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意犹未尽舔舔嘴唇。
陈风抽一张餐巾盖在他的大脸上,林默接过纸巾把嘴角的油渍擦的一干二净。
天色不早了,陈风摇晃宋明医生的胳膊,尝试叫醒他。
“宋叔,宋叔。”
宋明睁开眼缓缓抬头,目光涣散。
“大叔,你家在哪?我俩送你回去。”
“后生,这杯……我……干了,你,随意!”宋明隐约看见眼前多了位生人,揽过一个空酒杯,答非所问。
“要不这样,把他带我那里住上一晚。”陈风把死鱼一样的宋明医生扛在肩上,跟林默商量道,“过来搭把手。”
突然,桌角的手机响了,两短一长的模式震动个不停,是宋医生的手机。
“机主”此刻正留着口水,神志不清地趴在一位年轻小伙儿的宽广的背上。
陈风腾不开手,连忙叫林默帮忙。
“我来说。”
林默上划虚拟绿色接听键,听筒对准陈风的耳朵。
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沉默,听筒里只能听到信号干扰杂乱的电流声。
恶作剧吗?陈风正纳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老宋,我问你,你知道错了吗?”
“我……”
“我什么我,我就问你知道错了吗?你就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女人咄咄逼人,丝毫不给陈风说话的机会。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认错还来的及。”
“我不是宋叔。”
女人发觉对方是个毛头小伙,顿时觉得失态,切换了种温和的语调:“不好意思,那你让他接电话。”
“他喝醉了。”陈风接着说,“婶儿,能说一下你们家的地址吗?我现在把宋叔给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喝醉了吗?那就麻烦你把他送来海滨西路博文苑小区吧,我这就下去等着。”
把宋明拖上车,不大的摩托勉强坐上三个人,林默蜷缩在冰凉的后保险杠上,从后面托住宋明腰背,防止他中途跌落。
宋明脑袋顶在陈风的后背上,含糊不清地嘟囔。大约是在讲年轻时候如何如何,想当年如何如何。
海边的路蜿蜒曲折,这会儿山风正盛,由低山吹向大海,那是海陆热力性质差异在作怪。
博文苑陈风没去过,所幸手机上系统预装的导航,距离不是太远。语音提示说,根据当前速度,大概十分钟能够到达。
小区绿化搞的不错,大门口盏盏橘黄色路灯把小区外墙照的通明。两侧花带常绿植物繁杂,幽幽地散发着墨绿色的光。
最亮的那盏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孤零零立在风中。女人身穿宽松的淡粉色睡衣,烫一头卷发。脸上没有化妆品粉饰的痕迹,年轻时窈窕的腰身已不复存在。但作为一个女人最为难得的,一眼看过去,虽已人到中年,举手投足间自信气质还没被消磨完。
陈风车子还没停稳,女人放下掐在腰上的右手,缓缓走上前来。
“怎么醉成这样?”女人眉头紧蹙。
林默举起宋明的左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颤巍巍搀他下车。
“婶儿,我们就把宋叔送到这,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就先回了。”
“这么麻烦你们,怎么也得上楼喝杯茶吧。”
“真不了,出来给人打工也不容易,上班的事不能马虎,指着这个吃饭呢。说起吃饭……”陈风欲言又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宋叔这人脑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封建残余,好多事抹不开面儿。但是婶儿,我能看出来,叔他在心底还是非常在乎你的。”陈风挠挠头,“我是说,一个大男人,工作了一天,不吃晚饭身体会受不了的。”
女人接过话茬:“我可不是他口中的这么坏,嘴上说不给他留饭,可厨房里的饭菜都从来没凉过。我可给过他台阶下,私房钱都给他没收了,他偏赌气不回来,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二十年前,不像现在,各种洋牌子的快餐店。
当年的宋明二十出头,同样是在“烤鸭店”认识了注定陪他走完余生的结发妻子。
那时候她坐在前台,侧着脸修指甲,高傲的像个公主。
在这场婚姻中,两个人都有牺牲,他们收敛了自己的本性,来适应对方的尖刺。长此以往,难免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