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路与阮汲同行,尾随和亲队伍,从蠡郡一直走到淳化古城。
淳化城内,早已有羌芜的队伍等候多时。比起从临安出来,因为地势靠西,此处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喜庆氛围。
羌芜的迎亲队伍早早地便等在了城门口,与图门灏等人接头完毕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往泰坤山的方向而去。
棠梨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开。烟尘滚滚,她一时间心中有些不舍。漫天黄沙,大漠红日,一切看起来都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阮汲站在旁边,安慰道,“棠梨妹妹莫要难过,日子还长,总是要活下去的。”
“嗯。”棠梨微微颔首,低头望着手中的香袋。
“这是什么?”阮汲见那香袋上的绣花颇为奇怪,上面还微微镀了一层银色,心中纳闷儿,忍不住问了一句,偏头去看。
棠梨将那香袋递过去给他,回答道:“若尔妹妹给的解药。”
“解药?”阮汲满心好奇地接过来,放在手心,却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扭动,不觉大惊,“啊!是个活物?”
“是蛊虫。”将那香袋收回来,棠梨解释道,“我体内的生死情花蛊,正常情况下,无法排解。若尔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法子。虽然冒险,但却也值得一试。”
“什么法子?”阮汲警惕道,“那舒格小姐,当真可信?”
“以毒攻毒。”棠梨颔首,“我相信她的为人,这件事情,她没有理由欺骗我。况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真的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当初与我结怨,不过是因为对卓明飞燕和拓跋珪誉的事情有所误会罢了。”
“可是,以毒攻毒,真的能行吗?”阮汲还是不放心,“师尊既然让我帮忙找到姑娘,将消息送到,足以见得师尊对姑娘很是关心。师尊乃晚生救命恩人,姑娘又是他的高徒,自然也算是在下半个恩人了。况且,阮汲私自已然将姑娘当做朋友,无论如何,若是这风险太大,姑娘还是莫要舍身犯险才好。”
听到他一席劝说的话,棠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舒格若尔将这蛊虫交给她的时候,也稍微劝说过。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接触生死情花蛊,纵然天资聪慧过人,但并非什么神仙下凡,哪里敢保证不会出错?
可惜,是药三分毒,这蛊毒若是长期在体内浸泡,即便她与叶裴风永不相见,将来也会留下后遗症。若是她体内中的母蛊死了,那叶裴风身上的子蛊也不能独活。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要试一试。”棠梨抿唇,坚定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唉。”阮汲摇头叹气,“棠梨妹妹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只是,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去桃花峪。”棠梨双眸凝着淳化古城外的漫漫黄沙,解释道,“莫师伯之间与我说过,他离开琼莱岛之后,就回了桃花峪。如今,也不知那里怎样了。”
“桃花峪?”阮汲挑眉,“那不是传言中莫家庄的所在么?我听闻,至今从未有外人进去过。对了,你不回琼莱岛了么?”
前几日行路途中,阮汲觉得无聊,便央着棠梨将她的事情与自己说来解闷儿。所以,对于曲清远、莫弘轩以及琼莱岛,他都知道了个大概。
“琼莱岛,想必已经被海水淹没了,怕是回不去了。而且,我不想被人找到,不然,若尔在羌芜怕是会遇上麻烦。”棠梨解释道,心中却是暗自忧伤。
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不顾一切地来找她,却又害怕被找到。或许,强制让自己躲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也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到临安,回到那个人身边去。是以,几乎与世隔绝的桃花峪,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嗯,也有道理。”阮汲点头,“不过,话又说回来,桃花峪在哪儿啊?”
看着他带着八卦的神色,棠梨有几分忍俊不禁:“阮先生倒真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若是想去,一起同行便好。”
阮汲立刻搓手,两眼放光:“那是极好的!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吧,潇洒快活惯了。刚出生,就没了爹。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又没了娘。所以啊,目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压到我了。”
听到他这话,棠梨心中却是一紧,不由想起伏松。她被抓的时候,那孩子还昏迷不醒。如今,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叶萧远那番狠心,既然调查出他是伏域敖的孙子,仍旧做冷眼旁观的态度,怕是不肯出手救治了。唯一的希望,便系在枚淑妃身上了。而这些,于宫外的她来说,能做的,便只剩下默默祈祷了。
“生活嘛,就是生出来,活下去。”阮汲乐呵呵道,“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情多了,要是每件事都去较真儿,那还真的不用活了。”
“先生说得倒是极对。”棠梨微笑,“不知先生又有何打算?”
“我?”阮汲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指着自己的眉心,最后却是摇头,“不知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打算。今年的科考,又落榜了。若是再考,得等到三年之后。可是呢,我这心里吧,又耐不住寂寞。”
看到他一副馋样儿,棠梨越发觉得好笑,难得露出会心的笑意。
“哎,小妹妹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阮汲见状,立刻开心道,“你还真别笑话我,我这个人呢,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吃饱喝醉就够了,要是万一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也是好事。混不出来呢,也就这样过了。只要自己过得舒心顺畅,也不枉这一世对吧?我又不像一般人,还有来世下辈子。我啊,就只能活这一辈子了,便要好好珍惜,把人家下辈子下下辈子要享受的,统统提前到这辈子来。你看,我说的这话,有道理不?”
他说罢,得意地朝棠梨挑眉,神采飞扬。
棠梨仔细回味一番,叹服点头:“虽然是大白话,但说得挺有道理的。”
“什么叫大白话?”阮汲却是露出几许失望,委屈道,“虽说我没上榜,但好歹也还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么就成了大白话呢?”
“噗。”棠梨笑意盈盈看着他,“你倒是跟高爷爷有几分相似,若是他在,你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高爷爷?”阮汲微微撇了撇嘴,“不认识,再说吧。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在这淳化古城休息一宿,明日在赶路吧。对了,你还没说,那桃花峪,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咱们要怎么去?走水路还是陆路?需要马车还是马匹?”
“我们先去聊州城的福威镖局。”棠梨答道,“然后再去桃花峪。”
阮汲疑惑,嘀咕道:“如此说来,那桃花峪是在聊州了?”
棠梨笑而不语,将香袋收好,双手撑在城墙上,望着塞外的漫天黄沙,微微叹气。
阮汲就这么陪着她,在城墙上站了好几个时辰。见棠梨心中难以释怀,他倒也不多嘴,只是静默地守在她旁边,确保她安然无恙便可。
只是,眼见着这原本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忽而变得如此忧郁,他倒是有些心疼。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对于阮汲来说,对这位七公主的了解却并不少。
从他开始寻找七公主,想法子接近皇族至今,已然有近乎大半年了。本来想趁着科考接近唐谨之,或者拔得头筹,得到殿试机会,入宫面圣,或许有一线希望。
只可惜,他寒窗苦读数十载,闲书看了不少,跟科考有关的,却是寥寥无几。如此临时抱佛脚,考上的几率自然可想而知。
不过他在临安呆了这么长时间,却也对这位七公主有了不少了解。得知她入狱的时候,阮汲心中万分着急,却又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免去死罪了,却又传出公主要去羌芜和亲的消息。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路尾随和亲队伍,一直走到蠡郡,遇上公主放归宫女。
他当时心中本有所怀疑,最后还是跟着和亲队伍往西行。好在老天有眼,这棠梨姑娘与舒格若尔交换身份后,心中惦念,亦往西走了,两人这才有机会碰上。否则一旦错过,他却不知要去何处寻人了。
直到黄昏时分,阳光轻柔地斜射下来,棠梨方才转身,准备与阮汲一同离去。
这刚一转身,便看到阮汲已经靠在城墙边上,睡了过去。
她上前一步,轻轻摇着阮汲的身子:“阮先生,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阮汲正做着美梦,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被她这么一唤,陡然醒过来,四下张望:“哪里?在哪里?”
“阮先生?”棠梨瞪眼望着他,“做梦了?”
阮汲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嘿嘿,是啊,梦见不少好东西了,可惜都是梦。不过,能梦见也不错。”
“噗。”棠梨却是被他这颠三倒四的理论给逗乐了,“我们该回去了。”
阮汲望了眼天,这才发现时辰不早了,赶紧站起来,点头道:“嗯,赶紧走吧,晚了找客栈怕是不好找了,这小城不比临安。说起来,我也饿了。”
他说着,双手抚摸自己的肚子,砸吧两下嘴。
“我,还有一事相求。”棠梨拧了拧眉,迟迟开口道。
“没问题!”阮汲却是毫不犹豫应下来,拉上棠梨,边走边道,“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我可是真心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的,妹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不过,现在肚子饿得慌,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吃饱了再说吧,如何?”
棠梨只跟着他的脚步,点头答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