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停了停，问我：“不问我为什么只看着他找却没有出现？”
我脸色凝重，“我大概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或许因为你去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我抿抿嘴，望着他，“看你爹，宁门主，去找他。”
宁星辰的脸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他跟你说的？”
我摇摇头，“他只说是有个奇怪的人抓住他不放。”
“你怎么猜到是门主，怎么猜到那个小姑娘是我的？”
我无意隐瞒，如实将我所有的猜想说了一遍，宁星辰静静听着，最后点点头：“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笨。”
“我一点都不笨好不好！”我不乐意地纠正，“是你傲慢里带着偏见。”
宁星辰勾勾嘴角，垂下眼帘低声说：“我被门主绑在树上了。”
我心就是一咯噔，果然，我就想他失约肯定跟他那变态老爹有关。
静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爹他……是不是喜欢韩雪彦啊？呃不，是不是因为韩雪彦长得像某个人，所以他才会……”
我没继续说下去，内容大家都心知肚明。宁星辰又停了一会儿，才似很艰难地倾吐：“门主心中有个人，凡是跟那个人有关的相似的东西，眼睛，鼻子，嘴，笑容，名字，体香……他都会想占为己有。”
我听着恶寒，如果说他是那个人的粉丝，那可真是狂热型铁杆级的了。
“所以你们这的丫鬟才都长得很像吧，名字里也都带着月字。那个人……叫月吗？”我试探着问。
宁星辰自嘲地笑笑：“我不知道，他从不跟我或任何人提起，他的占有欲很强。或许在他眼里，我们都没有资格触碰和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事物。”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只丫鬟，有记忆以来，我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通通都和月有关。包括我自己……”
我看着他，莫名地有些替他难过，不知怎么安慰，就冒出了句：“不过还好，你的名字里并没有月字啊~”
“星辰。繁星再耀眼也只能围绕在月亮左右，再闪亮也永远遮不住月亮的光芒。”宁星辰轻缓地说，像是在吟诵一首动人的诗歌。
“所以，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被别人的光辉淹没，以前是那个叫月的人，现在，是韩雪彦。”
宁星辰看看我，眼里静幽一片，扭回头又补偿道，“不，应该说从九年前，他看到韩雪彦那天起，我的生命就再没有存在的意义。”
心无端像针扎般被刺痛了一下，“别，别这么说，他好歹是你爹……”
“爹？”宁星辰轻笑一声，“若不是这张脸，这双眼睛长得和那个人最相似，比他这么多年来寻找搜刮的所有人都相似，也许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咬咬嘴唇，又是一阵寂静。“那……那个叫月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在哪，你就没去调查吗？”如果她在的话，不就不用找替人无辜受罪了……
“调查？”
宁星辰倏地抬起头，暗如黑夜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寒芒，“我恨她入骨。”
“从我出生那天起，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有关，甚至在噩梦里都散不去她的影子，你还想让我去调查她？她的人没有出现，我都变成如此，若是她真的出现……”
他的情绪突然剧烈起伏起来，眼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黑雾。“我会杀了她，抽筋拔骨，大卸八块，焚尸，连灰都不留。不过，”
他忽而快意地一笑，“我猜她肯定早已死了，不然门主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寻找这么多活物，不过是为了祭奠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人的亡灵。”
他的眼里满是癫狂又恨意的光芒，我看着，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反倒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
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他，这个样子成长起来的他，很可怜。想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却找不到方法，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抚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感受着他的颤抖，我用从来没有用过的柔和音调轻轻安慰：“别怕，都过去了。”
宁星辰狰狞的神情一窒，黯黑的眼眸盯着我，我看着他，真挚地说：“梦魇再长，也终会有醒来的时候，天早晚会亮起来的。”
宁星辰喘息着，表情从戾色渐渐转为迷茫，像噩梦惊醒的孩子一样，一副惊魂未定却拼命想要挣脱出来的样子。脆弱和倔强同时显现在脸上，莫名的让人心伤。
原来，他也没那么坏，原来，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过了一会儿，宁星辰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垂下眼定定看着什么，我顺着一看，才发现我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嗖地拿开，尴尬地笑笑。
宁星辰静静看着我，眼神静谧恍若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我不自在地错开目光，找话题，“那你为什么要恨韩雪彦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个受害者啊。”
“要不是因为他，我的噩梦不会这么真，这么长。”
我皱皱眉，疑惑不解。
“因为和她长得像，明明是男子却只能穿女装，涂脂抹粉，不能像其他男子那样习武练功，只能时刻留在屋子里，等待门主的传唤，有时一会儿，有时几个时辰，有时晚上也不准走，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听他对我说那些我一句听不懂的话。”
我身子猛地抖了抖，背后窜上一股凉气。
宁星辰看到，轻笑一声，“怎么，吓到了？我当时也吓到了，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呆愣愣地任门主摆布着做这做那。可即使是那样，我仍然活得很开心，因为大多时候，门主都会对我笑，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还会温柔地抱着我。”
怪不得他那么厌恶和人的身体接触，原来……我鸡皮疙瘩四起，几欲作呕。
“可是，这一切在韩雪彦出现后就都结束了。”
“想想真是可笑，明明是我先遇到的，竟然还傻乎乎地去告诉门主我发现了和我长得很像的人，然后……门主就见到了他。”
“自那以后，门主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对我笑，不再关注我，每天都在想办法把那个更像月的人抓回来，可是，看他一次次在大厅里大发雷霆我就知道，他没能成功。”
我忍不住插嘴：“因为韩雪彦被你爹……呃门主，吓得不轻，好久都没敢出岛。后来又因为被人袭击中了毒，以后就彻底被禁足了。”
“知道是谁袭击的他吗？”
“不……”我一顿，惊诧地瞪大眼睛：“是你们！”
宁星辰讥讽地勾起嘴角：“好不容易等到他再一次独自出岛，门主就先给他下毒，然后故意放跑他，等到毒发后再去蓬莱岛威胁他们把人交出来。要知道那毒是千溟门的特质毒药，除了门主再无二人有解药，所以门主势在必得，结果……”
宁星辰笑意更浓，“他们竟然说他死了，毒液攻心，血尽而亡。我从来没看过门主那么失态过，整个人像疯子一样咆哮了整整一天。我当时偷偷观察着，还暗自高兴，以为韩雪彦死了，门主终于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宠我了，可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些残忍的画面。
“他虽然死了，我却活着，于是我又做了他的替身。看他把头发扎起来，门主就让我把披散了多年的头发扎起来，看到他在动手时使用了鞭子，门主就请人专门打造了一柄和他一模一样的鞭子，让我学。”
抬起手腕，掀开衣袖，露出缠在手臂上的金丝软鞭。“从来没粘过一点武功的我不到三个月，就学会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惴惴的，“因为你天资聪慧，一点就透？”
宁星辰眼神幽幽的，“错一步抽十鞭，错一套抽三十鞭，错一……”
“天呐！”我忍受不了地大叫，这也太变态了！“他是你爹啊，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错了，他没有打我。”
我错愕，他的眼里闪着凄怆恨绝的光，“他打的是我娘，我在外面练多久，娘就要在旁边站着看多久。你知道当这个鞭子抽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身上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我忍无可忍地咒骂：“他就一点不爱你？不爱你娘吗？！”
“哼，他谁都不爱，他只爱那个人。”
“那他还娶你娘干吗？你娘长得应该很像那个人吧？他不是应该对她很好吗？就像……就像现在对韩雪彦似的？”
“知道门主为什么这么厌恶我吗？因为他总是和我说‘为什么你不是韩雪彦，为什么！’对我娘……我娘……”
世人道，千溟门门主与落梅夫人，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常常一同到柳华山顶看花赏月，一去就是十几天。若不是自己有一次好奇偷偷跟去，哪能亲眼目睹那残忍非人的场面。娇美温顺的娘一声声凄厉刺骨的喊声在漆黑的山野里盘旋，久久没有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