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非常危险,要剖腹,可是村医院没有这个条件……只有准备担架,马上找辆车送到医院去。”
“这……这……这黑灯瞎火的……”何老头团团乱转,“到区医院还要三四个时辰呢!”
“不能再等了,只有这么办!”女医生果断地说。
“送到医院去,有多大希望?”
“时间太长,恐怕……也只有尽力一试了。”
“能不能,只保住大人?”何老头额上青筋暴起,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晚了,开始还可以,现在强生,只怕会大出血。”
“啊……”何老头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时间似乎凝固了。
我也很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听到房间里面由强到弱的呻吟和着院子里黄狗慢声慢声地叫着,听得人心烦意乱。
医生又进房间去了。
何老头看样子已经六神无主。
一阵风吹来,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像沉重的叹息。
接着,我看到了一只脚。
那只脚上穿着一双鲜红夺目的绣花布鞋,悄无声息的跨了进来。
黄狗又急骤地叫了起来。
那个人已经完全走进了大门,院门又慢慢地关闭了。
居然是今天中午看见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依旧背着个小孩,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一个包。
她不声不响地朝产房的位置走去,惨白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何老头依旧木然地望着大门口,似乎对那个女人视若无睹。
我也瞪大了眼睛,被这个诡异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她是谁?
是何老头的亲戚?
突然,我看见她提的袋子下面有液体一点一滴地渗了出来,溅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那——分明是血!
一点一滴,殷红触目。
从门口一路滴落过来……
这不是人!
我猛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女人微笑着从发怔的何老头身旁经过,马上就要走到我的身旁。
狗叫得越来越急。
一阵风吹过,我感到脊背发凉。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车!”老太婆端着一盆水出来,朝何老头嚷道。
她也没看见那个穿红衣服提公鸡背小孩的女人!
阴森森的风吹到了我的身边。
“站住!”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吼一声,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女人提口袋的右手。
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女人一下子消失了!
我摊开手,却看见手心抓了一滩殷红的血迹和一块巴掌大的小碎布。
何老头也被惊醒了,茫然地望着我,房间里的呻吟声突然又大了起来。
“你……”何老头望着我,有点惊惧。
“有一个女人想到产房去。”我将手摊开给他看,一手的血迹。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何老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一个提着鸡背着小孩的女人。”
“啊!是……是产候!”
“什么产候?”
“就是产候鬼……难产死了的,她想害人……她现在在哪里?”
“我抓住了她,然后就不见了。”我说,“刚走到这儿,你看地上还有血呢!”
“你能看见?”何老头瞟了一眼地面,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你们刚才没看见?”
何老头嘴都有点哆嗦,“没……没……”
“你现在能看见她在哪里吗?”他紧张地问。
我摇了摇头,四下巡视了一下,突然看见偶尔有一滴鲜血滴落在地面,那血迹正跨上天井的台阶,离产房只有两三米远。
“在那里——”我叫了出来,用手指向产房门口。
何老头一下子冲了过去。
他堵在门口,对我招呼:“过来帮一下忙!”
我也快步跑了过去。
“麻烦你就守在这里——求求你了。”
我颇感为难——我能守得住吗?
血滴在台阶上突然消失了,我心“咚咚”地剧烈跳动着,虽然我看到过鬼,可是像这样明目张胆的面对面对抗冒犯,却还是第一次。
何老头急匆匆地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跑到鸡圈里抓了一只公鸡,然后回到产房门口,手起刀落,将大公鸡的鸡头剁了下来。
鸡的躯体依旧扑腾着,鲜血从脖子下冒了出来,何老头用鸡血在门口画了一条横线。
我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
狗一直叫。
房间里传来医生的声音:“用力,快了。”
“生了,生了。”老太婆惊喜地叫着。
我也吁了口气,这会儿我才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何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没有小孩的哭声?”我心中奇怪,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接着房间里传出了“啪啪”地拍打声。
“怎么不哭呢?”老太婆的声音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可能是憋得太久了。”医生说。
“快拿一只碗来。”老太婆朝何老头喊。
何老头像一阵风似地窜到了厨房,出来的时候与老太婆撞了个满怀,她接过碗冲进了房间。
只听得“砰”的一声,是把碗摔破在地上的声音。
“哇——哇——”小孩的哭声传了出来,划破夜空。
我走到院子里的一张竹椅上坐下,才发现手里还紧捏着那块带血的布片。
“给我吧!”何老头走了过来,对我说,话语中充满了感激。
“扔了就是了吧!”我说。
“不能扔。”他说,“不然又会被她拿回去害人的。”
“那怎么办?”
“现在先把它压在石磨下面,等一下再想办法。”他说着走了过去——我记得槐树下确实有一座石磨。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她用香皂洗了洗手,摘下口罩,也松了口气说:“好危险。”
我不知道屋外发生的事情她知不知道?
“吴医生,坐一会儿吧。”老太婆热情地招呼。
“不了,明天我再过来,天已经晚了。”吴医生说着提起了药箱。
“那……我叫老头子送你。”
“不用了,陈大妈,我自己行……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就可以了。”
“行……行……”陈大妈将吴医生送了出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她是一个白皙秀气的女孩子。
“老头子……老头子……”吴医生走后,陈大妈大喊大叫。
“啥事?”何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个大胖小子。”陈大妈笑逐颜开。
“呵呵。”何老头也笑了起来。
方便面还放在桌子上,我却没有了食欲,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股凉风迎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