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看着脸色铁青的仪我诚也,眼前出现仪我诚也在天津临行前那一幕……
天津挂甲寺。
仪我诚也带着三木造访寺中长老。
方丈室里,长老正在书案上挥毫行书。见有人来访,与仪我诚也分宾主而坐。
仪我诚也看了长老写的字,夸赞道:“好书法,有怀素之风!”
长老看了一眼仪我诚也:“施主也懂怀素?”
仪我诚也自负地:“岂止是懂,鄙人不才,但大师的精髓可说得其十分之五六!”
长老不屑地看了仪我诚也一眼:“那就露两手?”
仪我诚也:“今天不是来与方丈切磋书法的,听说寺主曾经主持过渔阳华严寺?”
长老:“是,还是二十年前。”
仪我诚也:“那儿的方丈慈青,你走后他继承了你的衣钵?”
长老:“慈青有大智慧,当之无愧。”
仪我诚也:“好,那就请长老修书一封,要慈青将《华严经》送来挂甲寺收藏如何?”
长老:“不,那是华严寺的镇寺之宝,几千年来没有离寺一步!”
仪我诚也:“今天就破个例?”
长老:“贫僧一贯遵守佛训,决不顺从!”
仪我诚也恼怒了:“佛说不可违抗天意……如今大半个支那都属于大日本帝国,这就是天意。渔阳处于战乱之中,长者就不怕经书毁于一旦?”
长老大义凛然:“经书比僧人的性命还重要,决然会以命相保,施主不必多虑!再说,慈青方丈是个得道之人,即使老纳要他如此,他也决不盲从!”
仪我诚也两眼露出凶光:“不管慈青从与不从,你写不写这封信?”
长老淡然道:“莫非你以死相胁?”
仪我诚也:“如果你不从命,我只好如此!”
长老:“贫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请吧!”
仪我诚也恼羞成怒,一手扼住长老的咽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后问你一句,写还是不写?”
长老拒绝了,仪我诚也捏碎了长老的咽喉。
列车一声长鸣,惊醒了三木的回忆,长老临死前恨恨地盯着仪我诚也,那刺人的目光一直在三木心里挥之不去。他见仪我诚也一直在深思,就轻声问道:“将军,还在想老和尚的事儿?”
仪我诚也微微点头,又摇摇头。
三木:“别往心里去……是那老和尚找死!”
仪我诚也:“不,支那人如果都像他一样,我们是永远征服不了的……土肥原将军说得对,无毒不丈夫,对付支那人只能用铁腕!其实,我在想的是……我赴渔阳的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三木:“阁下,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泄露消息的事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军统的人,也许还有八路在渔阳车站刺杀您,将军,您应该听我的劝,不该亲赴渔阳!”
仪我诚也:“我来渔阳的重要性,没有人能理解……BS计划成败系于一身,作为军人,为了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三木肃然起敬:“将军是帝国军人的楷模……”他想了想,迟疑地问道:“有谁见过贝叶经?它真的就在华严寺?”
仪我诚也没有回答三木,因为他也没有见过贝叶经,只有土肥原将军当年混入日本朝觐华严寺的僧侣中见过华严经,事关重大,他要亲自确认华严经就收藏在华严寺,这是他亲赴渔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望着车窗外在空中飞舞的雨点,仪我诚也轻轻叹了口气,转换了话题:“渔阳和北海道一样,受海洋性气候的影响,几天前还天高气爽,殊不知海上刮来寒冷的季风,就变得阴雨连绵……”
三木望着五十开外,精瘦的仪我诚也,此人城府很深,从不形喜于色,永远也看不透他那双眼睛背后隐藏着什么。
三木试探地问仪我诚也:“将军对北海道情有独钟?”
仪我诚也:“我出生在那儿,还渡过了童年、少年时期……”
三木:“难怪,生于斯长于斯……有多久没去过了?”
仪我诚也:“自从我跟随土肥原将军经营满洲里,就再也没有去过,有二十年了吧!再去北海道,只怕是乡音未改鬓毛衰!”
仪我诚也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空,任风吹拂他的脸。
三木:“没想到意志犹如钢铁般的将军,也有几分柔情。”
仪我诚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是军人,不属于军人应有的情,”他指着自己的的心:“我把它深深地藏在这里!”
三木无言,默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仪我诚也。
列车减速,平稳地驶向月台。
月台上身着冬装的士兵,在阳光中挺直胸膛,专注地望着缓缓进站的列车。
仪我诚也望着月台上还来不及换上夏装的士兵,眉头皱紧了:“三木君,昭和十七年,也就是西历一九四二……是我们在华最困难的一年。战线拉长、兵力分散、以及支那人顽强地抵抗、占领区此起彼伏地反日活动,阻止了皇军前进的步伐。眼下冬季提前到来,对我军作战更为不利!你看看,我们的士兵,还穿着厚厚的冬装……”
三木从衣帽架上取下仪我诚也的军帽,递给他:“阁下,问句我不该问的话……”
仪我诚也望着三木:“请讲!”
“五月才扫荡了八路的根据地,为何现在又要调集雪师团对渔阳地区进剿?”
仪我诚也看着三木:“这是为了确保BS计划的顺利实施……渔阳地区驻有八路一个旅,为防止八路插手,才调梅师团来困住他们!”
“原来是这样……”三木犹豫片刻,开了口:“为何要启动BS计划?”
仪我诚也叹了口气:“皇军在华不能速战速决,占领区人民反日情绪日益高涨,令皇军在东南亚作战有了后顾之忧;尤其是对美宣战后不能全力以赴,引起天皇忧虑,在御前会上责难陆军。陆军本部为此极度不安……BS计划的核心,是夺取收藏在渔阳的贝叶真经《华严经》后重译真经,将大日本的对华政策融入经中;二是向华派遣日本本土僧侣,利用这部重译后的经书宣扬大东亚共荣,控制支那人的思想。这个计划,是五年前我协助土肥原将军制定的。将军了不起,他在战前就考虑到占领支那的土地易,控制支那人的思想难,特地根据中国的国情制定了BS计划。再者,明治维新以后,大日本虽然尊奉神道为国教,但天皇仍然看重佛教。明年四月是天皇的寿诞,如果能将那部珍贵无比的经书献给天皇,再用佛教来统一占领区华人的思想,将证明我陆军有能力掌控在华的军事与政治!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土肥原将军接到他五年前就安排潜伏在渔阳的娟子小姐密报,华严寺长老慈青,欲将经书转移。要真是这样,我们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三木疑惑地问:“将军,BS计划就这么灵验?”
仪我诚也没有回答三木的问题,他反问道:“支那人几千年的文明,靠什么支撑、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