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例谈谈临床经验的积累
接下来我们谈谈如何提高临床技艺。
有学友在讨论中说到:“大家别总拿破烂教材当圣经,行不?这种西医模式的中医教材,能治好病才怪。多看看古人的书,尤其是刘力红力推的《内经》、《伤寒论》、《郑钦安三种医书阐释》等”,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但我依旧强调学好教材的重要性,古人说的好,“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这教材便是入门的台阶,当然不只指5大基础课,而且包含我前面说到的《伤寒论》、《温病学》及《外感温热篇》、《湿热病篇》、《内经知要》等,最好你还要能系统地看看古代医籍如《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阴证略例》、《丹溪心法》、《儒门事亲》、《素问病机原病式》、《景岳全书》、《医贯》、《医学心悟》等等,只有系统地阅读了古代医籍,才能具备较扎实的基础。
我前面在谈到如何打好中医基本功的时候就提到,如果你能读懂《临证指南医案》,就说明你的基本功扎实了,为什么?请看《临证指南医案·凡例》一段话:
“看此案,须文理清通之士,具虚心活泼灵机,曾将灵素及前贤诸书参究过一番者,方能领悟其中意趣,吾知数人之中,仅有一二知音者,潜深默契。若初学质鲁之人,未能踏等而进,恐徒费心机耳。”
我为什么引用这段话?这段话说明什么?我不须加以分析,大家即能看得明白。说真的,在校时我就知道,学中医的人都想读《临证指南医案》,等我好不容易买到此书,却看得一头雾水,大部分的医案根本看不明白,于是我便去请教我的老师,我的启蒙恩师马继松老师便把这段话在我的书上画出,给我开出一个读书清单,说等你读完了这些书,你再读《临证指南医案》吧。于是我便苦苦读了几年古代医家医书,后来再读这本书的时候便有了很大的收获。
此是闲话,下面我谈谈个人提高临床技艺的一些经验,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一、读书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要人云亦云
还是从读《临证指南医案·中风》说起吧,叶氏治疗中风以“阳化内风”为总旨,认为本证基本上是上实下虚,在治法上提出以“质厚填阴,甘味熄风,节劳戒饮”为治。具体的治法有:“补肝肾以摄纳肾气为要,而清上安下,其在甘凉不伤脾胃者为宜”;“肝肾脏阴本虚,镇补之中,微逗通阳为法,以脏液虚,不纯受温药耳”;“清凉固是正治,然须柔剂,不致伤血,且有熄风功能”;“气火升腾所致,以苦寒酸润酸泄,少佐微辛为治,议进补阳明、泄厥阴法”;“痰乃壅盛之火,火灼有形之痰,甘寒生津,痰火风兼治也”……。俞震在《古今医案按》中评价说:“《指南》所载泄木安胃、镇阳熄风、浊药轻投、辛甘化风,种种妙义,直驾古人之上。”
关于叶天士治中风的学术思想我不想深谈,大家看看这本书便能知道。我只想说一下我在读案时遇到的一个疑惑。即叶氏治中风常在方中加“火麻仁”一味,因叶案言简意赅,很少详细地描述症状,所以对于叶氏的用药各家有各家的看法。
多数医家都认为该药在方中的作用是“滋阴熄风”,现在的《中药学》教材中说火麻仁有滋阴熄风的功能可能即出于此。诸位不知想过没有,火麻仁滋阴不及生地黄、何首乌等味,熄风不及天麻、钩藤等品,叶氏真的是用火麻仁滋阴熄风吗?
我一直非常怀疑,但在10余年内问过不少前辈,答案都一样!
后来我遇到了全国有名的一位中医史学家彭坚教授,他临床经验极为丰富。
当我向他提到这问题时,他先是问我你看的中风患者多吗?我说看过一些,他说请你想想中风的患者长期卧床,肠蠕动很差,常常多有便秘的症状,是这样吗?
试想叶氏为一代宗师,其病案常言病机用法,用字极简,症状亦多不描述,很显然,为什么大部分的写书人多说火麻仁的功效是滋阴熄风呢?写书的人多是理论好,却相对缺少临床经验,因此,有些见解不免会出现一些误差,火麻仁在方中作用是润肠通便!我认为这种解释不仅符合中药理论,而且与临床极为一致,近10年的疑惑在这位名家寥寥数语间便化解了。
读书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要人云亦云,有些学友可能会问,当基本功尚未完全扎实的时候,对很多问题尚不能明鉴怎么办?那你就先接受,在临床中慢慢地体会,用心思索,渐渐地你就会有收获。
二、在失败中积累经验失败是成功之母
下面请看我的一则临证笔记。
道少斋医话(节选)误用麻黄,阴阳耗散而亡某患者,男性,73岁,患扩张性心肌病,并发顽固性心衰,心悸心慌,喘息气促,不能平卧,咳痰稀白,周身重度水肿,胸水腹水,四肢不温,舌质光红无苔,脉结代。经某医学院附院抗菌、强心、利尿、扩血管(曾连续静滴硝普钠月余不能缓解)等综合治疗2个月未缓解。后转我院,先予西医抗心衰治疗结合中药,时认为是阴虚水停,予生脉散加葶苈子、冬青子、茯苓、桔梗、车前子等味益气阴,化水湿,半个月无进展。余苦思良久,认为患者系阴阳两虚,当阴阳两补、化气行水。方予全真一气汤加减,药用红参、制附片、干姜、麦冬、五味子、怀牛膝、桔梗、山茱萸、桂枝、丹参、红花等味。服方2剂,舌转淡胖,苔白滑。
在未用任何利尿剂的情况下,每日尿量3000~4000ml,喘息渐缓,服方10余剂,水肿消失迨尽,诸症悉平。守方出院。
半年后,患者不慎感受风寒,1周内发热恶寒,咳痰白稀如泡沫,喘息气促,心悸心慌,周身水肿,小便量少,舌质淡红,苔白腻,脉沉细结代。时余认为是表寒里饮,予小青龙汤加减,惟恐生麻黄发散过度,遂改为炙麻黄,配薄荷以疏风解表。服方2剂,发热消失,余症依然。时余因教学,离开病房,然对此患者甚感兴趣,是以每日晚前去病房,得以观察病情变化。某医接手,遂请心内专家某教授查看病人,该教授本系《伤寒》名家弟子,认为患者心衰当从饮治,水饮凌心射肺,古有肿、悸、喘等症并见,小青龙汤为正法,但不可以炙麻黄代生麻黄,前方不效即在炙麻黄用之不当,遂以小青龙汤原方加葶苈子予服。服方1剂,患者即胸背大汗,抹汗日湿透毛巾10余条;第三天,患者出现烦躁、谵语;第四日,患者心脏骤停而亡。从大汗至亡,亦未停方。
患者病属顽症,其死当无可厚非。然纵观中医之辨证,有否过失,或可从中有所受益。
患者肿、悸、喘等症并见,从饮论治,小青龙汤当属正法。然久咳久喘,肺气耗散,生麻黄不可轻易使用,这一点《临证指南医案》中早已明确指出,对于“久咳久喘病人,麻黄有耗散肺气之弊,不可轻易投之。”叶氏为一代中医名家,其所看之病多危重,所以此话必从临床经验来!这是我改生麻黄为炙麻黄的原因,为什么我改了?因为我看过《临证指南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