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的路途在我看来并不漫长,我一面回味一面思量。暗想着积攒了几个月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我比任何时候都益加渴望家庭的温暖。
到了离家最近的车站,是爸爸来接的我。路上我很兴奋,不停的问东问西,有点得意,小女孩儿的形态显露无遗。这大概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渴望做的事情罢,我最渴望的无非就是在父母怀里撒撒娇,然后父母温柔在笑。
但是母亲不喜黏人的孩子,这个我从小就知道,她并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我们的“无理取闹”。我总能听到母亲批评别人的小孩过于黏人,然后自喜自家孩子不似那般撒娇,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在炫耀。其实我们何尝不想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只是她不喜我们便不做,久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回想这么多年别说拥抱了,就连温情的话语也是寥寥可数的。果然,一到家并没有什么安慰的话语,反倒是责问随之而来。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去老师介绍的兼职,老师介绍的工作定不会错,去兼职分担一下家庭负担不好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我已经跟她解释过无数次了。大抵是她认为我大一都有做暑期兼职,大二暑期不去做就觉得别扭罢。我给她的理由是帮其它学校网络招生等同于害人,因为此类学校就是几个退休以后闲来无事的老头老太在操办,他们用我们的青春打发时间并借此赚点外快。
突然就想起网络上的一句话:“几十年前,年轻人在广场上跳交谊舞,不顾老年人的感受。如今,老年人在广场上跳广场舞,不顾年轻人的感受。几十年前,年轻的红卫兵打、砸、抢、烧,祸害了一帮老年人。现在,一些老年人碰瓷、讹人,自己摔倒坑人,祸害了一帮年轻人。仔细想想,其实不是老年人变坏了,而是,那拨坏人变老了。”
当初只当牢骚,如今细思极怖。一群坏人干却无数坏事,临了临了还要再闹腾一遭。考不上大学的孩子又怎样,如果没有你们的骗局,那么孩子大可以复读或者去工作。这样至少还能再读上大学圆了梦,或者已经积攒下不少社会经验懂得了人情世故。但是似这般让孩子们浪费青春虚度光阴蹉跎岁月,你们就真的良心且安否?再者,不是孩子们考不上大学,只是孩子们考上的大学不似你的骗局般金光闪闪荣光闪耀。
世间总有一条不成文的定律。就是当你的谎言厉害到可以成功欺瞒过所有人时,你的话语就不再是欺骗,而是真理。只有体会到其中酸楚感受到个中滋味的人,才会去质疑它是否合理。
人们总说,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因为它已深入骨髓沁入心田。而苦只是个中滋味,只有过了才知道自己受了多大委屈,默默吃了多少苦。可此时已然苦尽甘来,所以让你哭的事情你终能笑着说出来。
比如我总能笑着跟人描叙我艺考的时候是多么苦,总会跟人说我为了上大学而迁户口却上了个网络教育是多么荒唐可笑。这些是真正的苦,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依旧发酸。如果再让我多体验一次的话,就算是那枪指着我,我想我应该提不起任何的勇气的再去接受。
跟父母解释再多,他们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不去老师解释的兼职。解释已然失去其意义,索性就不解释了。无非就是多遭几句埋怨,多受几次责备罢了。习惯了,真的习惯了。
委屈并未得以宣泄,温暖也没有如期而至。我总感觉身心俱疲,做事情也没有以前积极了。大概是我的偏执想法占了主导了罢。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这么懂事听话,父母就不会离婚,我们的家庭就不会散。再者,我是想用我的懂事听话来牵住他们,让他们少点矛盾。
可是希望一旦落空便会陷入绝望,还是没有过渡直接掉落那种。虽然我仍旧去妈妈工厂帮忙做工,也还是帮她去做生意。但是冲劲和干劲已然没有,我活得行尸走肉,甚至言语消极,对于伤痛开始热爱。
而我的异常让妈妈很是着急,明面上她当着我没有说什么,暗着却总是打电话与亲人商量求助。直到有一天妈妈买了黄芷回来,说要煮了洗澡。我问她能不能吃,她说这个不能吃,吃了会死人的。我说那我就拿来吃,趁你们不在的时候。这样就算你们发现也晚了,救都救不回来……
我说着说着妈妈的责骂声就又来了,她去厨房抓了把米然后往我身上洒。一边洒一边骂,你这个死家伙快点滚。样子很凶,我当时真的吓了好大好大一跳。我一下子蜷缩在沙发上不敢动,然后我的心猛的一下就平静了。那些想要自残自裁的想法一下就没有了。
大概是妈妈着急的模样一下子惊醒了我,原来她还是爱我的。只是多年的坚强让她忘了去表达,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也比任何人都更加脆弱。当我们都把内心的坚强添加在表面后,内心往往不堪一击,而我们却总认为自己无坚不摧。
此后便我不再说这些死生之话,因为我不想妈妈难过。妈妈已经过得很辛苦了,我不能再增加她的负担。妈妈一直活得很累,她每天都要去鞋厂上班。而早上上班之前要先去卖早餐,中午不回去吃饭,往往是把早上带来的冷饭用热水泡一泡就应付一餐。
下午四五点就回去摆摊做生意。晚上六七点收摊就又去厂里加班做鞋,一般都是做到十一二点。回到家吃点冷饭,而更多时候却是连冷饭都没有的。吃罢饭洗个澡沉沉睡去,第二天又早早起来做早餐去卖。
这个家有着辛苦操劳的妈妈,却养出了个游手好闲的爸爸,熟识的人都说“高人”生就一个皇帝命。“高人”便是我的爸爸,因为他身型拔长,所以人称“高人”。“高人”嗜赌,不论赌场大小,身上有无钞票他都敢上桌去赌。一赌起来便失了理性,一输起来便没了度。如此这般,过着的生活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按我妈的话来说就是,扫帚倒了都不会去扶一下的人。
偏偏他为人性耿直,无心眼。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会质疑。所以总是会有人去骗他搞他,可他依旧交人以诚,待人以心。只是这仅仅是对外人,对家人却没有丝毫。家人的话就是魔咒毒药,他听不进一丝一毫。对外人也是好得不得了,对家人却连最基本的温情就没有。
亲戚,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家人,只要是他认识的有一面之缘的便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而对家人他就做不到。世人大多如此,总是把好的一面留给陌生人,却把最差的一面留给了最亲近的人。
我家的事或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毕竟一个辛苦劳累的傻女人和一个“皇帝”般享受的男人是很少见的。人们一边感叹一边唏嘘,一边同情一边笑话。我想大多是同情我妈觉得她可怜的,但话又说过来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能她们也曾懊恼我妈的逆来顺受和不开窍罢。
当在远方的母亲的家人问及他们的情况时,归乡的旁人却道海棠依旧。而只有我们这种身处其中的知情人才有偏歧,偷偷言语告诉感叹道,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