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王羞得面红耳赤,他觉得陈抗日是自己肚子里的虫子,知道自己的任何想法,而自己却无从推算他每一步的意图,因为陈抗日是满盘随意落子。
肖龙一阵紧张,他觉得陈抗日的话太过份,但他万没想到,老憨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古人云,不服高人有罪啊,老子今天算是见着高人了,哈哈哈哈,服了,服了!”老憨王说着站起身给陈抗日鞠了一躬。
肖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个道理,邪人只能邪人降。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大当家的,小姐回来了!”
“哈哈哈哈!闺女回来了,快叫她进来!”老憨王高兴得像个孩子。
就在此时,一枝花突然迈步走了进来。
陈抗日万万没想到,一枝花竟然是老憨王的女儿,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一枝花对围棋也有一定的了解,为什么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黑瞎子沟。
老憨王两步来到一枝花面前,紧紧拉着一枝花的手,上下看了八十眼,“好闺女,想死爹了,肖龙没欺负你吧?”老憨王表情严肃地看了肖龙一眼。
“肖大哥怎么会欺负我!”一枝花满面绯红。
肖龙走到一枝花的近前,低声问道:“你怎么提前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一枝花满眼深情地望着肖龙。
“你这个孩子啊!肖龙到我这你有啥不放心的?你怕我吃了他不成?现在你爹我已经败在这位棋圣的手下,以后也和你一样是你肖大哥的人了。”老憨王说完哈哈大笑。
一枝花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前辈玩笑了,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请您老人家帮个忙。”肖龙向着老憨王抱了抱拳。
“玩什么笑?你不想要我女儿?”老憨王突然番了脸。
“我……”
“你要是不要?”
肖龙被问得面红耳赤,转头看着一枝花,嗫嚅着说:“是花妹不同意。”
“她不同意,是因为你肖龙做得不够好……”
“爹!你说什么呢?”一枝花狠狠地拉了老憨王一把。
老憨王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儿开始往外拐了,哈哈哈哈!”
“帮忙的事?”肖龙忙把话岔开,他怕老憨王再继续说下去。
“帮个屁忙?我现在就是你的手下,有啥事你说了算,问我干啥?”
“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哈东支队义勇大队的队长陈抗日,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救命恩人!”一枝花说着用手一指陈抗日。
老憨王突然怪眼圆睁,高声骂道:“奶奶地!你小子占我闺女的大便宜了!要不是你救了他的命,老子扒了你的皮!”
“爹!你怎么……”一枝花紧张地拉了老憨王一把。
“哈哈哈哈!”老憨王突然又大笑了起来,拉着陈抗日的手,亲切地说:“小兄弟了不起,义薄云天,胆量超人!我当时就想,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绝不是个普通人,今天一看,确实是泥菩萨放屁,不同凡响啊!”
“老前辈过讲了!”陈抗日微微一笑,他觉得这个老憨王确实是名副其实地怪。
“说吧,找我有啥事?”老憨王严肃地看着肖龙。
“现在石老秧子投靠了日本人……”
“石老秧子他投靠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借老前辈的名义和宝地除掉石老秧子这个祸害!”陈抗日看着老憨王微微一笑。
“你说梦话呢吧?石老秧子现在是兵强马壮,手下足有八百人,眼下又得了日本人的得济,而且老爷岭的华容道九曲十八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就借我个名和地就能除了他石老秧子?你以为我是玉皇大帝还是五殿阎君?”老憨王一脸不屑地看着陈抗日。
“对!就用你的名和地,如果老前辈愿意要的话,我还可将石老秧子的老爷岭送给老前辈!”陈抗日说得胸有成竹。
“哈哈哈哈!你不只棋下得好,牛吹得更厉害,我算是服了你了!我问你,你一共有多少人?”
陈抗日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二百人。”
老憨王满脸怀疑地看了一眼肖龙,“咱俩加在一起不到六百条枪,而且我这里尽是他娘地老套筒、大抬杆,弹药更是少得可怜。你不是说小鬼子前些日子管金钩嘎达搂就给石老秧子送去了三百条吗?加上他原有的家底,他现在足千八百条枪!咱不会拿着鸡子碰石头吧?要不你单刀付会去老爷岭亲手剡了石老秧子这狗娘养的,省着他以后再祸害女人。”老憨王不怀好意地看着肖龙。
肖龙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陈抗日要用什么办法对付石老秧子。
“棋家有云,奇正相生,因势而动;奇正相变,出奇制胜。如果石老秧子和咱下围棋,他连个孙子都不算!”陈抗日一脸的得意地说。
“有道理,自古以来,兵者棋道也,棋者兵法也,你到说说怎么个奇正之法?你小子棋路就够古怪的,你到能想出个啥主意?”老憨王此时已喜欢上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很像,他突然有了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
陈抗日看了一眼老憨王,笑道:“老爷岭易守难攻,那么让石老秧子带人到你这里来打怎么样?”
“嘿嘿嘿嘿!”老憨王一阵诡笑,“只要他敢来我的黑瞎子沟,那就是苍蝇飞进牛眼里,自讨倒霉了!当年他爹石大巴掌就是不信邪,带人来了黑瞎子沟,结果还不是被我扔进了黑瞎子洞喂了黑瞎子。他要是敢来,我就让他去找他爹。”
“你有什么办法?”肖龙低声问道。
陈抗日诡异地一笑,说:“咱给他来个一石三鸟,金鸡独立,滚打包收,提子开花三十目!”
老憨王知道,陈抗日所说的都是围棋术语,但他不明白这和收拾石老秧子有什么关系。
陈抗日见大家不明白,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到一边,抓起一把棋子摆了起来,并且一边摆一边讲解。三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觉得陈抗日的这着够狠!
陈抗日说完了,棋盘上已摆了半盘棋子!
“他奶奶地!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地,竟然能把打丈想成下棋,这回我是真服了你了,哈哈哈哈!”老憨王拍着陈抗日的肩膀大笑不已。
“石老秧子狡猾之至,他会轻易来黑瞎子沟吗?”一枝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不瞒大家说,我最初的想法就是想把石老秧子调出老爷岭,让他失去地利的优势。而调他下下山的诱饵我也考虑了,要么巨额财富,要么深仇大恨!所以就找到老憨王这里来了。”
肖龙眉头紧皱,担心地问道:“石老秧子要去参加抗日联合大会,他会来黑瞎子沟吗?”
“他一定会来,只要肖大哥先抓住他的痛处然后扬言七天之内铲平老爷岭,他就一定会下山。”
“为啥?”老憨王一脸的怀疑。
“石老秧子下山的原因很简单,首先咱先抓了他的人,他又和老憨王有世仇,所以一定咽不下这口气;第二他现在兵强马壮,根本不会把老憨王放在眼里,所以一定会报这个仇;三是因为他怕他走了之后老憨王乘机端了他的窝,所以他在离开之前必须解除这个后患,而且我估计,为了保险起见,他会倾剿而出。”陈天元看着棋盘上的两颗子诡异地一笑,“肖大哥一定要走好这步棋啊!”
肖龙注视着棋盘上的那颗棋子点了点头。
陈抗日继续说道:“石老秧子来了黑瞎子沟之后,保证留守老爷岭的人无一漏网则是彻底铲除石老秧子的关键,这也是制敌的手筋所在。”陈天元说着又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老爷岭自古华山一条道,只要守住华容道任何人也别想逃出老爷岭,即使真有人逃出老爷岭报信,到那时咱也端了石老秧子的窝!”老憨王信心十足地说。
肖龙将陈抗日的构想又仔细地分析了一番,最后重重地说:“就按抗日说的办,明天就行动!”
艳阳高照,去往老爷岭的山路上,一辆带棚的马车正平稳地行驶着。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这声音越来越近,眨眼间已到了耳边。赶车的老板子惊慌失措地撩开车帘,叫道:“不好了,咱们遇上胡子了!”
车里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焦黄的面皮,几根稀疏的眉毛,一双三角眼似乎没法睁开,他手里握着一根文明杖,听到老板子话,低声道:“别管它,继续走。”
老人的话音刚落,一大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车老板子下意识地将车靠到了路边。但这伙人对这辆马车根本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顺着大道直向老爷岭方向奔去。老人在马队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他们都蒙着面,但老人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们要干什么?”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
孙家大车店里人声鼎沸,名振东三省的崩崩戏名角孔二狗正在声情并茂地演唱着荤段子《杨姑娘》:
我为我的情郎哥哥摆上酒席呀
在当中有一根,没有刺儿的鱼
你看看这条鱼,长的多么好
里头是肉哇,外头是皮呀
玩意不大把人迷呀
谁要是尝到了滋味谁也就舍不得啊
……
大车店里的客人都听得入了神,不禁都浑身燥热,心里痒痒的。突然院外一阵喧闹!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支马队已经冲进了院中,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如爆豆般的枪声。此时孙家大车店的前门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洋马已经意识到,这伙人是来砸店的,但对方都蒙着脸,无法判断是哪支绺子的人。就在此时听马队里有人高声喝道:“奉老憨王手谕,七天之内铲平老爷岭,违令者杀!”话音刚落,众马匪已经下马,如潮水般冲进了房里,住店的旅客都吓得目瞪口呆。
大洋马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如何能不知道黑瞎子沟与老爷岭的深仇大恨,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老憨王的胆子会大到这种程度,看来自己和石老秧子都太轻敌了。老爷岭的人见事不好,踹开后窗钻进了屋后的密林中。大洋马还没来得急上炕,便被逮了个正着。马匪并不急着追杀逃跑的人,而是将屋里所有的人赶到了院中。十分钟之后,当马匪押着大洋马离开时,孙家大车店已成了一片火海。
大洋马被搭在马背上,向黑瞎子沟方向跑去。大洋马暗自叫苦,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了,不过她此时更担心的还是她的死活。十几分钟之后,马队突然改变了方向,顺着一条小道向老爷岭的侧面迂回而去。大洋马不知道这伙人到底要干什么,因为除了正面的华容道,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进老爷岭。
老人的马车来到孙家大车店时,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他猜测这应该是肖龙带人干的,但他想不明白,肖龙为什么要这样做。联系不到大洋马,老人只能独自上老爷岭。
老爷岭是彼此挤在一起的四座大山峰。山势险要,沟壑纵横。进岭只有一条坡度极陡的山路,被称为华容道。石老秧子与他爹石大巴掌就是凭借着这里有利的地形,打败了前来围剿的各路人马,使得老爷岭的大旗长立不倒,而且日渐兵强马壮起来。
傍晚时分,老人已来到了岭前,他刚要迈步进岭,突然听到山里有人高喊:“你是谁?”
“我是我,闲着腕子,压着火(咱们是同行)。”老人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极具穿透力。
“钻沟子采货(要进山干舍)?”
“房上没瓦,非否非,否非否(重要的事,不见着主人不能说)。”
“么哈,么哈!(以前单干吗)”
“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老子是正牌)。”
树林里没了声音,不一会跑出两个人,仔细地搜查了老人的身,然后由其中的一个人带着才人上了山。中间又换了三次人,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老爷岭的腹地。七间大瓦房依山而建,正中央开门,屋里点着马灯,靠北墙的一个高台子上放着一把大号的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窄条脸,面色阴沉,两道狼眉,一双鹰眼,嘴角自然地耷拉着。高台子下面站着一群人,个个面目凶恶。老人断定上面坐的这个人应该就是石老秧子。
石老秧子满脸阴沉,双眼死盯着台下的老人冷笑道:“烈日光光照大旗!”
“神洲大地太阳升!”老人仰面答道。
“天下本来是一家!”
“东亚共荣满洲兴。”
石老秧子似乎没听到老人的话,双眼已经盯到了老人的肉里。
老人此时已感觉到了这个匪首的可怕,因为从他的眼神中除了仇恨,什么也看不到,你根本无法猜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台上的石老秧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快步来到台下,一把拉住老人的手,高声道:“贵客迎门,有失远迎啊!哈哈哈哈!”
老人觉得石老秧子从三万年前的一只老猴子突然变成了人,他还有些不习惯。他努力地睁着三角眼,微微笑道:“大掌柜客气了。”
“老憨王这个狗娘养的烧了我的店,劫了我的人,我怕您是他们派来的奸细,兄弟我不得不防啊,哈哈哈哈!阁下怎么称呼?”
“大掌柜客气,在下乔云。”自称乔云的老人说完小心地将手里的拐杖从把手处拧开,取出一个纸筒,递到石老秧子手里。“这是关东军总部下发给大掌柜的委任状。”
石老秧子接过纸筒,看也没看,转手递给身旁的字匠诸矮子,说:“念!”
诸矮子将纸筒展开,朗声念道:“滋委任命石万山为哈尔滨警备队副司令!关东军司令部……”
“我操!警备队副司令是个什么吊官?”石老秧子突然咧嘴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