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漪儿许久不见,醒言倒也有些想她。听龙灵子说灵漪儿就在南海做客,醒言稍一沉吟,便即答应。
听说醒言要去南海,琼肜自然也想跟去。只是这位须发皆白的南海使者,听了堂主身旁小妹妹的请求,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他家主公指明只邀醒言去,至于其他人可不可以,他也不敢擅自做主。
见他这么说,醒言便好言安抚琼肜,说他出门远游,也需要有人看守门户,正好请她和雪宜在家照看,反正过不多久他就会回来。
听他这么吩咐,琼肜便乖乖返回石屋,和雪宜姐一起帮醒言简单收拾行装。其实不让她们跟去,也颇合醒言心意。对他来说,上回带琼肜、雪宜一起去南海观看阅军,见到那样浩阔壮烈的场景后,就有些悔意。想那刀剑无眼,漫天的电戟光矛飞来飞去,万一误伤了琼肜、雪宜,那可大为不妙。
闲言少叙。等换上套像样的袍服,醒言便跟雪宜交代一声,让她稍后去飞云顶禀告一下,然后便脚下生烟,飞起云光一道,和龙灵子一起飞到半空里。
等飞到半天云层里,醒言看到在远处的云丘雪堆里,正停着一辆明光灿然的羽盖云车,其上云虡画辕,金纹五彩,甚是华美。云车之前的青辂上,套的是两只怪兽,看那细长无角的身形,应该是海里的龙兽蛟螭。此刻那两只蛟螭,正在云堆中不安分地咆哮奔腾。
等醒言龙灵子两人从寒冷的冰雪云堆中飘飞过去,坐到云车上的大红缨罗座中,这驾前蛟螭不待吩咐便鳞爪飞扬,遍体云雾,朝无尽的远方奔腾飞去。
在高天云雪中一路穿行,大概就在这天傍晚,这驾南海派来的蛟螭云车就拖着一身彤红的夕阳余晖,在波涛汹涌的南海烟波中分水而入,一路奔腾,冲入清霭流蓝的南海龙域。等到了龙宫中,下了螭车,那龙灵子便在前面引路,将醒言请入一座白玉穹顶的珠贝宫中。醒言看得分明,他们两人走入的这座宫殿珊瑚玉门顶上,錾着两个古朴雄浑的大字:玉渊。
“是张兄弟来了吗?”刚踏进玉渊宫门,还没等醒言两眼从宫中明晃晃的珠光宝气中恢复过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声豪迈的话语:“本侯此番冒昧相请,又有失远迎,还请张堂主见谅见谅!”“哪里哪里,孟君侯您客气了!”说这话时,醒言两眼已经适应了这玉光四射的玉渊宫厅。凝目看了看,醒言发现这偌大的一座宫殿里,只有水侯一人立在长长的白玉案旁,一脸灿烂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极为高兴。
等他和龙灵子走到水侯近前,醒言跟他见礼之后,又略略客套几句,那水侯孟章微一示意,已经侍立一旁的龙灵子顿时会意,两手轻轻一拍,便见空明中忽有一只只碗碟望空飞来,个个盛满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流水般依次排布到白玉桌案上。见酒菜排布整齐,主人便执杯祝道:
“向日一别,甚是追慕堂主风采。每每想起,甚为惆怅。今日我等又得相见,来,干了此杯!”
且不说这酒席间的往来客套。让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来之前龙灵子明明说灵漪儿正在南海宫中,但此刻水侯孟章只管敬酒,于灵漪儿之事却半字不提。不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孟章正在兴头,醒言也不便扫兴,当即便觞来卮往,和孟章二人殷勤喝起酒来。
在他们饮宴之时,龙灵子在一旁相陪,间隔着给他二人斟酒。见他这样的鹤发老者给自己殷勤倒酒,醒言倒觉得有几分忸怩。只是席间孟章言语热烈,醒言一时也不及顾及太多。
这样对少年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酒宴,饮到酣时,那醉意醺醺的南海龙侯,又起身离席,将手一伸,掌中凭空多出一条电芒闪烁的利鞭,在空荡荡的宫房中执鞭踉跄而舞。在那电光鞭影绕身而飞时,醒言便听这威震四海的年轻龙神踏节而歌:
“寿夭本由天兮,穷通自然。数成无始上兮,缘定生前。天地同归此兮,阴阳毕迁。可笑凡愚子兮,痴心学仙!”
歌咏之间,言语含糊,醒言一时倒也没有完全听清。等孟章舞罢歌停,重回座中,醒言便向他鼓掌赞贺。“见笑了!”
见醒言称赞,向来目无余子的高傲水侯,这时却少有地谦逊两声。此时水侯正是兴致勃发,跟醒言殷勤说道:
“此鞭名‘天闪’,又名‘裂缺’,由八条闪电天然铸成,乃天界罕有的至宝神兵。此鞭由雷神师父传我。”
“哦?!”听水侯介绍掌中兵器,醒言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朝他手中那个电芒纠结的裂缺神鞭看去,想要看个仔细。谁知,这水侯已经半醉,似是丝毫没留意醒言的神情。话音稍落,便将手一合,那电光缭绕的神兵转眼就消逝无形。
没看到雷神仙兵具体模样,醒言正有些失望,却见酒意酣然的水侯忽然睁眼,大声说道:
“张——堂主,上回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后来想得怎么样?”“呃……”
饮宴正酣,突然听他问起这个,醒言觉得很有些突兀。不过水侯问的这事情,自从那次南海归来之后他就已经反复想过,此刻不用细想,当即就清咳一声,神色认真地回答:
“君侯有此问,请恕我这逆旅外臣斗胆进言。其实,水侯此言差矣。”“哦?”
听得此言,少年面前两人同声诧异。原本酣醉的龙侯脸上,更是一脸凛然。只是此时少年神色不动,依旧神色谦恭地回答:
“上回有幸面聆君侯一番谕旨,知水侯心慕四渎龙女,欲请我知难而退。君侯之言,甚为妥帖有理。只是在下回去仔细想过,觉得世间情事,不外乎‘两情相悦’四字。依小子愚见,君侯若想和四渎娇女鸾凤和鸣,其实不应问我。”
说到此处,少年略停了停,然后一脸平和地说道:“此事不该问我,而应问那龙女。”此言说罢,醒言便戛然而止,不再多言。张堂主此时,只管一脸谦和地望着孟章水侯。而那孟章水侯,也是杰出之士,听到这里,如何不晓得少年弦、未尽之意。因而等醒言刚一说完,孟章立时圆睁双目,瞪视醒言,半天无言。
到得这时,见席间气氛尴尬,那陪坐一旁的孟章谋臣龙灵子赶紧起身打圆场。只是刚等他倾身向前,正要说话时,却已听得主公开口:
“好!”
龙灵子闻言,讶然望去,见到自家主公正是挑指称赞:
“不意道门贫家儿,竟有此等见识!”一语说完,孟章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朗笑声中,又执壶递前,亲自给醒言斟上一大觥酒。在这水侯大笑声中,这两人又是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此后这席间,也就剩下吃菜喝酒。直到酒过数巡,快到落席之时,孤身赴宴的张堂主才似突然想起什么,醉语恍惚地说道:“敢问水侯,灵漪儿何在?……为何总不见她出来陪酒……”“唉!”
同样满面红云、醉态酣然的孟章水侯,听得醒言之言,却叹息一声,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张堂主你不知道,虽然今天我说你就快到来,但灵儿不知为何,却先回了。可惜,可惜!”“哦,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