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
“住手!唐吉诃德先生，您发发慈悲住手!您这是干啥呢，先生?您这样横砍竖劈的又不是真摩尔人，只不过是用硬纸板做的无辜木偶。唉，看看您干的，可把我这一辈子全毁啦!我真倒霉呀!我的家当全完了!”
可唐吉诃德根本不听他的，他出剑更快更猛，狂暴地向四周猛砍。不一会，木偶残残缺缺，线断弦脱，整个道具全给毁了。国王玛西琉身受重伤，查理曼大帝连脑袋带皇冠被劈作两半。观众也乱成了一团，猴子溜上了屋顶，学者吓得六神无主，小厮惶惶不安，连桑丘也吓坏了。狂风暴雨过后，据他说：他还从没看见主人如此发怒过。
对木偶的总洗劫完成了，唐吉诃德火气稍缓，他转身面向观众脸色较为平和地说：“我希望那些轻视骑士道的人们来看看，这就是骑士道必不可少的铁证，让那些不可理喻的人认输吧。要不是我在这里挺身而出保护了他们，到这个时候，可怜地唐盖斐罗斯和美丽的梅丽珊德拉的情况就惨不忍睹了。毫无疑问，那帮狗东西准是抓住了他俩，对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了。所以我说，骑士道比世界上其他所有一切都重要，它应该永世长存。骑士道万岁!”
贝德罗师傅唉声叹气地说：“哎，哎，让它永世长存，让我去死吧。我何必这么心酸地活下去呢?正如罗德利戈国王所说：
“昨天我还是西班牙的至尊，今天我的土地已没有一寸。”
刚才我还可以指挥帝王，我良马无数，华服成袋成箱，可是不到半小时，不，也就是一会儿功夫，我就成了一败涂地，一贫如洗的可怜人，简言之，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叫化子。最糟的是：我那灵猴也不见了，就算我出透几身汗也不一定能找回来。都怪这位骑士先生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啊。听说他保护弱小，除暴安良，还干了许多救危济贫的好事，可这些好处偏偏没落在我身上，把我给整惨了。上帝呀。我是得叫他苦脸骑士，他让我丧失了一切，弄得我也苦着脸了。”
贝德罗师傅的哀叹使桑丘大动恻隐之心，他说：
贝德罗师傅，您别伤心了。您再这样我可真难受。别垂头丧气，伙计。我主人是真正的基督教徒，我肯定他不会让任何可怜人因他蒙受损失。他只要知道在哪儿委屈了你，一定不会少赔你一文钱的。我可以担保。”
贝德罗师傅说：“说实话，只要唐吉诃德先生能把他打坏的木偶照价赔给我，我就别无所求了；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因为委屈了别人而不给赔偿的人，肯定是得不到拯救的。”
“您说得对，”唐吉诃德说。“可是尊敬的贝德罗先生，我还不清楚我怎么会伤害您哩!”
“啊，先生!还说没伤害我!”贝德罗师傅大叫起来。“这冰凉的地上躺着的可怜残骸，都在叫着要找您报仇哩!难道不是您那只有力的胳膊势不可挡地把它们打残敲碎的吗?先生，这些尸体是谁的家当，先生?难道不是我的?我靠谁维持生计?难道不是靠它们吗?”
唐吉诃德说。“哎，这个事实我一直只是觉得有相信的理由，现在可是完全信服了——这些该死的魔法师每天都在迫害我，一心一意欺骗我。开始总是让我看到人物的真像，拖着我去冒险，然后就立刻随意改变这些人的面貌。我实话实说，诸位先生，我敢向所有听我说话的人发誓：刚才在这里表演的似乎都变成了真人真事。在我眼里，梅丽珊德拉真的是梅丽珊德拉，唐盖斐罗斯真的是唐盖斐罗斯，玛西琉真的是玛西琉，查理曼大帝真的是查理曼大帝。既然是这样，我没法不义愤填膺，我一定得按骑士道的职责办事，助受害者一臂之力。现在，尽管我干的与我的好意背道而驰，但责不在我，而是那些迫害我的敌人。不过，对于这场不幸我感到遗憾，并且认错，赔偿损失。贝德罗师傅看那些损坏了的木偶要多少钱，我一定用响当当的现钱赔他。”
贝德罗师傅对他深鞠一躬，大声说：
“上帝保佑阁下。您乐善好施，雍容大度，我知道您准会赔我。英勇的唐吉诃德?台?曼查，您真是所有浪迹江湖的穷苦人的救星和恩人。至于该赔多少钱，还是让店主与伟大的桑丘阁下与作我的中间人吧，我愿听他俩裁决。”
他俩表示同意。贝德罗师傅马上从地上捡起那个没脑袋的萨拉果萨国王玛西琉，说：
“绅士们请看，这个国王已不可能恢复原来的尊严了，旧的已毁，没有新的，赔四个半瑞尔，意下如何?”
唐吉诃德说：“往下说。”
贝德罗师傅拿起查理曼大帝：“这个已劈成两半，我想它值五又四分之一个瑞尔。”
桑丘说：“值不了这么多吧。”
店主说：“我看倒也合理。不过，公平一点，就让这家伙少戴半顶皇冠吧。”
唐吉诃德说：“得了吧，按全价付。这么大件事，就不用争这点小零头了。贝德罗师傅，您快一点，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很想大吃一顿了哩。”
贝德罗师傅说：“这是梅丽珊德拉，她少了一只眼、缺了鼻子，公道点，我只要两瑞尔又十二文铜钱。”
唐吉诃德说：“不对。肯定又是魔法师捣鬼。因为到现在这时候，梅丽珊德拉和她丈夫至少也该到法国边境了。他俩骑的那匹马不是在奔，而是在飞哩，我亲眼看到了的。你现在却告诉我有一个缺了鼻子的梅丽珊德拉，而她现在十拿九稳是在法国一张华丽的床上，躺在他丈夫怀里。得了吧，朋友，上帝保佑每个人都能保佑自己那份财产，我们还是要公平交易。你往下说吧。”
贝德罗师傅发现这位骑士又是老病重犯了，怕他撒手不管，于是假装认真地看了一下那木偶，说：
“天可怜见，先生，我错了。这的确不可能是梅丽珊德拉，而是她的一个侍女。那赔我六十文铜钱就足够了。”
就这样，他对这些死人和伤残人员一一要价，由两个中间人公断。最后总赔款数为四十又四分之三瑞尔，桑丘如数付清。贝德罗师傅另外又要两个瑞尔，作为追回灵猴的酬劳。
“给他吧，”唐吉诃德说，“那不是为了找猴儿，而是为了润喉咙。现在要是有人给我确信，说是唐盖斐罗斯和梅丽珊德拉夫人已平安到达法国与亲友团聚，我再出两百瑞尔也心甘情愿。”
贝德罗师傅说：“那就只有我那灵猴办得到，可现在就是魔鬼也没法抓住它。就看它饿急了，又和我很亲，今晚会不会来找我。管它呢，明天又是新日子，到天亮再说吧。”
整个风波平息了，晚饭时大家都亲亲热热。唐吉诃德慷慨大方，掏腰包请了大家。天还没亮，运长枪长矛的人就先走了。过了一会，学者与小厮来向骑士告辞，学者是回家，小厮则还要继续赶路。唐吉诃德给了他十二个瑞尔，而贝德罗师傅对这位骑士的性格了如指掌，不想再和他打任何交道，所以他收拾好木偶的残骸，带着返回了的灵猴，起很早动身碰运气去了。店主原不认识唐吉诃德，见他疯疯颠颠，却又慷慨无度，感到很惊奇。最后，桑丘按主人吩咐从优给店主付了款，在八点不到一点点，他们跨上坐骑辞了店，又踏上了征程。让他们去走吧，我们趁机讲讲其他一些事，以便于更好地理解这部历史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