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冷得出奇,娘亲含着泪将锅里最后一块锅巴狠狠刮下后塞进我的嘴里,本就饿极了,糊香干脆的锅巴嚼在嘴里一遍一遍地嚼着实在舍不得吞下,无奈舌头一闪,锅巴便顺着喉头滑了下去。
咕咕。。。。。。
“娘。。。。。。”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娘泛红的眼,粗糙的手怜惜地抚着我的脸,像有刺,割得脸蛋生疼,身子因为寒冷抖了抖,怯怯地说:“娘。。。招弟乖,娘给爹爹说说,不要卖了招弟。”
“孩子。。。娘。。。对不起。。。。。。”娘长叹一声,猛地起身转过头背着我轻声抽泣起来:“孩子,这是。。。命。。。不然。。。我们都得。。。饿死。。。。。。或许。。。或许运气好,能找个好人家。。。。。。”
嘎!门开了。
看着爹爹手中的稻草,忽然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泪水哗哗地流着。
命如草菅,娘说的,这就是我的命。
我不敢说话,乖乖地任爹爹面容麻木地在我头上插上稻草,害怕他恼了打我,怕他稍不如意将我捆了吊起用刷把打我的手和头。。。。。。
天,真冷。
家里的狗儿死了,我哭了很久,姐姐弟弟们却眼放光芒,终于有肉吃了,尽管狗儿已经只剩了层皮。
腿很痛,想歇息却不敢,爹爹快步走着,我一个五岁的女孩儿哪里走得过他,可是,不敢跟丢了,爹爹要拿我卖钱换粮食。
到了街上,爹爹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说这大街上怎么这么多卖孩子的。
我这才看到这街上与我一样插着稻草的孩子还真多,打了个哆嗦,如果今天再卖不掉我,爹爹该拿我出气了。
我怕。。。。。。
想着想着,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喂!哭什么啊?”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像是晶莹的脆冰。
“琥珀,快走啦!回头六哥该找!”一少年声音晴朗带一丝稚气很是不耐。
我抬起头,瘦小的肩膀还是止不住颤抖,看那两人,心中一惊,哭得更大声了。
“嘿!本姑娘是恶鬼不成,这还哭得更厉害了!”女孩儿七岁左右,一张嘴很是利索,衣服干净服帖不同一般的粗布,两髻绕一圈漂亮的红丝带,斜插一支漂亮的珍珠簪子。白嫩嫩的圆脸上两腮红彤彤的,两眼机灵直转如耀眼的星子,漂亮的女孩儿。
我很喜欢她,莫名的好感。
听她说的话,我慌忙摇头,想要解释却怕嘴拙笨,哽咽不成语:“不。。。不。。。哪里。。。。。。”
“琉璃!你走不走,少爷我可走了!呼呼,这里冷死了。。。。。。”
不要走啊!我哭得更大声了,身子抖得像塞米糠。
那位公子,拧着好看的眉,一张脸蛋极为漂亮外还精致得很,一身裘皮大衣,腰间玉透亮透亮,那雪白细滑的手连指甲都干净光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好看的大哥哥。。。姐姐。。。。。。”清亮的鼻涕流了下来,只怕更难看了,呜呜地,我又哭了。
丑死了,本想求他们卖了我做牛做马的,现在自己这样,只怕他们厌恶得很。
“这位爷,这孩子在家做事利落得很,别看她瘦了点,可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好的很,做事也是任劳任怨!”见他们驻足,爹爹急切讨好,他勒了勒腰带,已经饿了两天了。
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棉裙里的棉絮已经所剩不多,破破烂烂的冷得我牙齿开始打架。
上个月,隔壁的牛二哥是在一个清晨被人发现冻死在家的。
不要,我不要冻死。
给自己鼓了很大的劲,抬起头,因为饥饿消瘦,我的眼格外大,盈满泪水,带着一些绝望看着他们。
他们身后多了一个人,古铜的肤色,眼若鹰,一张脸如刀刻线条似岩,他一定很凶。。。心突突直跳。
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我看着他,如受惊的小鹿。
很多年后,他对我说,就是那一眼,他看得心疼,也是那一眼,他便多了不舍。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厚重,让人感到安心。。。安心?
“喂!先不哭了好不好??六少爷问话呢?”女孩接过六少爷递过的毛毡子,帮我盖上脚。
“她叫招弟。”爹爹忙代我回答。
“琉璃,身上可带银子?”六少爷一身黑色袄衣,身形硕长,眉眼的成熟稳重与实际年岁很是不符,他,最多十三四岁。
“有。。。六少爷,琉璃身上带着。”琉璃笑着真好看,眼若弯月,红红的丝带映着漫天白雪煞是好看。
“咳咳。。。琉璃,那是本少爷的银子!”九少爷眉头皱着更紧了,红红的唇咬得死紧,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丫头。
“少爷,那不正好,你房里缺一个丫头。六少爷又不缺丫头,人家魏安凤早就在管家那里候着的!”琉璃跳到九少爷身边巧笑道:“如果少爷不要也无妨,现成的罗仙女也将就吧!”
九少爷赶紧摇头,毡帽都快摇掉了,随后忙又点头:“好好,琉璃,就卖了她。”
“老九。。。我。。。本。。。。。。”六少爷有点哑然,吞吐着似有话说。
“六少爷,看把,九少爷同意卖她了。”琉璃极力讨好。
“银子我会给你们。”六少爷看了我一眼,有一丝笑意,暖暖的。
呜呜,许是哭多了,眼花了。
“六少爷见外了,九少爷卖丫头就该他自己拿银子。”说完琉璃笑呵呵地掏出十两银子塞给爹爹。
爹爹已经木愣了,十两银子??我们一家人可以饱饱地吃三年以上了。
“你姓什么?”六少爷定定地看着我,心忽地跳得更快了,有点痛,估计自己冻病了。
“蓝。。。蓝招弟。。。。。。”娘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孩,我是第四个,唉,难招弟啊。。。。。。
“那你就叫。。。。。。”六少爷说。
“那你就叫琥珀吧!琉璃琥珀,哈哈,两个丫头齐了!”如花的九少爷哈哈大笑,打断六少爷的话。
“谢谢少爷!”虽然名字觉得怪怪的,以为会给我取个什么花什么梅的名字,但是他们卖了我,便是救了我。
琥珀,新生。。。。。。
再忆起这些往事时,我嘴角禽着笑,靠在夫君厚实的肩膀上,脸儿红红的。
夫君好不霸道,黑黑的脸醋劲甚大。
他说,素来他都不爱逛街,刚好那日被两个闹心的冤家缠得没法,去了趟醉仙楼,吃光了他身上本就不多的银子。见了我,本是想自己卖去的,可被琉璃那好事丫头多了事。后来他领了银子到老九那里去换人,那毛小子居然死命地不干!
琥珀。。。琥珀。。。。。。
夫君板着脸道,夫人,你是我的人,连名字都该由我取。
我笑说,琥珀这名也挺好的,我心匪夫君,不可转也。
夫君抱紧我,将我冰冷的脚捧在怀里温暖着我,丝丝暖意,蔓延全身。
眼酸涩,又哭了。
夫君笑着为我擦着眼泪,逗我说,都当娘的人了,比儿子还爱哭。
我摇摇头,又是哭又是笑,道,夫君,当年我们都亏对了琉璃,我们欠琉璃好多好多。
夫君默然,看着我一本正经说,当年我该听娘子的话,娶了琉璃就对了!
你!夫君莫要笑我了。想起往日种种,自是感慨良多。
琉璃,想你了。
春天又来了,可暖了沧溟幽谷?
琉璃,对不起,你的伤可好了?
月圆了,你看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