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仪心里却是知道,这次联盟实际上是一场实行起来很困难的攻坚战,虽然表面上看来没有刀光剑影,暗地里却是危机四伏,万一失败了,很有可能会再来一次合纵攻秦,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起程的前一晚,张仪一整夜都没睡好觉,可是说是一夜未眠,不管是合弱攻强的合纵,还是以一强攻众弱的连横,它们都只是在这乱世当中的一种政治主张手段而已,对于哪种手段较为高明,却是很难言说的,只要方法得当,任何一种主张都有可能促使任何一国成为霸主。
所以,这次要想让魏国心甘情愿的依附大秦,光投其所好是不行的,还得软硬兼施,既要让魏得到好处,又能让他受到威胁,这中间的分寸必须得把握的很好,不能轻也不能重,更不能让齐楚两国看出大秦的野心,不然很有可能会使这次联盟变成齐、魏、楚三国的联盟大会,那对于秦来讲,可是大大的不妙!
次日天气大好,万里晴空无云,娇阳红光耀耀,这在这年大寒之日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天气,羋月一大早就来到了相府会合张仪、魏冉,各自拜会后带了一小队侍卫轻车简行的就出发了。
“张仪去挈桑已经好几天了,按理今天应该到了。这是破除五国合纵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秦王看着对面坐着的同父异母的王弟羸疾,神色凝重的说道。
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邦交会见,但现在七国纷争,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真的把魏国惹怒了,秦相张仪必有性命之忧。秦王心里没底,甚至有些紧张。
这才把号称“智囊”的羸疾叫了过来商议。羸疾能文善武,从表面上看他像个武夫,皮肤黝黑体格强壮。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书生,而且语出惊人,从来不喜墨守成规,性格外向又喜欢读书,却又不和书生之类的人来往,平常只喜欢和武夫比武打斗,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又能比一般人心细,能从细节处推敲出别人看看不出的乾坤。
秦王看着他继续说道:“这一步要是走好了,大秦东征、征战中原指日可待,要是走不好,别说相国这次有危险,就是大秦也有可能会再次引来其它国家联合起来围攻。”
羸疾只是淡淡一笑,看着秦王道:“既然王上觉得如此危险,怎么还让羋七子跟着去了?”
秦王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一斜道:“我要说我只是想给相国大人多一重保护,你信不?”
“信,对大秦而言,羋七子没有相国重要。”
羸驷笑得有点无奈:“要是魏国真的动了手,只要有她这个楚国公主在,楚国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就是我让她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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挈桑会场内,场中放了两个大箱子,周围并没有侍卫,只有张仪和羋月并排端坐在上方的主位上,魏冉则站在两人身后充当护卫。
没过多久,就有人陆续传报道:“魏相到……楚令尹到、左徒屈原到……齐上卿到…”
此时张仪听到这些名字不由得心里暗骂起来,这些个鸟人,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主儿。随即还是起身迎了出去,还摆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真的是贵客临门,他喜出望外一般。
等把他们一一迎进门来,楚令尹昭阳老头瞄了羋月一眼哼的一声后就阴阳怪气的说道:“这还真是野鸡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入了秦宫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连老夫都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羋月明知这老头在讽刺自己,只是低头浅笑喝茶,装作没听见般没去理会他,眼角余光憋见魏冉正要发火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淡定不可鲁莽。
张仪冷笑着走到昭道面前道:“没想到令尹大人您越老越糊越糊涂了。”
楚令尹昭阳老头儿气得胡子乱翻,眉头一皱道:“难道老夫说错了不成?!”
“我记得此前在楚国的时候就劝过大人,当以国事为重,个人得失那些小事嘛,暂且得过且过。羋姑娘当年为楚国联姻来我大秦,她为秦妃后你们楚国得到了什么?”
张仪瞄了一眼魏相接着说道:“你们得到魏国八座城池,要不是她,楚国能如此容易就捡这么个大便宜吗?!”
楚左徒史屈原不屑道:“要不是她,你们秦国也早已被五国合纵给灭了,哪还得容得你在这里瞎扯胡掰?!”
“左徒大人这话说得在理,也说到了要紧处。”张仪道:“羋姑娘是秦国的福星也是楚国的功臣,更是秦国的王刀,楚国的公主,刚才令尹大人如此嘲讽她,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相国大人这话倒是言重了!”刚才被昭阳老头讽刺时,羋月都没理会,此时却开口发话了。她突然发言大出张仪意料之外,不过羋月一向沉着善于应变,说不定这次又能剑走偏锋举重若轻的化解眼下的纷争,张仪也就后退一步听她继续往下说。
羋月笑意盈盈的看着令尹昭阳道:“在楚国时我弟弟魏冉斗武失手误杀了大人的内侄,大人如今心中憎恨羋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依大人的性子,要是不怪罪我姐弟俩反倒是情不由衷。我知道大人是性情中人,那天我已经去贵府上负荆请罪,想必大人气还没消尽,大人此时要是还不解气,我姐弟俩在此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向大人赔礼谢罪。”语毕后便叫了魏冉过来当众就要向昭阳拜倒磕头谢罪。
这样一来,出乎令尹意料之外,昭阳老头反倒手足无措出来,要是就这么冰释前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人,他堂堂一国令尹之尊却固执和她一个小女子计较,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他心胸狭窄。一时间就呆呆站在那里,扶那姐弟俩起来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不知怎么好了。
“这女子能屈能伸,实属难得!”齐国上卿淳于打着哈哈解围道。
他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是才高八斗,在齐国名声不小,所谓人不非貌相海不可斗量,他善言于辩,精通邦交,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受到齐威王、齐宣王两代君主重用。
“令尹大人,你侄子失于他人之手,我也觉得痛心,但那不是不小心误杀嘛,再说了,他们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现在这罪也谢了,城池你们也拿了,我看你的气啊,也该消了,难不成非要人家以命抵命你才甘心?再说了这女子现在是秦国王妃,你要是真要了她姐弟俩的命,秦楚两国还不得又打起来,那两国又得生灵炭,百姓可就遭殃了,多少人又得因为你而失了性命。”
昭阳无奈下痛心疾首叹道:“你们起来吧。”
张仪趁机笑道:“这就是了,我王上还给各位备了厚礼送来。”张仪打开之前那两个箱子当中的一个,箱盖刚打开,满室金光耀眼不已,箱里赫然都是金银珠宝,每件都是价值连城,在场每个人见了都不由得愣了起来,不知道张仪这是什么用意。
张仪道:“这是秦国送给楚国和齐国的薄礼,以表我们结盟的诚心。”
淳于瞄了眼一直未曾说话的魏相国惠施,又看了眼放在地下的两箱宝物,故意奇怪说道:“咦,这可奇怪了啊,你们秦国既然召开了三国会盟,为什么这礼物却是只有两份?难道是秦国只有这么多宝贝了?怎么着也要分成三份啊。”说完真的让侍人去把它们分成三份。
张仪是聪明人,听出他这话外之音,这些话看似像是开玩笑,其实另有所指。这次齐国出兵是因为不服中山国称王,和魏国却没有关系,齐国秦国中间隔着魏国,不管是哪个国家拉拢了魏国,都会成为另外一国的威胁,淳于这样示好魏国,分明是猜透了秦国这次会盟的动机,所以才出言挑唆。
“不劳淳大人费心,我王上也给魏国准备了一份厚礼。”张仪笑道。
淳于眨了眨他那绿豆小眼笑道:“是吗!没想到我还多事了,不知道大秦给魏国什么厚礼?”
“一座城池!我王决定把前些日子刚刚得手的蒲阳双手奉还给魏国,不知惠相国是否满意?”张仪朝惠施道。
“秦王如此大方,摆明了是讨好魏王了。”没等惠施开口,淳于阴阳怪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