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江湖时代
一
江湖,在祖国实行管制刀具后,便不复存在了。
有人曾梦想仗剑独步天涯,所幸后来被社区的片儿警及时发现,抓到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
可天无绝人之路,惩恶扬善,什么时候也不会过时,嫉恶如仇,应当是社会的主旋律。
江湖没了,侠客应犹在。
做完公司指派的任务,天色已晚。
陈风挤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赶回自己破败的出租屋。在出租屋丢下自己吃饭的家伙,出去吃饭。
石板路尽头有家常菜馆,菜的味道说不上好,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饭馆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着总是刮不干净的胡茬。对来所有往客人总是毕恭毕敬,永远挂着笑脸,等于没有笑脸。
陈风面无表情点了一杯扎啤,一盘简单的青椒肉丝作为晚饭。
毕业快两年了,期间陈风换了好几次工作,干过服务员,送过快递,做过办公室白领,总之千奇百怪的工作都尝试过。无一不跟大学时的专业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的陈风就职于一家娱乐公司,平时主要负责一些主播宣传及后期视频剪辑方面的工作。
公司成立不久,陈风到手工资不高,但足够养活自己。
近日,公司主推了几位新人女主播,目前来看直播的反响不错。
不光是公司管理层的成果,新来的这些女主播各个灵性,该露的露,该收的收,拿捏得当,收放自如。人气水涨船高的同时,公司在圈内逐渐积累些名气。
公司专门为主播提供了直播的房间,专业的录像设施,柔和的灯光,精致的背景墙,硬件设施应有尽有。
衣食住行,穿着打扮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主播们大可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投入到没有穷尽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
陈风负责的视频剪辑工作通常多而繁杂,有时候时间很紧,下午录的东西,第二天就要用到,晚上加班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工作之余,陈风能真正与公司的主播有所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女主播们年龄不大,二十一二岁。
跟大多数同龄宅女一样,只要室内有食物、空气和网络,就可以存活下来。虽大多数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也不是一次没机会见面。
前段时间,在公司对面的楼下的那个热闹的酒吧,凌晨左右,与一位马姓女主播就曾有过一面之缘。
酒吧,陈风去的次数不多,每月那些工资不够几瓶好酒钱。
上次去,还是被前女友甩的那晚,去酒吧放纵了一回。
陈风第一次见到马一诺本人就是在这个酒吧。
那天马一诺早早地关了直播,卸下妆容。披散头发,独自买醉。
兴致来了,跑到舞池里,随人群乱舞。兴致走了,虚脱在沙发上,端起高脚杯,抿两口酒。
高脚杯里的白色葡萄酒种类叫做长相思,原产于法国波尔多。这种酒酸度较高,色淡口感活跃。酒中带有淡淡的猫尿味,那些是比较廉价的款。
马一诺来自北方的一个三线小城市,大学没结束就从学校逃了出来,张罗起自己的“事业”——直播。
凭借出众的外表和甜美的声线,加上人又聪明,短时间内吸引了一大批忠实宅男粉丝。
马一诺可能不认识陈风,但陈风一眼就认出了马一诺这张俏脸。
公司为主播所录制的视频原件都要经由他手。还有,不仅如此,马一诺总能让他想到一位故人。
陈风在吧台点名要了两杯红粉佳人,端着酒杯,仰面躺在马一诺对面的大红色棉布沙发上。
“看起来不高兴?”陈风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绅士地将另一杯推向玻璃桌的另一侧,问马一诺道。
马一诺扫了眼陈风和眼前一杯粉红佳人,抓起酒杯将自己原来的半杯长相思一饮而尽,腮帮撑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没有,每天有钱嫌为什么不高兴。”
“我有看你直播的。”陈风说,“平时很少看到你不笑的样子。”
马一诺的语气很孩子气,她说:“笑是我的工作,我现在下班了,不该强求我了。”
陈风想想也对,自己这个奇怪的要求跟平时生活中会遇到的一些人很类似,他们喜欢麻烦别人工作之余来做他们的专业的事情,讨他们欢心。歌手出身的谁谁谁,大家难得一聚,你来给大家唱首歌吧。
难道厨师出身的聚会非得给你炒个菜?搞音乐的非得敲段架子鼓?我大姨广场舞领舞,当场打开音响给你来一段舞蹈?没有这个道理。
对于一个以“陪笑”为职业的工作,可见,要求别人敞开了笑是多么无礼。
马一诺倒也好奇,陈风这人好奇怪。自己看起来忧心忡忡,还不忘对别人表示关心。
来这种地方他才有什么心事吧,马一诺问道:“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来这里借酒消愁吗?”
“没什么……”陈风尴尬笑笑,喃喃道“单纯的被甩了。”
“唉,兄弟。”马一诺端起酒杯微侧杯身,示意陈风碰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全是过来人。”
“你也被甩了吗?”陈风举起酒杯,两酒杯相撞,一声脆响。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即是缘。
“不是的,我只是经常甩人,有点感触而已。”马一诺语调平缓,好像“甩人”对她来说只是一种生活中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