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治好了腰的闵小峰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路上谈笑风生,虽然嘴里还是对元龙羡慕不已,那种酸酸的味道却少了很多。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向元龙介绍沿途的风光。对于见惯了平原的人来说,这里的风光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可以欣赏的,几十里地开过去看不到几个人,想在路边看到一点绿色都成了一种奢侈。路更不能跟邗陵的高速相比,出租车最多只能跑到六十码。现在元龙才明白为什么闵小峰一肚子怨气了,照这个速度开到库尔勒得一天的时间,如果想再开回去,那就得开晚车。
看着外面大片大片的旷野,元龙不由得有些担心安全问题。最开始的自信也淡了些,他可不敢说自己能在这种环境中万无一失,当时答应到库尔勒去找刘其是不是有些草率。可是自己不去谁去?现在只能祈祷刘其还在库尔勒,并没能到楼兰去。
虽然这个可能性连元龙自己都不相信。
新疆的时间和内地不一样,下午三点钟赶到库尔勒时,太阳还挂在天中间。按照实际时间来说,现在也就是下午一点,如果闵小峰现在就往回赶的话,他可以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回到乌鲁木齐,那时候天应该还没怎么黑。所以闵小峰一把元龙送到库尔勒的一间旅馆前,他就想着回头。
元龙看着眼前那家破破烂烂的小旅馆,坐在车里没动弹,他转过头对闵小峰说:“表哥,我看你也别回去了,我包你这车几天,按你们的行情,一天给你五百块,你就跟着我走,怎么样?”
在来的路上,元龙已经听闵小峰说过他每天的营业额不超过四百块,索性给他开了个五百块的价格,免得他再来讨价还价。果不其然,闵小峰一听,立刻打消了回头的打算,拍着胸口仗义的说道:“兄弟你放心,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谈钱小气。”
元龙笑了笑,掏出两千块钱扔给闵小峰:“话不能这么说,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这两千块你先收着,身上现金带得不是很多,如果到时候不够的话,回到乌鲁木齐我再补给你。”
闵小峰本来还有些担心回了乌鲁木齐不好开口要钱,见元龙直接先付帐,心里那一点担心也放下了。他接过钱笑道:“那我就不好意思了。说吧,你想去哪,我听你的。”
元龙心中考虑,刘其这里来,肯定会在库尔勒停留几天,他是十天前出来的,到库尔勒坐车最多一天就能到,他的手机有两块手池,能支持五天,既然三天前没了消息,那他在库尔勒至少要呆上一天。而以刘其的禀性,他一定不会住眼前这种小旅馆。
“你知道库尔勒最高档的酒店有几家?有没有五星级的大酒店?”
“你真会开玩笑,库尔勒哪有什么五星级。”闵小峰收了钱,心情特别好:“库尔勒最高档的酒店是三星级,有两家,一家是银星大酒店,一家是巴音郭楞宾馆,要说好,还是巴音郭楞好,那些大干部来都住在这里。”
听了闵小峰的话,元龙好象听刘其说过,他有一次来新疆库尔勒就是住的这个叫巴音什么楞的宾馆,说里面环境不错,他很满意。既然如此,他这次来完全有可能还住这里。
“那好,你先带我去这个巴音……”元龙一时念不出这个怪怪的名字,舌头在嘴里滚了半天也没说好。闵小峰开心的笑着,发动了车:“巴音郭楞,这个词是蒙古话,用我们汉人的话说,就是富饶的河边的意思。”
巴音郭楞宾馆果然不错,元龙一下车就被那十几层高的主楼吸引住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看着开进来一辆灰扑扑的出租车感到意外的保安,掸掸身上的灰尘,等闵小峰停好了车,才一起走进接待大厅。
闵小峰显然没有进过高档宾馆,他有些局促的看着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的大理石地面,试探着象元龙一样将手臂搁在接待处的台面上。两个漂亮的服务员笑了笑,用职业的声音说道:“欢迎光临。”
“什么价格?”元龙以前也没进过大酒店,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有钱人了,自然有了底气。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价格表,随口问道。
“价格在墙上,先生可以看一下,豪华包间三百八。”一个长卷发的服务员侧过身,示意道。也许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头一脸的灰尘,穿得也很普通,又不象本地人,恐怕住不起太贵的房间,连忙又介绍道:“这种标间只要二百。”
“我知道那个,不过现在是淡季,有没有打折的?”元龙虽然没进过大酒店,却知道这个规矩,才不会上当呢。
那个小姐又职业性的笑了笑,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您有会员卡的话,可以打七折,如果没有会员卡,只能打八折。”
“来一个豪华标间。”元龙没住过豪华间,今天也看看这豪华间究竟是什么样子。“可以刷卡吗?”
“当然可以,先生是什么卡?”一见元龙订了豪华间,服务员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手脚麻利的办好了手续,将房卡递到元龙手边。
“请问一下,最近十天内有没有一个叫刘其的人在这里住过?”元龙拿着卡并没有走,又问了一声。
“请稍等。”服务员飞快的打开电脑,一会儿就查出结果:“是有,不过只住了一晚。”
元龙一问时间,知道正是刘其从乌鲁木齐出发的那天晚上,看来正如自己所料,刘其在库尔勒停了一天之后就走了。第二天起来,元龙带着闵小峰吃完免费早餐,就开着车去找向导。一听说元龙只有一个人,又没有确切地点,还要沿着孔雀河向楼兰方向走,很多旅行社都摇摇头,推说这些天是淡季,很多向导都回家休息了,不多的几个人也跟着旅行团出去了。如果元龙实在想找,可以到郊区去找找看,那里有些牧人,可能会带他去。
元龙没办法,只得到了郊区。郊区和市区里比要差得多,路边有不少矮小的泥坯房,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无聊的闲人蹲在路边东拉西扯,元龙转了一圈,选中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凶恶的维族年轻人问了问,那人一见有外地人上前搭话,连忙站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去楼兰?”那人一听元龙说要去楼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个地方别去嘛,现在政府封锁,不让去,抓住一个就罚款嘛。现在没人去那个地方嘛。”
元龙听了直皱眉,找了近半天,一个向导都找不到,刘其现在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楼兰。他看着面前这个脖子都要摇断了的维族人,有点不死心的拿出刘其的照片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那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拿着照片瞅了半天,摇了摇头。元龙失望的将照片收回来,丧气的往回走,他现在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一个人去?那基本是蛮干,再说刘其是不是去了那个方向都说不清,可如果不去,自己回乌鲁木齐吗?对着刘青母女两个怎么说?他越想头越大,懊丧的叹了口气。
“回去吧,再想想办法。”闵小峰见元龙一脸的焦急,劝了一句。元龙也只得点点头,回到出租车里,闵小峰一边劝他一边发动了车子。元龙茫然的看着车外,看着远处积雪的山头,心也象山头的雪一样冷,却又象沙漠一样的燥热,让人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忽然,他看到车子的反光镜里有一个人在挥舞手臂,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了一下,只见那个维族人在远处拚命的挥着手。元龙连忙叫道:“停下停下。”
闵小峰也看到了后面的情况,他呼的打了个弯,将车又开了回去。那个维族人见车开了回来,才停住了手,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说道:“朋友,你开这么快干嘛,跑死我了。我……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很久了。大概,大概有八九天了吧。”
“他向什么方向去了?”元龙抑制住心头的狂喜,抓住那个维族人的肩膀问道,那个维族人被他抓得啮牙咧嘴的连声大叫:“放手,放手,痛死我了。”
元龙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时情急,用力过猛,难怪那个人痛得话都说不清楚。以他现在的指力,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捏碎,何况是肩膀。好在这里人的都是吃牛羊肉长大的,皮粗肉糙,痛是痛了点,却没被他捏碎。
“你这么大力气干什么?捏得我痛死了。哎哟,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着急。”元龙连声道歉,那个维族人嘴里直抽冷气,半天不说话,元龙也没办法,只得耐心的等着。这时闵小峰在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元龙回过头,看到闵小峰冲着捻了捻手指,这才明白,这个维族人不是疼得说不出话,而是在等他的好处。
看到眼前一张红色的老人头,维族人的肩膀也不痛了。他接过钱冲着阳光看了一眼,连忙收进口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土坯房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跟着那家人去的,你去问问他,肯定会有结果。”
“多谢,多谢。”元龙心花怒放,谢过了他调头就走。这个土坯房离大路比较远,跟其它的房子都不挨着。这里又空旷得很,看起来不远的路走起来却远得很。元龙正在后悔,闵小峰已经开着车跟了上来,招呼元龙上车。
房子的木门半开着,一个赤着上身的老人坐在门槛上,不时的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眼睛盯着走近的元龙和闵小峰。元龙等他咳嗽停了些,才说明来意,并拿出刘其的照片给他看。那个老人瞪着浑浊的眼珠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是什么人。这时一个少女拎着一个喂牲口的大木桶从房后绕了过来,一见有人,连忙将手里的木桶扔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沾着的饲料,用两只指尖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本来嫣红的双颊顿时失去了血色。
元龙一见她的脸色大变,立刻起了疑心,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女。她穿着一身很平常的衬衫,衣服的下摆塞在裤腰里,下身穿着土布裤子,脚上没有穿凉鞋,也没有穿其它少女常穿的那种鞋,倒是套了一个半腿高、绣着花的靴子,腰里系着一只蓝色的围裙。
“他是你什么人?”那个少女有些紧张的问道。
元龙抑制住心头的疑问,看着那个少女的眼睛说道:“他是我的家人,十天前从这时出发的,我听说是你家的人带他去的。”
“不错,是我阿哥带他去的。”那少女点点头,伸出手指了指东方:“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阿爸坐在这儿就是等他呢。”
“当时他有没有说去哪儿?”
“不知道,我当时在喂牲口,没听见他们说话,只知道他们向东去,应该是去楼兰。向那个方向去的,大部分人都是去楼兰。”
“你有没有办法跟你阿哥联系上?”元龙一听说刘其正如自己所料去了楼兰,总算找到了点方向,松了口气。不过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屋子,就知道自己这句话是白问,这里根本看不到电话线的影子,根本没有办法跟外界联系。
“没有,你家那个人有手机的,怎么没跟你联系吗。”那个少女抬起来看着元龙,眼里的焦急更浓了。
“没有,算上今天已经有四天没有联系了。”
“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少女紧张的喃喃自语,不知所措的转了几圈。“照理说他们三四天就能回来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元龙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少女看了元龙一眼,想了想说道:“这里到楼兰,一共两百多里地,其中有一半是戈壁,一半是沙漠。没有车可以过去,只有骑马和骆驼,如果没有事的话,一般五六天他们就能回来。我阿哥从来没有迟过,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元龙也有些急了。
“我要去找他们。”少女说完,也不管元龙,把照片往元龙怀时一扔,回屋收拾了一些东西,又把老人扶回屋,在他耳边大声说道:“阿爸,我去找阿哥,你自己在家要小心。吃的在灶上。”
那老人看了看她,点点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少女也不理他,从屋后牵出一头单峰骆驼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走。走到门口看到元龙和闵小峰还站在那里,不由得皱着眉头叫道:“你们等着,我一定把他们找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元龙一把拉住了骆驼的缰绳。
“你?”那少女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一种蔑视:“沙漠里可不是好玩的。”
“不是有你吗?你放心,我照样付给你钱,就当是我请你做向导。”元龙有点被这个少女的眼神给激怒了,撇了撇嘴说道。
“我是去找人,不是去旅游。”那少女好象感觉到语气太冲,故意缓和了一下说道。
“我也是去找人。”元龙说着,不等她回答,回头对闵小峰说道:“酒店里的我已经预付了五天的钱,你在这儿等我五天,如果到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回去。”
“好,好,没问题,我就在酒店里等你。”闵小峰一听让自己住在酒店里等他,心里乐开了花,连声叫好。
元龙将闵小峰的手机也拿了过来,他自己带了两块电池,昨晚在酒店里充满了电,再加上闵小峰的手机,估计撑住十来天不成问题,免得象刘其一样联系不上。
少女见元龙已经铁了心要去,倒也不拦着,等他收拾完了,拍了拍骆驼的头,那只单峰驼听话的跪了下来。少女对元龙招招手道:“来吧,一起上来。”
元龙一见少女让他也上骆驼,可看看骆驼上没有其它地方可坐,正在犹豫,那少女却笑了起来:“你们汉人就是臭规矩多,家里的骆驼都被阿哥带走了,没有其它的,我们两个就坐一个吧,我看你也不是很胖,应该没问题的。”
元龙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再打量了一下自己,估计两个人确实比一个大汉也重不了太多,便红着脸坐在少女的身后。少女一抖缰绳,骆驼晃了一下,站起身来。元龙没有坐过骆驼,没想到骆驼起身是后面先起来的,向前一倾,下意识的扶住了少女的肩膀,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了手,双腿用力夹住驼鞍。那少女咯咯一笑,打了个口哨,骆驼撒开了脚步上了路。
坐在骆驼上的元龙有些郁闷,人家都说骑骆驼好玩,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长得蛮好看的异族小美女。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玩,更不觉得香艳,骆驼身上的味道和少女身上的饲料味呛得他很难受,偏偏又不能松开,只得强忍着,等自己的鼻子适应这种刺鼻的气味。他一路走一边想,以后谁再说香妃香妃的,一定打掉他的牙。
两人骑着骆驼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河道里全是圆圆的鹅卵石,只不过一滴水也没有,看起来已经干涸了好多年。元龙猜测,这也许就是孔雀河,地图上看到过,从库尔勒到楼兰古城,可以沿着孔雀河一直向东,几乎不用拐什么弯。这条河的名字听起来很美,不过史书上记载,这条河从汉朝时水量就很小了,楼兰的衰亡跟这条河的水量下降有一定的关系。
单峰驼的速度跟自行车差不多,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可走的时间长了,就变得很烦味,旁边又没有什么景色可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基本看不到人。看厌了远处雪山的元龙将目光收回来,注意到一心赶路的少女,眼光逐渐落到了她那鼓鼓的靴子上,这靴子锈着花,做工很精致,可是吸引元龙的不是精致的手工,而是靴子的形状,他总觉得这靴子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少女伸了一下脚,靴子边有个东西闪了闪,元龙瞅了一眼,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他清晰的看到,靴筒里露出一截刀把,银色的刀把,在阳光的反射下露出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