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天帮老大收拾了衣服,又帮她在父母面前圆了谎,说是大卫他们有亲子活动,李思扬必须参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才打消了父母的疑虑。
第二天上午,李春天开车把李思扬送到机场,分别时,李春天紧紧地抱了抱老大,本想再说点什么,老大却只是冲她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辫儿,转身就走了。
老大过了安检,一直都没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李春天才离开。
下午到社里,老康把汽车周刊的人叫到一起开了个会,又让梁冰和李春天分别发了言,这就算是创刊了。
对于汽车周刊的走向,李春天之前就想了好久,她想做一个全新的包装,觉得得在美术和图片上多下功夫,于是向老康申请把李继伟调到了汽车周刊。对此,刘青青怀疑过李春天的居心,不过李春天一个白眼抛过去,就把她的那些不良的心态扼杀在摇篮中了。
对这个汽车周刊,李春天真的是寄予了很多希望,她本着“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工作,一定要把这个周刊弄得有声有色!
创刊大会之后,李春天正是热血沸腾,想要趁热打铁地开始呢,却接到老妈的电话,要她下班之后去相亲!这个电话把李春天从得意的职场,立马震回了失意的情场,为了安抚老妈,也为了实现今年把自己嫁出去的理想,李春天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去。
到了约好的咖啡店,人还没到,李春天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那边角落里就站起来一人,朝李春天走来,“您是李春天吗?”
“对,我是。”李春天惊恐地抬起头,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怎么没看见。
“我是张秋歌。”
“你好。”李春天冲对方笑了笑,“我看您这人挺不错的。”
张秋歌听这话有点儿羞涩地低下了头,李春天一下觉得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唐突了,正想道歉,那张秋歌娓娓地开口了,声音比李春天还水:“我这个人吧,有一毛病,”李春天觉得张秋歌有点坐地不安似的,“其实也不算毛病,就是那个和女同志在一起吧,我紧张。有风不行,有光也不行,有声儿就更不行了!”说完张秋歌怯怯地看了李春天一眼,“您明白了吧?”
李春天呆了呆,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睛赶忙说:“我明白。”其实李春天一点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李春天觉得此刻自己跟张秋歌就像接头的地下党!
“我在评剧院做演员。”说起这个,那张秋歌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您听过评剧吗?”
“没有,我不太懂。”说不太懂简直是太不谦虚了,还评剧呢,李春天连京剧也没听全乎过。
“您听过白派吧?”
“没有。”
“就是小白玉霜。”
……
从咖啡厅走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李春天回忆了一下,两个小时的见面,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张秋歌之外,就还见识了他过硬的评剧唱功,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他唱得好不好,可是连续唱了两个小时,也能看得出来张秋歌是一个真正的评剧艺术家!
胡思乱想了半天,李春天给刘青青拨了一个电话,她知道梁冰今天请大家到他家吃饭,梁冰要她完事儿以后怎么着也得过去一趟,她先问问青青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没想到刘青青在电话那头跟吃了炸药似的,不住地骂张一男见着女的就往上贴,刚骂完,又火急火燎地催李春天赶紧过去,于是李春天又马不停蹄的往刘青青那边赶。
刚走到梁冰他们家,迎面就看到张一男走过来,李春天一把拉着他,扭头看到不远处站着满脸怒色的刘青青,李春天脚趾头都知道这俩人又掐上了,赶紧一手挽着张一男,另一手又拉上刘青青,还没问出所以然,梁冰一眼看到李春天了,连忙走过来迎接:“小辫儿来了!”
“干嘛在这儿站着?进屋,进屋。”李春天被梁冰拉进了屋,被他这一掺和,刘青青和张一男也被拉了进来,不过一人坐一边,谁也不想搭理谁。
李春天看他俩这样觉得有点好笑,俩口子跟俩小孩儿似的,于是转头问梁冰,“你们家有卡拉ok吗?”
“你想唱歌啊?”
“唱一个。”
“这儿,这儿。”梁冰赶紧把卡拉ok给李春天弄好,“你唱什么歌啊?”李春天走到刘青青旁边坐下,搂着刘青青,又冲着张一男说:“我给你们俩唱一个都是月亮惹的祸!”
“来!”梁冰赶紧起哄,“春天要给我们唱一个都是月亮惹的祸,来,大家鼓掌。”
李春天笑嘻嘻地唱完这首歌,立马把气氛给带动了起来,大家开始争着抢着的唱歌。
刘青青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绷着脸,李春天赶紧把张一男连拖带拽的给弄过来,把俩人一阵数落。不过这俩人当着李春天这和事佬,可真是一点儿没有和好的意思,但是一等聚会结束的时候,俩人又贴的跟一人似的走出来,李春天真是哭笑不得!
第二天是周末,李春天呆在父母家好不容易起个早,为了表示一下孝心,李春天陪王勤出去买了菜,回来的时候,家里坐了一堆的老头老太太,李春天赶紧把老妈拉到厨房,压低声音问:“妈,我爸这干嘛呢?一天到晚咱家来那么些老头老太太。”
“他给人瞧病呢!”老妈瞟了李春天她爸一眼,“还开方子呢。”
“真行,你管管他行不行啊!”李春天觉得这事儿特不靠谱,又不是医生,怎么能开方子呢,“万一给人吃出毛病来呢!”
“我哪管得着啊!”老妈叹了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你姐都一个多礼拜没来电话了。过去都三天来一个,我真担心她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李春天听了这话一时有点怵,不敢抬头看老妈,她赶紧跑卧室去把电脑给打开,一会儿又拎着电脑就跑厨房给老妈说:“她现在没在线上,不过有一留言,我姐的:老二,这几天特别忙,没给家里打电话,你跟妈说我没事儿,挺好的,过几天就给她打。”
念完,抬头瞅了老妈一眼:“没事儿。”
“那我就放心了。”
李春天长吁了一口气。
周一一开始,大家都全力地投入到了汽车周刊的工作之中。
奋战了好几天,创刊的小样终于出炉了,李春天摸了好几遍,喜滋滋的让小沈赶紧送印刷厂去,特地嘱咐小沈一定要全程盯着,就怕到时候掉链子。
李春天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忙碌过了,虽然情感版一直让她殚精竭虑,但是那个工作真的重复了太久了,李春天完全体会不到刺激和充实,只有累。可现在不一样,李春天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种活力,她必须赶紧动起来,才能配合这股活力,坐不住,一分钟也坐不住。
李春天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不像一个三十八岁还没有对象的女人!
汽车周刊在李春天的主持下,正在风风火火地进行着,梁冰的网越撒越大,刚从市政府得到消息,北方汽车城东边的七十三号地块这个月底就要竞拍。
“这块地豪威应该感兴趣啊,但是目前还没听到参加竞拍的消息。”
“那是他兜里没钱了!”梁冰非常肯定地说:“现在咱们正好可以把钱塞到他兜里去!”
“就算我们给豪威挖了这个坑儿,它真的就会跳下去吗?”
梁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北京城,异常坚定地说:“跳,他肯定会跳!”双手撑着玻璃,梁冰像念诗一样说道:“多么蓝的天哪,昭仓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豪威你倒是跳啊!”
“梁总,你们这个说的是什么呀?”小庄没听明白。
梁冰冲小庄笑笑:“老电影,有代沟,你不懂!”
此刻的李春天,正奔波在报社和印刷厂之间。
她实在不放心小沈那个小年青儿,李春天只好亲自到印刷厂监督他们的工作。
连续工作了一个星期,明儿就是周六了,汽车周刊创刊的事儿已经差不多了,周一就能拿到从印厂出来的第一批周刊,李春天想想心里就美。
这些年来,李春天除了工作就是管爸妈的事儿,要不就是掺和张一男和刘青青的破事儿,一点儿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得这样了,可是梁冰突然要办汽车周刊。
对于李春天来说,这无异于是新生活的开始,不是一成不变,不是鼓噪乏味,就像是自己的新生儿一样,让她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忙碌和满足。
第二天李春天接到了老大的电话,李思扬已经回了北京。
她离婚的事儿当然还不能告诉爸妈,所以李春天让老大先到自己家去住几天。
放下电话李春天正打算过去跟姐姐汇合,李继伟又打过电话来,他告诉李春天,周刊印刷出了问题,李春天着急忙慌的赶到印厂,到了才知道,已经印出来的要全部返工,印厂答应重印,但是得推迟交货时间,李春天急得不得了——这可是创刊号啊,好多人等着呢!
李春天不敢随意拿主意,赶紧跟老康请示,老康知道这事儿大怒,冲李春天发了好一通脾气,李春天大气儿都不敢出,唯唯诺诺地听完老康的教训,立刻安排重印。
这下李春天是打死也不敢离开了,一直守着印刷机。
守了好几个小时,突然感到手机在震动,李春天掏出手机一看,是李思扬,未接来电15个!这才想起老大还在她家门口等着她回去开门呢!本来已经渐渐冷静的心一下子又跳到了嗓子眼,赶紧拜托李继伟在这儿守着,又嘱咐了印厂几句,转身就冲家的方向跑。
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家,李春天当没看见李思扬那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开了门又把行李给提进屋子。门一关,李思扬怒气冲冲地冲李春天吼:“你干嘛去了你?你不知道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啊!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住你家你说,我去住酒店!”
“不是,我刚才有点儿急事儿来着!”李春天有气无力地申辩,她觉得自己也很累。
李思扬却不依不饶:“什么急事儿!你不会先回来把门开开?让我进去啊?傻了吧唧在门口坐着,出来出去的人看我跟傻子,跟神经病似的!”
“不是我,我工作上出了点儿事儿。”李春天觉得的确是对不起老大,让老大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于是坐到老大旁边,特诚恳地说:“我新创刊的那个杂志,它印的有问题。”
“不就一破报纸吗?有那么重要吗?”李思扬似乎越来越气,“那你干嘛不听电话?”
“我那里特吵……”
“有你这样的嘛,我在美国受气,回来还受气!你还是我亲妹妹吗?”
李思扬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李春天呆呆地看着姐姐,手足无措:“姐你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做包子吃吧,要不,咱们叫外卖,楼底下新开一披萨店,做那披萨特好吃……”
“你能不能闭嘴啊?烦不烦!让我安静会儿好不好!”
李思扬一声吼让李春天愣住了,整个屋子特别安静,房间正中的加湿器正突突的吐着白气,李春天觉得加湿器好像开得有点大,她特想过去给关掉,但是身边的老大一动不动的。
“我离婚了。”李思扬慢条斯理地说着,好像是在跟李春天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李春天扭过头,定定地看着老大的眼睛,李春天发现,李思扬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特别无神,无助,里面全是浓浓的悲哀。
李春天把老大安排妥当,就回了父母家,本来她也是想留下来陪老大,但是老大不干,非要撵她走。等李春天回到家的时候,老妈正在打包,打算再给老大寄点儿中药过去。
看着并肩坐在沙发上的父母,李春天觉得心里凉飕飕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女儿此刻已经回到了北京却不敢回来见他们。李春天不知道如果爸妈知道老大已经离婚,会有什么反应!他们老了,还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吗?李春天突然很想哭。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就要去给老大寄东西,李春天赶忙说她去寄,还会用最快的速度寄到,当然这句话不是胡说的。半个小时后,李春天已经把东西送到了李思扬的手里。
“这什么呀!丝瓜瓤干嘛呀?”
“让你洗碗哪!”
李思扬哭笑不得地跟李春天说:“我们那有洗碗机用不着这个。”
“我说了,我说这个又不能消毒!”李春天也在箱子里乱翻一阵,翻出几份包好的中药,“这是爸给你的中药,别撒了,回头煎,还有医书。”
李思扬收拾了会儿,突然不爱动弹了,瞅着李春天说:“你说我干什么好呢?”
“你教外语吧!”
“人现在学外语都请外教了,再说一个小时也赚不了几个钱,工夫都搭路上了。”李思扬觉得这个主意不怎么靠谱,“要不,我开个店?”
“什么店啊?”
“什么店都行,饭馆儿也行。”
“这事儿可有点儿大,咱再好好琢磨琢磨。”
李思扬好像决心特别大,“反正我得干点儿自己说了算的事儿。”
李春天知道,李思扬现在没有了婚姻和家庭,那么多年又一直呆在国外,就这么离了婚一下子回来会特别不适应,特别空虚,也更需要找个事情来充实自己。但是昨天晚上看到父母给老大包东西那一幕,李春天觉得李思扬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考虑如何告诉父母。
可是看李思扬现在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马上通知爸妈,李春天当然更不好说。
也只好这样缓缓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创刊号终于出来了,李春天特地把创刊给梁冰送了几份过去。
事前李春天就把印厂的那个事故告诉了梁冰,并且还主动承担了责任,梁冰并不在意,创刊号拿到之后,梁冰让小庄给李春天打了电话,嘱咐她加大汽车城的宣传力度。
梁冰已经把网越撒越大,就等着收网的那一天了。
对于梁冰的宽宏大量,李春天真的很感激,于是她更加努力,已经加班好几天了,这天李春天打算继续加班,却接到老妈的电话,老妈很少上班时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爸爸嚷嚷着要去医院时会打一个,所以电话一接通的时候,李春天心里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真的,老妈命令她——和李思扬立刻回家!
李春天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她不敢耽搁,立马给李思扬打通了电话,一起往家里赶,两个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这老妈怎么就知道了。
但是一回到家,就全都明白了,李春天说把东西给李思扬寄了过去,李思扬却忘了给爸妈打电话说东西收到了,老俩口不放心,这才往美国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曾经的洋女婿,而李思扬已经离婚并且回国的事情,也就是艾瑞克告诉他们的!
李春天姐俩已经做好了承受老妈一顿大骂的准备,可是刚一到家,老妈抬头看到李思扬走进来,眼泪刷刷就往下流,别说李思扬,就是李春天也当场就愣住了。
这么多年了,这应该是头一次看到老妈在自己面前哭。
“老大啊,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李思扬赶紧奔到老妈身边紧挨着她坐下:“妈,对不起啊,我怕您担心。”
“从小妈就疼你,妈最放心的就是你,妈知道啊,你不会做哪些破格的事儿。从你出国、成家,妈一直都惦记着你,这走在路上街坊邻居看着我啊,都说我有福气,养了个好闺女!你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吗?”老妈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怎么就一声不吭的把婚离了!问都没问妈一声,你心里头还有我这个妈妈吗?”
李思扬觉得妈妈的每一句都重重地叩到了自己的心里,这么多日子,自己藏着掖着的,今天父母知道了,李思扬觉得特别轻松,心里那一股委屈,想一股脑地哭出来。
“妈,你别哭了,对不起。”
老妈也心疼闺女,看着李思扬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她再难受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来,只能抱着老大,自己流泪,也让她狠狠地哭了一通。李春天和爸爸都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爸爸不住地叹气,李春天挽着他的手臂,把头轻轻地靠在了爸爸肩膀上。
但是她明显感觉到,爸爸的肩膀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宽阔了。
李春天抬头看着身边的父亲,又看了看把老大搂在怀中的妈妈,他们都满头白发了,李春天咬咬自己的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紧紧地搂住了身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