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生从朱葆三路退出后,便搭车去了逸园。旧上海曾有三处跑狗场:公共租界的“明园”,法租界的“逸园”,西区的“申园”。因涉及赌博,1933年3月,公共租界当局勒令明园和申园关闭,逸园以变相方式,得以维持。
跑狗场内的看台上坐满了那些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中下阶层,到处都是嗡嗡的喧闹声,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外国人拿着望远镜在瞭望场内的情况,购票处更是排起了几路长龙。而在看台下方的场地内,最前方的位置竖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悬挂着法国国旗,旗杆下方有两个持枪的护卫。离旗杆不到五米的距离便是用围栏隔起来的跑道,跑道的起点是六七道闸门,闸门后面是一些上海滩出名的跑狗,身上披着被标注了号码的皮具。闸门右方有一名工作人员,负责在铃声响起时,拉下开关打开闸门。
张济生没有在1号看台上驻足,而是跨越2号和3号看台,直接来到了4号看台。在那里,他在第五排最右边的位置发现了那个戴着大礼帽沉默寡言的人,在那人的旁边恰好有一个空位。他穿过熙攘的人群挤到了那里。
“覃老板,可让我好找啊!”张济生向他热情地打招呼,并坐在了那个似乎是专门为他而保留的空位上。
覃风的眼睛被大礼帽遮盖着,看不清全部的脸,他的手中握着几张跑狗票。看到张济生坐在了他身旁,他伸手抬了抬大礼帽,那张英俊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张济生面前。
“张老板,您来的正是时候,”覃风微微一笑道,“比赛快开始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药店里人比较多,一时撒不开手,所以来晚了!”
“张老板生意繁忙,能来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张济生一脸的愧疚,“惭愧,惭愧。”
“怎么,张老板没有买上票吗?”覃风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说。
“不瞒您说,人太多了,”张济生解释道,“我怕您等不及了,便没有买,下一场吧!”
“刚好,我来的时候人比较少,就顺便帮您买了几张。”覃风将票递了过去。
张济生伸出手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覃风感觉到张济生手中有东西,便再次将票推向了他“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张老板。”
“这样,”张济生委婉地拒绝道,“这把您先拿着,您要是真想给我买,咱们下一把,行不行?”
“好,那咱们就下一把!”覃风冲着他笑道,“下一把无论如何,您可不许再推辞了!”
“好,好!”张济生笑脸相应,并将覃风的手推了过去。
就这样,在两人的一推一搡中,张济生将那张从酒吧买来的情报递给了覃风。
这时,一声刺耳的铃声响彻了整个跑狗场,喧闹的人群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场地都显得极度安静,呈现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两种天地。
长铃声结束,众人都凝神摒气,将眼神聚集在跑道尽头的那七道栅栏上,大概过了一分钟,距离栅栏五十米左右的跑道位置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白兔,而后铃声再次响起,工作人员当即拉下开关,栅栏打开,那些赛狗像脱弦的箭一般冲向前方的那只兔子,平静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叫喊声振聋发聩,每一个人都歇斯里地的呼喊着自己所买赛狗的号码。
而那只兔子的速度也丝毫不逊色于那些赛狗,在赛狗们拼尽全力追赶它时,它还时不时停下来转头去看它们,并在赛道最后十米距离的时候,迅速消失在了赛道尽头。其实那并不是兔子,而是一种长得类似于兔子的狗,速度在那些赛狗之上,是专门用来挑衅那些赛狗的。
比赛结束,有人叫苦连天,有人却喜上心头,但那只是极少数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夜暴富的希望破灭是必然的,但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那一丝渺茫的机会,每当铃声响起时,对于他们来说,抓住了手中的跑狗票,就宛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哎呀呀,”覃风看着手中的票叹息道,“今天手气不好,手气不好啊!”
“既然这样,今天我做东,”张济生建议道,“咱们出去喝一杯,透个气儿,换换运气!”
“也好,也好!”覃风点头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跑狗场出来,张济生没有说话,直接坐上门口的车就走了,覃风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坐上车与张济生相反的方向驶去,让人看上去这二人并不相识。
当黑狐叩响那扇门时,命运就在冥冥之中决定了他要躲过即将到来的那场灾难,但是出于命运天秤的平衡,他又不得不在另一个地方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这场战争的等价交换,上帝不会倾向于任何一方,战争更不会。
“进来!”
他推开门看到那位上了年纪的处长正在伏案处理公文,前线紧张的局势使这位处长来不及抬头看进来的人一眼,日军在华南的第十四和第十五航空团的非常规动态,已经促使他焦头烂额的忙了一个上午,但依旧没有取得丝毫进展,日军的行动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处长!”黑狐关上门走到了他面前。
处长听到声音,终于将视线从文件中移到了他的身上,“哦,是你啊!”
但很快,他又将视线转到了文件上,平静地说道:“我要你马上回到上海去。”
“上海?”他很是吃惊。
自从37年的细菌弹事件身份暴露,调回了重庆后,他已经有将近4年时间没有出过外勤工作了。没想到,4年后第一次出外勤,上面竟然要求他回到上海去,那个曾让他跌倒的地方。不过,说句实话,4年来窝在这个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中,他无所事事,除了为众多上级鞍前马后,就是与同级勾心斗角,使他从心底怀念上海和以前的生活。大敌当前,他并不愿意像那些大元一样安心躲在这个温床里,对时事不管不问。4年来,它曾5次请求上级派他出勤,到前线去工作,可上面一直拖着,就是不肯放他离开。
“文件都在你前面,去吧!”处长简短的说道。
他想多问几句,可处长似乎并没有时间,或者是兴趣陪他多说上那么几句。他伸手从桌上拿起那份文件,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穿过走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久,雁云就走了进来。
“老板,听说处长找您了?”
“哼!”他将手中那份刚刚看完了的文件丢给了雁云,“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鼠辈!”
雁云从桌上捡起文件匆匆看了几眼,不可思议道:“去上海?”
“都是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不派我们去,还有谁愿意去!”
“若是这样,那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行,”雁云担心道,“毕竟,山本二郎可还在上海。”
“恩,”黑狐点头表示同意,“也罢,文件上说沃森·瓦格纳现在已经在我们的人手中,你我就走一趟,去把他接到重庆来!”
“那我去准备东西。”
“恩,你去吧!”
雁云将文件放回桌上,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她需要准备一些让人看上去变得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