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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蓝桉的影子

“苏一,苏一,苏一……”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声音像隔着漫远浩淼的水,闷闷的,不清晰。

我感到周身传来或深或浅的疼。

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困懒得抬不起来。

世界忽明忽暗,像坠进一个恒定的结界,没时间的概念。

我以为,这是死亡。可是手指分明的疼痛,烫灼着我涣散的意识。

我感觉有人坐在我的身旁,昏黄的光晕,点缀在黑暗里。

是蓝桉吗?

我看不清,眼睛从微露的缝隙里,只能分辨出他的轮廓,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弱暗的星光。

那是他的眼泪吗?

还是因为,这里是天堂。

我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已经是清晨了。阳光淡淡地照进来。钟南伏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原来是他。

我想复苏的人,都是被渴醒的吧,嘴里干得连唾液都没有。我想伸手推醒钟南,可刚一动,整条手臂就传来尖刺的剧痛。

我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钟南一下就惊醒了。他抬头看见我,惊喜地叫出来:“你醒了!”

我点点头,吃力地说:“硬盘呢?”

钟南按了召唤医生的按钮,说:“什么硬盘?你差点送命了知不知道?我在学校里看见‘小白’冒烟,就往这边赶。晚一步你就危险了,整个房子都被烧掉了。”

“我手里……有一块移动硬盘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知道硬盘在哪里,别无他求。

可钟南却不明所以地说:“到底是什么硬盘?”

我闭上眼,心里一片死寂。

钟南说:“你冲到火里,就是为了拿那个东西吗?那里面存了什么,那么重要?”

现在存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都成了再不能复生的灰烬。

我说:“谢谢你,钟南。”

钟南说:“谢谢你自己跑到客厅吧,我一进门就看见了你。”

这时医生护士,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

钟南让到了门外,护士给我喂了水,换了药。医生和我介绍病情。他说我还好,烧伤并不特别严重,没有伤到筋骨。昏迷主要是浓烟引起的。他说我真是命大,有人提早发现了我。

洛小缇和Q知道我醒来的消息,不久都赶来了。钟南这才回去休息。

Q最在意我的脸,捧着看了又看说:“还好没事,以前就整过,再整怕要承受不了。”

我默默听着,心里莫名的悲凉。

洛小缇说:“好好的,你去‘小白’做什么呀?那里面都没人住了。”

Q对我暗暗摇头。她大概猜到和Icy有关,示意我不要说出来。

我说:“我去拿东西,没想到里面失火了。”

洛小缇想多陪我一会儿,可Lino来电话把她叫走了。

Q这才坐过来,和我说话。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找Icy。”

我问:“其实,你一直知道他恨我,对不对?”

Q没说话。

“我还傻得和他做朋友。”

Q忽然开口说:“Icy的智商高达185,所以不能用一般的思维来理解他。他一生只有一件事,就是做蓝桉的影子。你知道影子代表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Icy说,影子是一个人的另一半。你越明亮,它就越深黑。它弥补了你在这个世界缺失的另一面。所以,蓝桉做不来黑客,Icy就去学编程。蓝桉管不了公司,他就去学酒店管理。你根本想不到,他拿过多少学位,但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

我说:“他不觉得自己可怜吗?从没做过真正的自己。”

“你错了。”不知什么时候,Icy也来了。他站在门口,像块脆薄的银片。他说,“做真正的自己,就是一句谎言。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做真正的自己吗?没有。当你开始学会爱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再做真正的自己了。你爱你的父母,就要听他们的话。你爱你的朋友,就要迁就他们的想法。就算你爱一盆花,也会担心它能不能挨过下一个冬天。所以,一个没有爱的人,才有资格说做自己。酥心糖,你有资格吗?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我做不了自己,但至少我快乐。你呢?”

是啊,我呢?

我爱上一个人,却从此收获了永无止境的痛苦。

Icy走到Q面前说:“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吗?你是在害她。你不断地给她希望,再让现实一一击穿。你是有多恨她,才会这样残忍?”

Q冷颜说:“你胡说。”

Icy用嘴角轻轻抖落一个微笑说:“要我说实话吗?你只是想帮自己。你不希望蓝桉没有一丝感情。因为冷酷的蓝桉,永远不会把小T还给你。其实,你和我一样清楚,苏一爱蓝桉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深陷痛苦,永不超生。”

“住嘴!”Q激动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玩尽心机,把谎言也可以说得这么漂亮。”

“你还记得蓝桉说过什么吗?”

“什么?”

“谎言无害,真相伤人。”

Icy转向我,说:“酥心糖,你仔细想想,是什么摧毁了谢欣语?又是什么才让你痛不欲生?是谎言吗?其实我对谢欣语,就像蓝桉对你一样,从没有说过谎。我们只是花许多年去调查,然后告诉你们从不知道的真相。人活在谎言里才会幸福,因为现实只有残酷。你以为蓝桉偷偷拍下你的一切是暗恋吗?不,他只是在寻找你的弱点、你的痛处。他从十三岁起,就开始筹划报复的计划了。他不相信谎言的力量,因为人们看穿谎言后,会变得更坚强。只有不可改变的真相,才无坚不摧。不是吗?我们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把所有人的秘密一个一个地摆出来,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你的父母和你。酥心糖,你原本有多幸福啊,可是在真相面前,都是美好的虚像。”

我以为,时间早已将过去的伤痛抚平,可这一刻,心里尘封的血痂,却被凶猛地撕开了。

我强撑着说:“我不信。我不信蓝桉没有爱过我。”

Icy却笑了,他说:“我从没有否认他爱过你,我只想告诉你,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恨你。”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因为Icy终究给了我致命的真相。

我千方百计地去唤醒蓝桉的记忆,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恨我吗?

我看着微笑的Icy说:“你也不用得意,人总会有没有影子的时候。”

Icy俯下身,贴在我的耳边说:“人只有在黑暗里才没有影子,那时候,影子会与他,融为一体。”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Icy却如孩子般萌萌地笑了。

他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病吧,酥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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