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D把萧寒的神态看在眼里,只有与老百姓情同鱼水的八路军,才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这种情感!看着那支装着狙击步枪的皮箱、陈志食指上的茧疤、萧寒所说的“渔阳”,他坚信自己最初的判断:这两个人是为仪我诚也而去渔阳!
老D轻轻咳了一声,萧寒猛地意识到眼前的情势,原来已经触摸到腰间手枪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日军连拖带拉押着老百姓走了,老D对萧寒说:“兄弟是位性情中人……”
萧寒长吸一口气,再吐出胸膛里的闷气:“何以见得?”
老D:“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寒诧异地看着老D。
老D:“你别这样看着我,在下虽是一生意人,也是有着血性的男儿,有时矮檐下低头不是软弱……”他盯着萧寒的眼睛:“我喜欢与八面来风的人打交道,”他在说这句话时,故意突出八面来风中的“八”字,见萧寒略有所动,便继续说道:“山不转水转,要是有一天兄弟用得上在下,”最后几个字,字字有声:“义无反顾!”
心有灵犀,萧寒已经知道老D是什么人了,从他的干练与军人的气质,必是军统无疑。萧寒微微一笑,表示了谢意。
老D不再说话,用礼帽遮住脸,靠在椅背上闭住眼睛。
萧寒与老D,一个八路军的旅作战参谋,一个军统特工,互不相识的两个人为除掉仪我诚也走到一起来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奸诈诡谲的仪我诚也不仅改变了行车计划,还在渔阳车站张网以待,暗藏杀机。
黄昏时分,火车减速进了渔阳站。
站台上日军如临大敌,布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附近的制高点上,闪动着日军射手的身影,便衣特务与宪兵在月台上来来往往,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渔阳宪兵队长河口,注视着徐徐进站的列车,对身边的宪兵说:“刺客就在这列车上,给我睁大眼睛盯着,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几个便衣特务围了上来,河口特别叮嘱:“注意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尤其是商人打扮的人!记住他的特征:浓眉大眼,方脸!”
便衣特务纷纷应了一声,奔向已经停稳的列车。
萧寒打开车窗,探出身子望着迅速向列车靠近的特务与宪兵,感觉情况不对,日军把车站包围得水泄不通,还占领了周围的制高点,意味着什么?
旅客纷纷从车上下来,宪兵与特务专门检查商人模样、三十出头的男子。
老D发现车站上这一异常的情况,日军搜查下车的对象都是与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商人。一便衣特务来到窗下,老D闪身躲在窗后,特务对他的手下吩咐:“队长交待了,抓一个三十多岁、商人打扮的男子,他的特征是浓眉、方脸!”
老D听了特务的话,心里明白日军是为他而来,也证实他临走之际那个在门外一闪就不见的内鬼走漏了风声。月台上已经被日军包围得插翅难飞,一旦被捕,在宪兵队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若非变节,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横竖是个死,那就死得其所。既然那两个八路军也是来狙击仪我诚也,仪我诚也死在谁手里都一样,何不掩护他们,再抓几个垫背的!
老D打定了主意,意味深长地向萧寒点点头,先一步下了车。
萧寒看到了老D的眼神,那是战友间配合默契的暗示:可以理解为:有我在!或是:我掩护你!在那一瞬间,他不明白老D为什么这样!
老D下了车,萧寒示意陈志跟在自己身后,旁若无人地下了车。
萧寒非凡的气势与穿着打扮震住了特务,没人敢上前查问他。
老D随着人流走到月台上,在一水泥柱子旁站住,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看着从列车上下来的萧寒,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浓雾,然后将未吸完的烟扔了,压低礼帽遮住半边脸,右手伸进裤袋,紧握着枪,警惕地盯着身边的特务,毅然往前走去。
一便衣特务看老D行色匆匆,又没有带着行李,便上前拦住他盘查。老D掏出一张良民证,特务看出了破绽,良民证早已过期了。再看他的面容,浓眉大眼,方脸,体貌特征与年龄都符合要抓捕的人。特务吼了一声,几个日军围了上来,枪口对着老D。
老D霎时怒目圆睁,吼了一声“****你祖宗!”说时迟,来时快,只见他手一扬,朝着拦他的特务连开两枪。老D的枪一响,旅客们犹如潮水般四下散开,冲倒了欲涌上前来抓捕老D的日军;又两声枪响,扑向老D的两个日军士兵中枪倒地。旅客们不顾日军士兵的刺刀拦阻,惊慌地四下奔跑。
人群散尽,老D竟然站在原地没动。几个日军士兵嚎叫着,端着带刺刀的枪冲向老D,老D手起枪响,日军士兵扑倒在他面前。
老D枪响那一刹那,萧寒本能地摸住腰间的枪,还没容得他拔出枪来,十几名日军士兵包围了老D。老D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他向站在不远处的萧寒笑笑,在日军向他射击前,老D从容地将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了。
来接站的人群中,有人最后看了一眼倒卧在地上已经死去的老D,悄悄离开了。
萧寒望着倒在鬼子身上的老D,他本来在开枪打倒特务时,可以趁乱混入受惊的人群里逃走,虽然这种机率很小,为什么不尝试?还有,为何他在向太阳穴开枪的一瞬间,向自己微微一笑?
萧寒想起老D在车上有意地盯着陈志抱在怀里狙击步枪;他说的话在耳边响起“在下虽是一生意人,也是有着血性的男儿……我喜欢与八面来风的人打交道,山不转水转,要是有一天兄弟用得上在下,义无反顾!”
老D下车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萧寒证实了老D识别出自己的身份,觉察到自己也担负着同样的任务,用生命掩护了自己!他最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D,从他头上流出殷红的血,心里充满了敬意。
陈志紧走几步跟上萧寒,悄声问道:“那个宁肯自杀也不愿被俘的,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萧寒:“和我们一样!”
陈志回头敬佩地看着老D,轻声说出两个字:“有种!”
河口分开围着老D的日军,问检查老D尸体的特务:“什么人?”
特务向河口拿出那张良民证:“除了这个,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一便衣特务向河口说:“他的相貌特征,符合情报上说的那个杀手!”
河口蹲下身子,挪起老D的右手察看着他的食指,没有杀手通常因枪不离手留下的茧疤,他摇摇头:“刺杀仪我诚也将军的杀手?从发现到击毙他,似乎太容易了!”他检查着老D用的枪,是美造的柯尔特制式手枪,虽然证实了此人就是他在等待的人,但杀手不会用这种只能用来防身的手枪。他挥挥手,指着躺卧在地上的老D和被他打死的日军士兵、特务,叫人赶紧清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