁闷,便叫紧闭城门,各将上城紧守,一面申奏大辽郎主,一面差人往霸州、幽州求救。有诗为证:
二将昂然犯敌锋,宋江兵拥一窝蜂。
可怜身死无人救,白骨谁为马鬣封?
且说宋江与吴用计议道:“似此城中紧守,如何摆布?”吴用道:“既城中已有石秀、时迁在里面,如何耽搁得长远?叫四面竖起云梯炮架,即便攻城。再叫凌振将火炮四下里施放,打将入去。攻击得紧,其城必破。”宋江听罢,便道:“军师之言,正合吾意。”即便传令,四面连夜攻城。
再说御弟大王见宋兵四下里攻击得紧,尽驱蓟州在城百姓上城守护。当下,石秀在城中宝严寺内守了多日,不见动静,只见时迁来报道:“城外哥哥军马打得城子紧,我们不就这里放火,更待何时?”石秀见说了,便和时迁商议:“先从宝塔上放起一把火来,然后去佛殿上烧着。”时迁道:“你快去州衙内放火——在南门要紧的去处,火着起来,外面见了,定然加力攻城,不愁他不破!”两个商量了,都自有引火的药头、火刀火石、火筒烟煤,藏在身边。当日晚来,宋江军马打城甚紧。
却说时迁,他是个飞檐走壁的人,跳墙越城如登平地,当时先去宝严寺塔上点起一把火来。那宝塔最高,火起时城里城外那里不看见?火光照的三十余里远近,似火钻一般。然后却来佛殿上放火。那两把火起,城中鼎沸起来,百姓人民,家家老幼慌忙,户户儿啼女哭,大小逃生。石秀直扒去蓟州衙门庭屋上搏风板搏风板:屋檐前封闭檐口的长木板。
里点起火来。蓟州城中见三处火起,知有细作,百姓那里有心守护城池?已都阻当不住,各自逃归看家。没多时,山门里又一把火起,却是时迁出宝严寺来,又放了一把火。
那御弟大王见了城中无半个更次,四五路火起,知宋江有人在城里,慌慌急急,收拾军马,带了老小并两个孩儿,装载上车,开了北门便走。宋江见城中军马慌乱,催促军兵卷杀入城。城里城外,喊杀连天,早夺了南门。洞仙侍郎见寡不敌众,只得跟随御弟大王投北门而走。
宋江引大队人马入蓟州城来,便传下将令,先叫救灭了四边风火。
天明,出榜安抚蓟州百姓。将三军人马,尽数收拾蓟州屯住,赏劳三军,诸将功绩簿上,标写石秀、时迁功次。便行文书,申复赵安抚知道,“得了蓟州大郡,请相公前来驻扎。”赵安抚回文书来说道:“我在檀州权且屯扎,叫宋先锋且守住蓟州。即目炎暑,天气暄热,未可动兵。待到天气微凉,再作计议。”宋江得了回文,便叫卢俊义分领原拨军将于玉田县屯扎,其余大队军兵,守住蓟州。待到天气微凉,别行听调。
却说御弟大王耶律得重与洞仙侍郎,将带老小奔回幽州,直至燕京,来见大辽郎主。且说辽国郎主升坐金殿,聚集文武两班臣僚。朝参已毕,有齱门大使奏道:“蓟州御弟大王回至门下。”郎主闻奏,忙叫宣召。宣至殿下,那耶律得重与洞仙侍郎俯伏御阶之下,放声大哭。郎主道:“俺的爱弟,且休烦恼,有甚事务,当以尽情奏知寡人。”那耶律得重奏道:“宋朝童子皇帝差调宋江领兵前来征讨,其军马势大,难以抵敌。送了臣的两个孩儿,杀了檀州四员番将;宋军席卷而来,又失陷了蓟州。特来殿前请死!”大辽国主听了,传圣旨道:“卿且起来,俺这里好生商议。”
郎主道:“引兵的那蛮子是甚人?这等喽啰?”班部中右丞相太师褚坚出班奏道:“臣闻宋江这伙,原是梁山泊水浒寨草寇,却不肯杀害良民百姓,专一替天行道,只杀滥官污吏、诈害百姓的人。后来童贯、高俅引兵前去收捕,被宋江只五阵杀得片甲不回。他这伙好汉,剿捕他不得。童子皇帝遣使三番降诏去招安他,后来都投降了。只把宋江封为先锋使,又不曾实授官职,其余都是白身人白身人:指没有官职名目的人。今日差将他来便和俺们厮杀。他道是一百八人,应天上星宿。这伙人好生了得,郎主休要小觑了他。”大辽国主道:“你这等话说时,恁地怎生是好?”班部从中转出一员官,乃是欧阳侍郎,褀袍拂地,象简当胸,奏道:“郎主万岁,为人子的合当尽孝,为人臣的合当尽忠。臣虽不才,愿献小计,可退宋兵。”郎主大喜道:“你既有好的见识,当下便说。”
欧阳侍郎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宋江成几阵大功,名标青史,事载丹书。直叫人唱凯歌离紫塞,鞭敲金镫转京师。正是:护国谋成欺吕望,顺天功就赛张良。
毕竟辽国欧阳侍郎奏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