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安徒生在诊断出社会的弊病之后,却开不出医治的药方来。他看不到人民群众的力量,而把改革社会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这里的上帝不等于宗教上的上帝,而是真、善、美的化身。安徒生相信真、善、美终究要战胜假、恶、丑。在《干爸爸的画册》中,他预言:“真、善、美总会获得胜利的。”在《海蟒》、《新世纪的女神》中,他歌颂科学和进步;在《海的女儿》和《野天鹅》中,他赞美了博爱和正义;在《丑小鸭》和《拇指姑娘》中,他肯定了对光明和美好事物的追求。但仅仅停留在这一点上,毕竟有些抽象和迷茫。安徒生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随着对社会认识得越来越深刻,他在作品中所流露的哀怨和忧郁的情绪就越来越浓烈。最后他竟然幻想富人们在真、善、美的感召下改恶从善,和穷人们携起手来,共同促进社会的发展。
安徒生从民间文艺中吸取了丰富的营养。因此,他的童话中融汇了大量的民间文学素材。有些作品,如《豌豆上的公主》、《打火匣》等,就是在民间文学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所以它们就像民间故事一样清新自然。安徒生又具有扎实的生活基础和丰富的想象力。因此他能捕捉儿童们喜闻乐见的日常事物,如陀螺、铝兵等玩具,小鸭、蝴蝶等动物,把它们创造成反映生活本质的生动形象。这些童话来自现实,却具有强烈的浪漫色彩,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产物。它们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奇丽无比的世界:美丽的人鱼在蔚蓝的大海中漫游;带金冠的天鹅在辽阔的天空中翱翔;会说话的夜莺在园林中尽情歌唱;背插刀叉的烤鹅在餐桌上蹒跚起舞……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安徒生又能根据不同的故事内容,赋予它们以不同的艺术形式。所以他的童话文体多样,手法各异。有朴实无华的民间故事;有情节紧凑的短篇小说;有发人深省的寓言;有意境优美的散文;有情意盎然的散文诗。安徒生又是位高超的语言艺术家。他能根据儿童的特点,尽量使语言具有鲜明的形象性。他虽不能直接唱歌给孩子们听,不能当面跳舞给孩子们看,但他能把这些都生动地描绘出来,使孩子们一打开书,那婉转的歌声就在耳边,优美的舞姿就在眼前。他的语言千锤百炼,朴实自然。可以说,他的童话不是写给孩子们读的,而是讲给孩子们听的。当然他也考虑到成年读者。他曾说:“当我在写一个为孩子们读的故事时,我永远记住他们的父母也会在旁边听。因此我也得给他们写一点东西,让他们想想。”于是他的某些童话寓有深刻的哲理,写出了精辟的警句,如“清白的良心,是一个温柔的枕头”,“勇气是一件很强的武器”,“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等等。
安徒生在创作童话的同时并没有终止长篇小说和剧本的写作。1836年至1837年,他连续出版了长篇小说《欧·多》和《只不过是一个提琴手》。1840年,他的剧本《穆拉托》公演,在国内外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光耀万代的文豪
19世纪60年代的后两年,安徒生继续笔耕不已。1868年,他发表了《小小的绿东西》、《树精》等6篇童话故事。还写了《童话的来源与系统》一文,对童话创作作了理论探讨与总结。1869年,发表了《创造》、《阳光的故事》等6篇童话和一部喜剧作品——《西班牙人在此的时候》。
安徒生在童话里说,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他渴望当一个诗人。可他又写不出东西来,觉得没有什么可写。他叹息道:“唉,我们这个时代不是做诗的时代!我要是生活在中世纪,就会一帆风顺了……”最后,他去请教别人,找到一个住在草场入口处旁边一间小屋子里的巫婆。这个老太婆比那些骑马坐车的显贵聪明得多。她明白这青年人的意思,知道他碰到了什么困难。她于是借给他一副眼镜和一个听筒。这年轻人戴上眼镜和听筒,周围的一切都活跃起来了。世界上充满了各种色彩和声音,它们那么新鲜,那么多样。每件东西——马铃薯也好,野李子也好,蜜蜂窝也好……里面都是趣味横生的。大路上的过往行人,都源源不断地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有趣故事,一个比一个新鲜、生动。这位年轻人几乎要成为诗人了。可是,老太太把眼镜和听筒要了回去。这一下,他再听不见,看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这就是安徒生在童话《创造》里讲的故事。安徒生在1852年春天访问德国魏玛时,曾对作曲家李斯特谈到过,他对艺术也像对诗一样,主张三要素:智力、想像和感情。(这里说的“诗”是广义的,指具有诗意的文学作品)这篇童话里讲到的“神奇的眼镜和听筒”,就是文艺创作时的想像,他用这个童话故事生动地讲明了文艺创作三要素中的想像的重要性。俄国著名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曾高度评价安徒生写童话时的想像力,说他那被现实生活所激发的想像,“使想像富有诗意地带有幻想的性质”,它表露出一种可贵的童心,而又“并不用可怕的怪物和种种黑暗势力来吓唬儿童的意识”。
1869年安徒生去法国旅行一次,在法国港口城市尼斯市过圣诞节。当圣诞树上的灯全点亮了时,一起过圣诞节的一位绅士说:
“我们从世界各地相会在这里。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他使我们度过了许多幸福的时光。让我们以我们自己的名义以及孩子们的名义向他表示感谢吧!”
这时,在大家的愉快掌声和欢呼声中,一个小女孩把一个巨大的月桂花环套在了安徒生的脖子上。
安徒生于1870年3月份回到丹麦。回国后写了他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幸运的皮尔》。主人公皮尔是一个出身于穷苦人家的孩子,出生时嘴里衔着一个银匙子。他有着杰出的音乐舞蹈才华,长大后担任主角演出他自己创作的歌剧《阿拉丁》获得巨大成功,在接受观众热烈鼓掌欢呼时,心脏病突然发作死在了舞台上。
这一年安徒生发表了《曾祖父》等三篇童话。
1871年至1873年,他到过挪威、意大利、瑞典等国旅游。这几年,他出版了最后一批童话集。其中有《舞吧,舞吧,我的玩偶》、《园丁和主人》等一大批童话。
安徒生一直没有自己的住宅。这位不知疲倦的作家,长期以来不是住旅馆,就是住在朋友家。1865年他给一位叫马丁的朋友写信说:“像你那样有自己的住宅,是多幸福多美好啊!”而他自己却“像一只孤独的候鸟似的,总是在别人的屋檐下找安身的地方”。到了70年代里,他心血来潮,想为自己盖一幢房子了。他闭门在家,作了一番计划:房子要大些,要有玻璃屋顶,有一套工作室。工作室里要摆上丹麦著名作家的半身塑像。要有一个像样的写作台,室内铺上优质的东方地毯,再布置一些装饰品。他这幢房子要盖得别具一格,不和别人所有的房子雷同。
他算了算他在银行里的存款,盖这样一幢房子是足够的了。这些年来,他的稿费收入已经相当可观了。不过,这盖房子的设想只存在他的脑海里,他并没有把它变成现实。
安徒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除了牙痛的老毛病外,还常常咳嗽,两腿浮肿。他患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牵动着成千上万人的心。一个委员会要为筹备他的70寿辰而募捐。安徒生接到一封征求他的意见的信。他回信说:
“我的亲爱的朋友们不应该以为我是一个贫穷的、无人照顾的老年人,在为自己每天的面包而担心,连自己病弱的身体也照顾不了。上帝对我很好,四周都是爱我的朋友——我不能接受个人捐助的任何钱物。”他谢绝了这个委员会的好意。
1875年3月29日,著名雕塑家萨拜把准备在哥本哈根市中心公园里建造的安徒生纪念碑的设计草图送来征求他的意见。图上画着这位童话作家,他四周簇拥着许多孩子,有的孩子还趴在他肩上。安徒生不赞成这个设计。
萨拜于是另外设计了一个纪念碑:安徒生坐着,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挥起来,正在向广大听众讲故事。
4月2日是安徒生的70寿辰。前一天,国王派华丽的专车,把安徒生接到王宫,给他极其热情的祝贺,并再次授予他一枚勋章。
寿辰那天,为他举行了盛大宴会。宴会之后,他又被请到皇家剧院,观看了他的两出剧的专场演出。
这天,他收到了许多礼品。其中有一份是用多种语言出版的伦敦《每日新闻》专号,上面刊登着传记作家威廉·托姆森写的专论——《〈母亲的故事〉,15种语言出版》。专论赞誉安徒生说:“这位诗人的羡慕者的圈子也许比当代任何作家都要大。”
生日庆典之后,他由于身体衰弱,加上天气闷热,不得不离开哥本哈根,到他的朋友的一个叫“憩园”的别墅去休养。
安徒生已经病入膏肓了。无论是空气清鲜的别墅,海峡秀丽的风光,还是女主人的热情照顾,都不解决什么问题了。
安徒生开始卧床不起了。6月19日以前他还坚持写日记,尽管他身体已经很弱了。在这以后,他连亲手写日记的力量也没有了。到7月末,他连口授的力气也没有了。
8月3日傍晚,他发起高烧来,折腾了好久,眼前出现种种幻景。……后来,他心情轻松了,表情越来越安详。他睡着了。
8月4日早上,安徒生还在熟睡。睡得很安静。能听出他的平静的呼吸声。11时起,他的呼吸渐渐微弱了,越来越微弱了,后来就完全停止了。这时,时钟指针指着11时5分。
女主人在日历上记下了这么几句话:“这盏灯熄灭了。多么幸福的死啊!我们的亲爱的朋友在11时5分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