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一次一次重复的受着这五马分尸之苦。
永不超生。
无法解脱。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抱她一秒钟,可是他不得不推开她,用自己都想不到的冰冷的声音对她说:“我自己的眼睛,不要你管,你走,不要留在这里。”
他是在赶她走,他一直是在她面前耍着无赖的留她,求她,不让她离开,今天确实第一次要赶她走。
“只要你好好的治你的眼睛,我就走。”
“好。”
“你们既然已经脱离了从前的生活,那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干违法的勾当,你答应我,我就走。”
“好。”
良锦神色如常,她说一句,他乖乖的答一句。
“你不要再哭了……”
习风答到:“好”
良锦道:“我留下来,等你复明了再走。”
“好。”
“啊……不行!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你现在就走,马上就走!”他站起来,更加强烈的要把她推开。即使是在病中,即使是动完手术。他的力气还是这么大。
她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估计不到自己的力度,只怕让她摔倒了,又慌忙的伸出手去扶他。他往前扑,她往后倒,两两错开。最后摔倒的不是良锦,而是他。
“怎么样了?”
良锦赶忙讲他扶起来:“你还是这个样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其实什么东西才是对我最好的,我自己难道不清楚么?我自己选择的东西,你过分的帮我推迟做什么?我说要留在这里等你复明,我就是要留在这里。你得幸福,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他依在她的身上,他像来比她高大,比她有力,他却恨自己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从来没让她安心过。
可是她给他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只是等他复明而已。如果拆开纱布,证明他再也看不见,证明他再也不能给她幸福了,那么他必定是让她走的。
真是诱惑啊,就好像最后的晚餐,好像知道自己将要获得的是生命里最后一次的美好。
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他不知道她以后会留在谁的身边,他也再没有能力去预知未来的模样,他甚至可能再也看不到她的脸。
那么余下的几天,便真可谓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该怎么劝说自己不要答应。
他终于开口,弱弱的道:“好。”
可是他又坚决:“到时候,你不许不走。”
良锦答应他:“好,到时候,我一定走。”
他们在酒店里稍做休息,良锦就做主把习风送回了医院,因为刚刚哭过,所以医生不得不拆开纱布重新检查,良锦看到纱布下习风空洞的眼神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省的自己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好像真的伤的很重,他也许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良锦寸步不离的陪着习风在医院里渡过。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她还是要理不理的,不过过了大概一天半的时间,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每天寸步不离的粘着她,她一步也不敢离开,旁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复合了,百合姐姐来了一次,撞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就一言不发的走了,良锦很怕藤井百合把这里看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告诉容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事情,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习风这么的粘着她,她知道,他完全是把这几天当成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几天在过了。
她晚上就在病房里支起小床睡觉,有两次半睡半醒的时候,看见他起身朝自己走过来,她故意不说话,想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慢腾腾的下床,扶着床边的护栏小心翼翼的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还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知道他走到她身边来,摸着了她的床头和枕头。她的气息呼在他的手上,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看着他慢慢的蹲下,把脑袋搁在她的枕头边上。
她察觉到了他熟悉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是要偷吻她了。谁知道他伸出手来,良锦马上闭上眼睛,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开始抚摸她的眼脸,小心翼翼的拂过她的眉毛,眼睛,下巴。
她终于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白天的时候,他虽然粘着她,却再不会说些越轨的话,更不论这些肢体的触碰。
他不敢,不敢放任自己。
可是实在怕自己就此失明,那他将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模样,所以趁着这个黑夜,趁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他以为她还是从前那样,一旦睡着了,就是有人把她给卖了,她都无知无觉的。
所以他在深夜里用手指记住良锦的样子。
他心心念念的爱着的女人的样子。
他乐意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却觉得自己再也给不了她任何东西。他说要赶她走的时候,自己其实痛的连呼吸都停止了,却还要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不要留她。
在习风的世界里,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概念,如果他能给她幸福,那么她就算嫁人了,他也要把她追会来,如果不能给她幸福,那么他宁愿将她赶走,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只要她能幸福,他就心安了。
他不贪心,大概也怕吵醒了她,所以他只仔仔细细的触碰了一遍,就把手缩了回去,他的手一离开她的脸,良锦的眼泪就如散落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
他看不见,所以她能在他面前放肆的哭泣流泪。
哭完之后第二天早上还能装作无事人一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四天,医生说再过几天,习风就可以拆纱布了。
这一天,习风正央着良锦给他放电影听,病房里倒是有一台CD机,只是备着的碟片都是全英文的,看不到中文字幕,倒不是良锦鄙视习风,他确实是听不懂英语啊啊……
良锦想着要怎么跟习风说,或者是换个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突然从病房外蹦跶了进来,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她身边,扑向她甜甜的道:“妈咪,我好想你。”
良锦的脚给一个小人儿抱住,低头一看便对上了女儿纯净的眼睛,良锦大吃一惊,很快的蹲到躲躲面前,又下意识的朝门口看去:“宝贝儿,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papa呢?”
躲躲久不见良锦,想的慌,直往她怀里腻过去。
良锦把她抱起来,她才肯开口透露军情:“papa说,百洛的葡萄又要熟了,他得回去守着,要不然奥特曼会把躲躲的葡萄吃完了的。”
很显然这又是躲躲在鹦鹉学舌。
百洛的葡萄。
良锦好像闻到了葡萄香:“那你在怎么来的?”
躲躲这下子才发现病房里的习风,小丫头看了几眼才知道这个怪叔叔是谁,她小嘴说个不停:“papa让阿姨送我过来的,papa让躲躲叫妈咪回去吃葡萄。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良锦心里一紧。
她在美国待了几天,并没有忘记容卓,她的手上还带着容卓送给她的钻戒,她才答应他要嫁给他。要和他好好过一辈子,现在难道说让她爽约失信么?
她打心里又觉得这并不是简单的失信于人的问题。
她真就成了夹在汉堡里的肉,左右为难。她既不可能把习风丢在这里,也不舍得让容卓伤心,到底是她太贪心了,还是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完全的没有让事情周全的能力。
她觉得心烦意乱,就把躲躲放下来:“叔叔受了伤,躲躲你去看看他吧。”
躲躲早就想去和习风说话了,她踩到地面上的时候,就蹬蹬蹬的跑过去,把两只手撑着习风的膝盖上,好奇的伸直了脖子:“叔叔,你怎么又受伤了?”
连小躲躲都觉得从碰见这个“叔叔”开始,他就一直在受伤。
习风被躲躲叫着叔叔,心里的难受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这真是自己种下的孽果,孩子只把容卓当父亲,压根就不知道谁是她亲爹。
“叔叔,你是英雄。papa说,英雄就是救人的人。叔叔救了躲躲,叔叔是英雄。”
真是童言无忌。
习风咧开嘴笑了笑,半哄半骗的说:“躲躲上次不是叫我爸爸么?躲躲一直叫我爸爸好不好?”
“不好!”
躲躲立刻跳开,保持着和习风一米远的距离,鼓着小腮帮子极力的划清自己和习风的距离。
可是孩子到底是心软,又是善良的,她看出了习风不高兴了,她觉得这种不高兴,就和自己的糖果统统被妈咪没收了一样。
于是她凑过去几步道:“papa会生气的,我不能叫!”她边解释还边摇晃着小手。
还好习风现在看不见,若是看见了,心里的那种伤心不知道又要加深几层去。
良锦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虽然从来没告诉过躲躲习风是她的父亲。那是以为习风在A市的身份所限,越少的人知道躲躲的身份,躲躲就越安全,而现在,习风反正已经脱离了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择日不如撞日,她索性蹲下来,用温柔的声音好好的跟躲躲讲:“宝贝,这个叔叔其实就是躲躲的爸爸,以后躲躲见到他,就叫爸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