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9时查看患者:病情无明显缓解,端坐不能平卧,气促喘息,咳嗽咳白色黏痰,语声低微,气不得续,心胸头冷汗出,只诉心气欲脱,心脏就要停跳,大便溏泻,不食,舌质淡胖,苔薄白,脉疾而细微。查:呼吸30次/分,脉搏115次/分,血压120/90mmHg。颈静脉充盈,两肺大量湿性啰音,心率115次/分,律齐,全身水肿较前明显加重。
很显然,心衰急剧加重了,宗气大泄,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来分析一下,端坐不能平卧,气促喘息,语声低微,气不得续是典型肺气欲绝的表现,诉感到心脏就要停跳,脉疾而细微,是心气欲脱的症状。宗气辅心脉运行并司呼吸,宗气大泄了,心肺也就要“罢工”了,所以,就目前的情况看,固摄宗气为当务之急,这也是“先留人再治病”的关键。药用升陷汤加减。心胸头部冷汗出,为元气欲脱之征兆,加用大剂山茱萸固摄元气。同时予以硝普钠扩血管。中药用方如下:
生黄芪60g,茯苓20g,白参10g,怀牛膝20g,柴胡6g,桔梗10g,山茱萸30g,知母6g。1剂,急煎。患者上午12时服下第1剂,下午3时就感到心气欲脱感觉消失,开始思食,用药后第一个24小时尿量2710ml。
3月17日:患者喘息气促明显好转,头汗止,说话中气较前明显充沛,咳嗽咳痰进一步加重,痰白质稀,纳食明显增加,大便不再溏泻,水肿无明显改善,舌质淡胖,边有齿痕,苔薄白,脉沉细。宗气已固,其证候表现为肺脾气虚,痰浊阻肺为主,治从益肺健脾,渗湿化痰,用方如下:
生黄芪60g,白参10g,茯苓30g,白术10g,前胡10g,大腹皮15g,薏苡仁60g,冬瓜皮20g,桔梗10g,仙茅6g,紫菀10g,款冬花10g,瓜蒌仁10g,陈皮6g,紫苏花6g。守方3剂,并使用硝普钠,每日尿量均在1300ml以上。3月20日患者胸闷气促有明显好转,可侧卧入睡(患者15日病情加重后一直端坐于靠背椅上),水肿有所减轻,但咳嗽依旧,且痰变白稠,口干,舌质淡红,苔少,脉细。查血常规:白细胞计数12.1×109/L中性粒细胞0.95,淋巴细胞0.034,红细胞计数3.35×1012/L,血红蛋白94g/L,血小板计数441×109/L。结合肺部听诊有大量干湿啰音,当考虑为肺部的感染控制不好。遂加鱼腥草、芦根清解肺热。同时加用速尿20mg+生理盐水100ml静滴利尿减轻心脏前负荷并消肿。这里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患者肺部感染,在没有典型肺热证的情况下,给予大剂量的鱼腥草、芦根清解肺热,实际上是受到现代医药研究的鱼腥草和芦根有良好的抗菌作用的影响。用了西医的理论来指导了中医的用药。而寒凉药物对于脾肾之阳气衰竭的患者来说是比较禁忌的,服药后病情加重,尿量急剧减少。所以21日病情再次发生变化。
21日服前方24小时尿量减为980ml。病情再次加重,喘息气促不能平卧,短气不足以息,精神萎靡,声低息短,头胸冷汗不止,咳嗽,咳痰色白质稀,口干思饮,不食,大便不能自控,水样便随矢气而出,四肢不温,双足底扪之冰冷,舌红少苔,脉沉细欲绝。此系下焦元阴元阳衰败亡脱征象,急予以补阴摄阳,固守元气,以《冯氏锦囊秘录》之全真一气汤加减施方,并使用硝普钠。中药方如下:
红参15g,制附片6g,麦冬10g,五味子10g,怀牛膝15g,山茱萸30g,当归10g,桔梗10g,白术10g,紫苏梗15g,熟地砂仁拌20g。
3月22日:服方后24小时尿量2000ml,喘、汗减,大便能自控,四肢变温,效不更方,守方1剂,为进一步提高疗效,加用速尿20mg以利尿减轻水肿。
3月23日:患者端坐体位,呼吸尚平稳,语言中气很足,诉昨日口干难忍,全天饮果汁、白开水共1700ml,小便量460ml,头汗渐止,咳嗽咳白色泡沫痰,量不多,思食纳可,自觉腹不胀,四肢扪之温暖,舌淡红,苔白少,已有津液,脉沉弦有力。查:面部水肿有所加重,双肺仍有大量干湿啰音,心率90次/分,律齐,周身高度水肿。
患者纳食增加、语声响亮,脾气渐复;四肢温暖,肾阳已固,此脾肾气阳已复。患者以咳嗽、咳白色泡沫痰,周身颜面水肿为主症,舌淡红,苔白少,脉沉弦。证属肺气不宣,水道通调失常,法当从肺论治,用方如下:
白参10g,黄芪50g,桔梗5g,桑白皮10g,葶苈子10g,枇杷叶6g,紫菀10g,款冬花10g,薄荷6g,茯苓50g。
西药予以硝普纳25mg+5%葡萄糖250ml,速尿20mg+生理盐水100ml静滴,西地兰0.2mg静注。
3月24日:患者咳嗽明显减轻,头汗止,纳可,舌质淡红,苔白,脉沉细,全天尿量1100ml,中药在前方的基础上加大腹皮理气利水。西药仍予以硝普纳25mg+5%葡萄糖250ml,停用速尿。
3月25日:加大腹皮、生姜皮利水。
3月27日:加猪苓、泽泻等利水。
有一点请大家想想,为什么在使用全真一气汤前用速尿无尿,而加用该方后,一日会出现2000ml尿呢?那是因为元阳得固,气化有司。而第二剂同时使用速尿,24小时尿量只有460ml,出现口干、思水,小便少呢?一是全真一气汤使用后元阳得复,气化有司,大量蓄于体内的水液在短时内排出,水去过多,阴伤未复,所以口干难忍,全日饮水1700ml多,所以尽管同时使用速尿,但尿量不多。
接下来的辨证从中医的角度看,患者留下的是太阴肺经的症状,所以改从肺论治。
病情至29日稳定下来,咳嗽明显好转,水肿有显著消退,饮食几近正常。
数日后天气突变,气温陡升,夜间脱衣贪凉受寒。次日病情剧变,高热不退,咳嗽,心衰随即加重,神昏不食,经中西医竭力抢救,于当日下午又不治而亡。
尽管该患者最后不治而亡,但其中几次度过危机,中药的使用经验仍有十分可以吸取的地方,第一、二次加重,胃气衰败,益气健脾,病情转平稳,第三次加重,表现为宗气大泄的证候,固摄宗气得以缓解,3月21日病重却又表现为真阴真阳亡脱的征象,补阴摄阳病情好转,倘若这患者一直寄希望于西医可能早就死亡了。综观全案,我是牢牢地把固守正气放在了第一位,培补中气、补摄宗气、固守元气实为危重病抢救中“留人治病”的三大关键。
临床治病要时时有“先留人再治病”思想,比如说肿瘤的患者,后期正气衰败,不可妄用攻坚化瘀之品;失血患者,“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治疗时要急急固气摄血,所谓“存得一分血液,留得一分生机,”必要时要配合输血,不得谓西医手段即不用,任何医学都要从其他学派取长补短。
固守正气是运用中药抢救患者极为关键的地方,但有些时候,对于一些重症,亦当活看。而对于一些邪实正不虚的患者来说,有一句话这么说:“邪不祛则正不安。”我们科一个老医师,到某医院会诊一个18岁的男性病人,高热1个多月,最后还是没能确诊,患者啊是一天不如一天,全身都插满了什么鼻饲管、氧管、导尿管、输液管等等,经过四诊合参,他当时就认为是热毒为患,投大剂清温败毒饮,2剂而热退,病情随即好转,5日后病人出院,来我院找这老医师复诊,当时我站在一边,闻其诊治经过,对其用药十分敬服,问其治疗思路,其就说了这么一句“邪不祛则正不安!”
总之,高明的中医也好,西医也好,治病都会做到抓关键,根据病情作出准确判断,会把挽留患者生命赢取进一步治疗机会放在首位。因此,“先留人再治病”的思想在危重病人抢救治疗时要时刻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