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只有苍白的长管灯泡,但它不会说话,四周太安静了,我这么想道。
四处看了看,因为一阵深邃的尿意我还是决定起身。
但双脚下床接触地板的瞬间,眼前就一片漆黑,大脑中袭来阵阵痛苦的压迫。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雪白的病房内有一扇小小的铁栏窗,向外望去风轻轻迎面吹来,偶尔会扫到我的脸庞,感觉不错,但有些痒。
在自然和你接触的时候,总是不会排斥的,这是确认自己活着的方式之一,不敢说最好,但肯定是最便宜的。
但我发现,这并不能减退我的尿意,于是我的脚步加快,膀胱催促我快去打开那扇浅黄色的门,前往在三楼尽头的男厕所。
身上穿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时尚感等于零,阵阵飘来的酸臭味道负二百。
大脑从来不会止住胡思乱想,孤独的生活了三年之后这项技能就自动点满了。
但事实上,下个月入学大学后还要再孤独四年,然后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我会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孤身终老。
“狗X。”
哦哦,我并不讨厌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人久了,就会变得没有束缚,就会忘记给素颜的内心化妆。
一开始我安慰自己这是诚实,实际上不过是习惯了孤独,变得不去接触别的生命状态。
可一旦接触了之后,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慌。
薄薄的门一拉开,一团漆黑的东西就随之倒进了病房里。
上面带着看上去质地干硬的白色物质、色泽黯淡,周围腐烂的黑红物质、还有一片一片破布一样风干的脆皮。
但让大脑一片空白,脸部肌肉僵化的是一双大眼睛。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眼睛里写着字。
死亡。
目光只是毫无生气的,随着只残存半边的脖颈扭在一侧,直勾勾盯着我左侧的白色墙壁。
说实话光靠身体模样已经看不出这是人是鬼了,整个身子只剩下上半身,从腰间破碎的皮肉和暗黑色的碎块看来,绝对是被活生生撕扯开的。
怔怔地望着门上长长的,一道又一道的血色划痕,深而重,却不完整。就如她不完整的人生,破碎凄凉。
不知何时我已经在咬紧槽牙,后颈的几条肌肉由于过长时间用力已经开始渐渐酸胀,微微颤抖,但我丝毫不敢放松。
第一次感受到的死亡的阴影,毫无预兆的砸在想要去撒尿的我身上。
现在就是一种连呼吸都要三思而行的情况。
“……呼……哈啊……”
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液,我努力催动僵直的大脑神经去思考,选择。
五分钟之后,我从回到床位继续憋尿和跨过尸体上厕所这二者之中果断选择前者。
我心情悲壮,闭上眼对膀胱心道,再见了亲爱的。
但就在转身的刹那,忽然有一股莫名的阴凉直刺脊背。
立刻转头一看,那双毫无人色的眼睛,此刻与我四目相对。
那一只残缺的手掌慢慢地蠕动,不断地前进,伸向的是我的脚背。
分不清前后的身子应该是翻动了一下,但脖子却以相反的角度扭过来,那双眼睛不再看我,我本能地跟随她的目光——目标是我的脚踝。
这不是人,瞬间就确定了。
大脑本能地给我提供了阅览过的无数场面,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但里面的主演一成不变——是丧尸。
她渐渐爬过来,小嘴巴慢慢张开,最后张到整张脸只剩下眼睛和残缺的嘴。
我想原因是因为她的嘴唇早就被吃掉了,连牙齿也没剩下几颗,舌头剩下的也不过是连在根部的那一小块。
死后人真的是连狗都不如,狗死了至少主人还会去埋葬,去心疼。
但人这么死了,却又剩下了什么?
“狗X。”
“咔啊……咔……咕噜……”
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声音,偶尔有刷牙时必须要呕吐的大叔,他们的呕吐声放慢两倍速就应该无比相似了吧。
“头部,击碎头部!”
我不断地后退着,脑海中瞬间浮起这个念头。
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一张小板凳,一个保温瓶,还有一团凌乱的被褥。
傻X才会用被子去爆头,呵呵。
至于板凳和保温瓶,心情急躁地计算着可能性,我不断后退着,瞟了一眼身后,发现我离窗户的距离根本没剩下多少了。
丧尸爬得比我想象还要快,或者是我肾上腺素飙得太高,反正这一刻我没感觉到时间缓缓流逝时带来的消极和放松。
“没有选择了……”我心道,转过头目光锁定了桌子上的保温瓶,我只祈祷里面的水不管是臭是酸至少是满的吧。
转身立刻就跑,可就在我感觉到大脑命令小腿肌群爆发小宇宙的瞬间,视线却控制不住地下滑,最终一种被钝器重击后脑勺后的朦胧感胀满大脑,有一瞬间觉得眼球都已经突出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运气差吗?
但世上没有偶然性,我早该重视起来的,就在我双脚触地的瞬间,那一阵虚弱感却被我果断忽视,都是膀胱惹的祸。
后脑勺就自由落体般“砰”一声砸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视线正好对上张着血盆大口,嘶叫着慢慢爬来的丧尸。
身体想要后退,却根本不听使唤。
距离越来越近,呵呵,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声带息肉,看啊,都快死了还是止不住胡思乱想。
看来,孤独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甚至要大于死亡。在主观意识认为死亡,又或者“新的生命”即将到来的瞬间,我还在心中呢喃。
一阵恶臭与陌生的冰凉接触在我的脖颈,我默默闭上了眼,我可以忍受疼痛,但我不忍看到自己死亡进行时的样子,哪怕孤独,也要保持最后一丝尊严——人性。
这应该是本能吧?孤僻又厌世的我怎么会拥有那么高尚的品格呢?耳边传来皮肉绽开的“噗噗”声、粘稠的咀嚼声、“满足”的嘶哑叫声。
是了,我从不是那么高尚的人类,面对ING中的死亡,我连芝麻大小的反抗都没有。
“……如果人生有下一世,就让我过上普通一家三口的生活吧……孤儿的人生,一次就够了。”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