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分钟，太阳就要下山了。冬天的太阳，虽然杀伤力依旧，但是更符合暗夜的胃口。因为，它更冷一些。
某市城乡结合部一座废弃的水泥桥下面，有一个破烂的桥洞，上面有一块布帘挡住了夕阳的方向。苏林在里面伸伸懒腰，准备出去活动了。
从苏河镇逃出来之后，苏林就一直四处乱窜，不分东南西北，跑到下一座城市才停了下来。不过大部分城市的暗夜好像不欢迎自己，总是给自己找茬，自己就只能往城乡结合部跑了。
几个月以来，自己更多地在不同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游荡。这种地方治安差，每个月总有几起杀人案件。自从第一次在凶杀案现场吸血之后，苏林就喜欢杀人案件了。他觉得，如果必须杀人，就选这种没有心理负担的人杀。
但是这种事情做多了，就有猎人出现，猎杀暗夜。有三次是别的暗夜当了冤大头，自己侥幸逃脱。更多的是自己伤痕累累地跑掉，尤其是林肯，自己都差点挂掉了。与林肯一战，看起来是平手，苏林知道，自己输了。至少气度上，自己就输了。
后来，苏林长经验了。每到一个地方，碰到一次杀人事件之后，立刻逃亡。如此这般，就很少碰到猎杀者了。然而，在这个城市，苏林破例了，因为他走不动。
以前，在各个城市游走，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暗夜拥有瞬移的天赋。对苏林而言，长途奔袭不算难事。但是，现在他有一个拖油瓶，小N。虽然苏林也可以像抱着宁小兰一样抱着她瞬移，但是，她无家可归，意味着每次瞬移都是更高的消耗，他不得不杀更多的人。
苏林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无论问她什么，她都回答：“嗯。”于是，苏林就叫她小N。后来有一次她自称妮妮，苏林也叫她妮妮。
小N是突然出现的，那时候他吸血吸得正欢，完全丧失了意识。
事情始于两个黑帮火拼，死了六个人，其他人看见苏林不怕子弹，还吸血，就纷纷跑掉了。不同城市间，黑帮火拼并不是很难见到。苏林已经见过五次了，每次都是满意而归。
那时候，正是苏林饥渴难耐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一股脑儿吸了起来。吸到第五个的时候，他很饱了，抬头一看，他才发现，身边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你在做什么？”小女孩看着苏林的眼睛，满怀期待地小声问道。她的白色的裙子有点脏。
“我在吸血。”苏林回答道。这时候他其实已经很饱了，饱得不想动只想睡觉。就跟普通人吃饱饭了一样。
“我也想要。”小女孩说道，似乎想要获得苏林的许可。
“为什么？”苏林奇怪地问道。
“嗯。”小女孩说道。
“你说什么？”苏林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嗯。”小女孩说道。
“你只会说嗯吗？”苏林莫名其妙，有些生气地问道。没有战斗和寻找血液的时候，他还是打开情绪开关的，他希望自己保持人性。
“嗯。”小女孩很害怕，然而，回答他的还是一个“嗯”。
苏林无可奈何，他猜测小女孩只会用“嗯”来回答问题，便不再纠结。于是，苏林说道：“你不是吸血鬼，不能吸血。”他并没说暗夜，似乎这个词语比较高级，怕小女孩听不懂。
“你是吸血鬼吗？”小女孩问道。
“是的。”苏林答道，他现在神经有点大条了，也不怕吓到小女孩。
“变成吸血鬼就可以吸血了吗？”小女孩问道。小女孩似乎神经更大条，完全不在乎苏林是吸血鬼。
“是的。”苏林答道。
“那我也要变成吸血鬼。”小女孩说着，然后，她摸摸肚子，说：“妮妮饿。”
苏林拍拍额头，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是人类，你不能吸血，你等等，我给你找吃的去。”苏林对小N说道。
“嗯。”小N高兴地说道。
苏林想了想，大晚上的，一个小女孩待在六具尸体中间似乎不妥，于是抱着她，一个瞬移，出现在一个不大的仓库里面。
“我把门关上，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嗯。”
苏林一阵泄气。哪怕小N想要表达不行，她也会说“嗯”的。不过，看她没有害怕的样子，苏林就关上门。
苏林来到一个超市的仓库，里面的工人正在搬运食品。苏林顺走了几包蛋糕和薯条，还有两瓶散装的矿泉水。这种事情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回到仓库，小N正安静地等着，非常乖巧，一声不响，仿佛非常肯定苏林一定会回来。看到小N这个样子，苏林心里莫名的一阵温暖。被信任的感觉，很好，很温暖。
苏林拿出食物，一份一份地打开，放在小N面前。小N虽然很饿，也没有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而是一边喝水，一边吃着蛋糕，细嚼慢咽。
“好吃吗？”苏林看着小N不紧不慢的样子，问道。问完，苏林又纠结了，无论好不好吃，小N都会回答“嗯”的。
果然，小N说道：“嗯。”不过，她脸上有开心的笑容。
当天夜里，苏林便带着小N找到一个桥洞，准备在里面过夜。那个仓库是不能留的，万一白天被猎人发现，那就无处可逃了。
本来暗夜的活动时间就是夜晚，他应该再四处活动活动，但是小N吃饱以后，老是不停地打呵欠。苏林就放弃外出的打算，开始准备地方给她睡觉。
这个桥洞里面似乎住过一个乞丐，洞口一边是砖头堵死的，另一边挂着布帘，里面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毛毯。小N已经睡着了，苏林她把放到毛毯上。
苏林又去了一趟超市，顺走了一条毛毯和一些生活用品，再把原来的那条毛毯扔掉。打扫干净之后，苏林才安心地躺了下去。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小N醒来了，苏林压根儿一直没睡。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送你去警局。”苏林终于说道。他必须适应在小N面前说陈述句。
“不去。”小N坚决地说道。
“警察送你回家。”苏林诱导地说道。
“妮妮没有家。”小N说道，眼里有些悲伤。苏林忽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来，他是有家不能回，跟没有家是一样的。
接下来，苏林应该问一些疑问句来帮助小N，但是他知道，问了也没用。
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大白天的，苏林啥事儿都干不成，小N也毫无睡意。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小N突然问道，样子非常陈恳，充满期待。
“嘎？”苏林吓了一跳。哪怕小N说叫自己老公，也不会这么惊讶。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苏林很无语。
“我17岁，你11岁，你叫我爸爸？”苏林满脸疑问号。
“嗯。”小N说道。
苏林听“嗯”都听到蛋疼了。
“我17岁，你11岁。”苏林说道。这次是陈述句，丝毫疑问语气都没有。
“爸爸17岁，妮妮12岁。”小N先用手指着苏林，然后指着自己，认真地说道。
这回终于有一点效果了，苏林有点开心。不过，她直接管自己叫爸爸了，有没有搞错。老婆都没有，直接当爹，这是哪门子事嘛。况且岁数也不对啊。
“你叫我哥哥。”苏林说道。他想，实在没办法，叫哥哥还是自己可以接受的一个结果。
“不。”小N特别坚决，仿佛要搬出《未成年人保护法》一样。
“我不是你爸爸。”苏林说道，“我是吸血鬼，是杀人吸血的，是坏人，好吧，我不是人，我是坏鬼。”
然而，小N不再争辩。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小N继续问道，仿佛刚才的对话不存在一般，样子非常陈恳，充满期待。
苏林一听，她这话没有陷阱，她问“可以吗”，我说不可以，不就OK了？
“不可以。”苏林坚决地说道。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小N又问道，一如既往的陈恳，充满期待。完全忽略上一次对话。
“不可以。”苏林坚决地说道。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小N又问道，一如既往的陈恳，充满期待。再次忽略上一次对话。
“不可以。”苏林坚决地说道。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小N总是锲而不舍地问同一个问题，永远是那么陈恳，充满期待，每次都会忘记自己被拒绝过。如果苏林拒绝回答，小N就会不停地央求，撒娇，换着语气，换着音调，换着各种萌翻人的表情，反正就是同一个问题。
桥洞那么小，跑又跑不得，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不用一分钟苏林就渣滓都没了。苏林如果不是暗夜，肯定会被气得吐血而亡。
小N那么可怜的样子，吓又吓不得，打更是打不得，总不能杀了吸血吧。没办法，苏林只好说：“可以。”
没想到，小N很快说出了第二个要求。
“爸爸，抱抱。”小N欣喜地伸出双手，眼里面冒着小星星。
算了，抱就抱吧，我是暗夜，她是人类，她总不能吃了我，要吃也是我吃她。呃，吃她，怎么这么邪恶呢。苏林晃晃头，就把她当作四五岁的小孩子吧，就是体积大了一点而已。
小N抱着苏林的脖子，把头挂在苏林的肩膀上，说道：“有爸爸，真好。”
苏林龇牙咧嘴地笑笑，也不管这种面对面抱着的姿势是不是雅观，反正，就那么在桥洞里面傻站着。然后，苏林一边拍着小N的背，一边轻声哼着哄小孩睡觉的曲子。不多时，苏林听见小N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她睡着了。
“还真容易哄。”苏林把小Ｎ放到毛毯上，自己也在一边睡了起来。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苏林才醒了过来。出现开头的那一幕，苏林伸伸懒腰，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他一看毛毯，嗯？小N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