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卡缓慢地睁开眸子,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他分辨不出是刚刚入夜还是即将黎明。他睡了太久,他不想再睡下去,所以他更愿意相信等待他的是耀眼的黎明。
身上没有力气,他坐起来,几乎用竭力了全力。他轻柔的动作不小心惊动了床边悬挂的木质风铃。风铃叮咚,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充满,是在襁褓中的安全感。
风铃是阿妈亲手为他做的庆生的礼物,他一下就能从音色辨认出来,他发觉他在自己家里。
他靠自己的经验摸黑走向厨房,咚,他不小心踢到了木头门槛。闻到了血腥味,循着空气中不断运动的气味分子,他知道有可以用来食用的东西。在灶台下面,他肯定,他在那里翻出一团血淋淋的生肉。
尤里卡张大嘴巴,露出两排整齐而又雪白的牙齿。他用牙齿把坚实的生肉撕开,血液中的盐分在他的味蕾上绽开。
尤里卡反复咀嚼,黑色的液体溢出他的嘴角。
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微茫月光映出她的轮廓。那个人是阿妈。
尤里卡慌乱地把一团流着血的生肉护在胸口,他认出了门外的人是阿妈。有一个瞬间,他竟然觉得阿妈是来抢他的食物的。还有人是值得信赖的吗?
阿妈走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半跪在尤里卡跟前,用温暖的手掌抚摸尤里卡油油的头发。
尤里卡的情绪不再像是绷紧了的弦,他的内心柔软下来,温顺地像一只待哺乳的羔羊。
“慢慢吃……”她说,“我们再也不做什么‘引路人’了。”
“赛高和塞拉说服了所有人,他们为所有人勾起了一段美好的梦境,他们会带大家回到起源之地。人们不再需要‘引路人’了,以后你只是我的儿子,只需要扮演一种角色就行了,阿妈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尤里卡一怔,停止了嘴部的咀嚼,目光不再涣散,他感受到了屈辱。
“我睡了多久?”尤里卡嘴里含着生肉,说话含糊不清。
“大约十天,这十天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了。”阿妈把尤里卡小小的脑袋揽到怀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他们说你死掉了,我知道你还活着。”泪水决堤,划过阿妈的脸颊,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这片草原恐怕只剩下你与阿妈了。就在昨天,一架巨大的类似悬浮在空中的宫殿从天而降,人们欢笑着踏上了通向梦中的地方。”
“你知道吗?登船之前,姬拉曾经有来探望过你。她可真是个懂事的姑娘,我看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应该过和大多数胸怀梦想的人们一样的美妙生活。她不该被任何人拖累,于是我编了一句谎话,你会原谅阿妈的对吗?”
“尤里卡他怎么了?”姬拉显然已经听说坊间关于新的引路人不幸夭折的传言。
姬拉把目光从沉睡的尤里卡身上转移到阿妈身上,她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可她还是想从阿妈的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阿妈会说,尤里卡只不过是睡的久了一些。然而希望是如此渺茫,哪怕,哪怕是骗她也好,她这人心肠软,很容易就相信谎言了呢,最好能骗她一辈子,她甘愿被骗。
“尤里卡,一起吧,到了幽都,我们再也不需要‘引路人’了。你会一起来的对吗?”
“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听不到的,他死了。他说,没有死在战场上,是他唯一的遗憾。”
“阿妈,你在骗我对吗?你一定是在骗我。尤里卡一直活泼的要命,我总觉得,就算全部落的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的,他是天选之人,你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没就没的。”
“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不再需要‘引路人’了,他的存在不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我成功了,尤里卡,我成功断绝了她的念头。昨天,她一起登上了悬浮的宫殿走了,我亲眼看到。”
“可是阿妈,您为什么不跟他们一块走掉呢?”
“我知道,那天的篝火晚会我也在场,你看起来不喜欢那两个奇怪的客人。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既然你不愿意跟他们一起,阿妈也不会强迫你。阿妈才不想要什么媲美天堂的地方,没有尤里卡的地方简直与地狱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