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层薄雾扰乱人的视线。
七点的火车晚点十分钟抵达车站。
候车室传来女中音磁性的语音播报:请乘坐太和至大新K1068次列车的乘客到3号检票口检票。
陈风与马一诺约定,说好的六点半到候车室碰头。检票已都经开始了,还不见马一诺的影子。
人们总习惯于用错过来形容那些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悲惨的人生总是不停的错过。
陈风母亲临盆那年,正值土地分配。村长说政府的意思是按人口来分。家里一口人可以分得一亩地,几口人分得几亩地。
要看分配土地的日子临近,十个月有余,陈风这小子却赖在母亲子宫里不肯出来。陈风父亲急得耳朵通红,抚摸着陈风母亲的大肚子。心里舍不得,嘴上又忍不住,连连骂小畜生,长大了绝对是个败家子。
以前医学技术不发达,邻居老太太王婆有过给村里妇女接生的经验,对于生孩子这方面的事懂得可真不少。
王婆建议陈风妈说,你这肚子也有十个多月了,不如去大医院看看。镇里大医院的医生现在可神了,他们从国外学会了一种叫做“剖腹产”的手术。他们给孕妇打上麻药,用手术刀剖开肚子,一点也不会感觉疼。就是做手术的时候人的意识是清醒的,能感觉到有人把你的肚子剌开,孩子就取出来了。邻村有个妇女去年就做过,现在孩子活蹦乱跳的。
陈风父亲听后头摇的像拨浪鼓说:“不行,人啥时候出生,阎王爷生死簿上写的清楚。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这不是造孽吗?干这种事儿将来是要下油锅的。再说了,用娘儿俩的命赌一亩地,俺绝对不同意。”
“只要我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出生,就是给我十亩地我也不换。”陈风母亲望着自己挺着的大肚子自言自语。
王婆说,“要我说,回头想想搁我年轻的时候,要真有‘十亩地’,知道是现在这样,我真就换了,一亩地我也换。这几个小畜生,死了我也不心疼,省得整天索命的小鬼一样,惦记着我那点棺材本。你说说,我一个快要死的老太太,能有什么钱。”
村长把土地分配的事情全部处置妥当,陈风才不识趣地呱呱坠地。好在孩子果真如母亲希望的那样健健康康,随了他母亲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所以,早在陈风还没出生,他就错过了一亩地。不仅如此,他的父亲一直把他按照一个大学生的规格培养——他只能成为一个大学生。
每次人生的重要节点,父亲都会送给他一句话,他没有文化,有些话听起来毫无道理且偏执。
陈风背上书包去学校的第一天,他爹说对他说,你爹是个农民,但你要成为一个大学生。
毕业之前他爹对他说,自己这辈子只做过一桩生意,那就是把你培养成一个大学生。谁知道现在大学生遍地走,就这么一单生意,还让我赔个底朝天。
陈风往家里寄第一笔钱时他爹说,留着自己花,你爹还能动的时候还用不到你的钱。
昨天晚上陈风打电话说,公司倒闭了,自己想回镇里找个工作,明天的火车,后天就能到家。他爹说,回来吧,找不到工作也没事,家里还有二亩地。别好高骛远,回来老老实实娶个儿媳妇,眼光别这么高。
还有,你妈想你了。
陈风的眼泪像连了珠的线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