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间也不知是梦境或者是现实。
夜秦虚弱睁开眼,对上一双绚烂的清水眸子。视线模模糊糊,他无力的摇了摇头,再去看时,见面前悬着一位淡静女孩。一袭素白云袍裹着娇小的身子轻轻荡漾,然而说是云袍,却是又有些不恰当。不知为何,女孩的微微荡漾的裙角有些破碎,若不是一片纯色,倒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右臂的衣袖也是如此,破碎的雪白袖管中露出一截莲藕般的小臂,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蓝色束带,如此装束不仅丝毫不让人感到怪异,反而透出一股洁净和凛然剑意。
夜秦睁眼的时候,女孩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这是死了么?你是死神?”
“..”
“这里是..夜家禁地?”夜秦迷茫的到处扫视,逐渐复苏的记忆把他从混沌中渐渐拉了回来。
这女孩来得诡异,夜秦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强聚气立撑坐而起,忽然觉得手中的感觉有些怪异。
低头一看,夜秦呆了。
手中晶石化为一地的粉末,就这样,这枚在夜家传承了无数年的神秘晶石,还来不及开花便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小月呢?”夜秦心中一突,急忙往玉石台上去看,见雪白绒球乖乖的蜷缩在上,这才心中稍微安定。
旋即夜秦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骤然转头目光四处检查,心中大为震惊:这禁地中几乎用之不竭的养魂灵液,就像一夜之间枯竭了的海水,一丁点也不剩。中央石台四面,是好大一片无底深渊!
“真好。”女孩抿了抿嘴,浅笑。
虽是童音,声音婉转,犹自带着一股纯净剑意和沧桑味道。
头顶的光辉暖洋洋洒下,照在女孩长长的睫毛上,意境很美。
“你是谁?”夜秦使劲想了半天,依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女孩。
“过客罢了。”
简洁说完,女孩眼中笑意仿佛能融化千年的寒冰,在光辉之中越发不可亵渎。
“嗡”然声中,小女孩破碎云袍无风自动,身子又往上浮了几截,白嫩小手交叉为一个复杂的印结。
随着女孩飞快的结印,流光溢彩的玄奥阵法从她身后缓缓现出,透着一股说不尽道不清的尊贵味道。
两手蝴蝶般跳动间,她又深看一眼夜秦,那永别的表情简直让人心疼:
“对不起,好好保重。”
见夜秦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女孩无奈的叹了一声,手中印结骤然停止,莹莹柔波从她体内荡漾而出,这波纹变化万千,饱含不可破灭之味:
“乾元逆神偈。”
——
此时已经是正午,同一时间,夜家千机阁内,夜正基陪着一位老者喝茶。
天虚剑院的这位长老马上就要回去,临走之前爱才之心驱使下登门拜访夜家,看看他们有没有改变主意。
“..这么说来,夜秦当真无法接触剑道了,可惜可惜啊。”泉长老听完夜正基那段哄小孩的惊险鬼故事,长叹着放下手中的茶盏。
“对啊,我们也觉得可惜的很。”夜正基用同样的语气接道。
“如此..叨扰了,告辞。”泉长老拱了拱手,颇为遗憾的起身。
“长老登门而来,是看的起我家秦儿,哪来叨扰之说。”夜正基客气的摆了摆手,跟着起身,准备送客。
“轰!”
一声巨响,夜正基的口张的可以塞下一个茶杯:”那个方向莫不是..糟了!”
“夜族长,怎么了?”准备离开的泉老头一脸惊讶的问道。
“善德堂出事了!”夜正基甚至没有时间解释,猛然一踏地面,浑厚剑气从脚下爆裂而开,身形迅速跃向善德堂。
同时,夜家各处长老听闻善德堂传来的轰然炸响声,纷纷惊疑的抬头,丢下手中的事务飞快赶去!
善德堂乃族中要地,供奉着族中先祖的牌位,内藏夜家许多玄机。
要是这样一处重地有了什么闪失,夜家损失将极其严重。
夜正基向善德堂赶去的路上,撞见了同样赶来的二长老夜千,两人并排而跃,眼中尽是焦急。
“善德堂不是布有防御大阵吗?怎么会出事?”
“我也不知道啊,该不会是夜秦那里出了岔子?”
两人大汗淋漓的正交换意见。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即使是在白日也显得格外刺眼:那是夜家的防御大阵自行启动的征兆。
“嗡!”
足可以穿透三四公里的尖锐震动声又从善德堂的方位奔涌而来。
两老表情剧变,齐齐大叫道:“衍天罗盘!”
“出大乱子了!”夜正基一身大剑师修为疯狂释放出来,几乎是提起一倍的速度狂风一般向善德堂卷去。
——
地面上嗡嗡转动的红芒大阵上,是一片冒着浓浓青烟的废墟。
善德堂,自建立至今已经有七八百年的历史,这里沉睡着无数夜家先祖们的灵魂,是夜家所有人的信仰和荣耀所在。
现在化为一片废墟。
夜正基飞速赶到之时,已经有不少长老立在了废墟周围,眼中满是心酸。
这些长老离得较近,也最先察觉到了异常,然而赶到之时,这里什么也不剩。
只有滚滚浓烟嚣张的提醒着,夜家的善德堂,没了。
夜正基面色死沉,紧紧的咬着牙,凶狠得像一头杀人吮血掉的怪兽。
“谁干的!”
一声暴吼响彻夜家庭院楼宇,老人的眼已经是一片血红。
夜千老泪纵横,头一次,这对什么事情都是骂骂咧咧的老人偷偷抹了抹眼泪。
泉老头轻轻的落在地上,事关重大,也许他能帮上什么忙。
这下夜家族人悉数惊动,围在在善德堂外,一个个震惊的看着其中的情况不敢入内。
鸦雀无声,除了火苗****着易燃物,轻轻的发出一小声爆裂。
“咳..”废墟中传来一声咳嗽。
密集的目光豁然所指之处,一片砖瓦被顶了起来,露出夜秦苦大仇深的脸。
“夜秦?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夜正基表情顷刻间变成担忧之色,急忙攀上废墟去扶少年。
夜秦在废墟中站起身来,怀中还护着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动物,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一声苦笑。
“夜秦,到底出了什么事?”有长老忍不住问。
“发生了什么?”少年在方才的震动中似是有些惊神,反应了半天瞳孔有了焦点。
“嘿嘿..”就在全族人的目光中,夜秦傻笑起来。
“善德堂毁了,你还笑得出来?!”夜千一看夜秦反应,气的跳脚骂道。
夜秦自顾自的发笑了好一会儿,看着正要攀上来的夜正基,斟酌道:
“以后家族或许会多出三成收入。”
“什么三成收入,没懂。”财务长老一脸摸不着头脑。
“扑通”
夜正基一个趔趄,直接脸朝地面摔在了废墟之中。
旋即他又从瓦砾中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是说,养魂灵液以后不用买了!”
少年朗朗的笑声从废墟上传递下来,并没有激起族人任何反应。
然而族长、大长老、二长老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齐齐撞入废墟之中。
“崩!”
土石飞溅之间,一片更为浓烈的的青烟斜斜的飘然而上。
“夜族长,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
“唉,族长被夜秦气疯了。”
“是啊,可怜的大长老也跟着去了。”
“老夫与二长老平时关系甚密..”
不久,夜家乱成一团。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几个老头禁不住剧变共赴黄泉之时,土堆里又传出稀疏的刨动声,伴随着几个老人拉家常一般的絮叨从土下传来:
“老基啊,我早就说咱们禁地应该再造一个出口,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得刨出去!”
“再造一个出口不要用钱的啊?!每年三成的收入砸在这鬼地方,还不许人家问原因,你以为天宏老头是个冤大头?”
“好了好了,咱们夜家现在财政都是分开管的,天宏虽然抠门了一点,不过会赚钱啊。什么出租婢女啊,放高利贷啊,走私丹药功法啊,可谓开创了夜家盈利渠道的先河!”
站在外面的财政长老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这几个老人仿佛把剧变刚发生之时的震惊抛到了九霄云外。
“咔擦”
横在废墟上的房梁被大力砸断,露出了三个灰头土脸的脑袋。
二长老最先跳了出来,虽然身上全是泥巴和木屑,胡子也被烫掉了好大一片,威严还是在的:
“我们已经找到原因了!方才德善堂的特制蜡烛自己爆炸了,最后导致了连环爆炸!”
这一通话说的义正言辞,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在胡扯。
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大长老整理了一下衣袖,补充道:“放心吧,德善堂里面的东西没有任何损坏,我们会马上进行重修!”
大长老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似乎已经忽略了他此时踏着的,犹自还冒着青烟的废墟。
夜正基干咳一声:“德善堂虽然被毁,然而关系不大。这只是一场意外,大家回去吧。”
一通话飚完,聚在这里的上千个族人见几个老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颜色,纷纷一步三回头的各自散开。
长老们给出的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族人们自然是完全不相信。
不过德善堂向来关系族中机密,他们也不会多加追问。
“夜族长果然持家有方,竟在瞬息之间给出合理的解释,安抚了族人的情绪。”泉长老钦佩赞扬道。
“哪里哪里。”夜正基坦然自若的摆了摆手,谦虚道:“夜家辜负了泉长老好意,还让长老跟着奔波了一趟,实在惭愧。”
“不如长老今日就在夜家把酒做客,让我们好好招待一番,如何?”
“族长客气了,老夫..”泉长老正要拒绝。
一个少年的声音陈恳道:“泉长老何不暂留一日,小子对天虚剑院实在向往的很,若不嫌弃,也许明日就随长老去了。”
“老夫..自然不会不解风情,拒绝族长好意。”
——
禁地中一片空旷,光芒和煦,并没有在这次爆炸中受到任何损害。
除了空荡荡的深渊,居中还浮现出一轮巨大的古老圆盘。
圆盘泛着古旧的金属光泽,上面的指针不知何时褪去了十几年维持的鲜红之色。
圆盘之上,五个青色的大字显得格外端庄神秘:“乾元逆神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