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言煜远远的见到那穿着破旧衣裳的秃顶老头走上坡来,便赶紧迎了上去。张晟本来脸色灰得难看,一见到他,好似把烦恼全都抛到脑后了,喜上眉梢,脚下也走的急了些。
“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言煜一走到他跟前,便“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张晟赶紧将他托了起来道:“先进去说吧。”
二人行至庭院之内,张晟招呼他在那石凳上坐下了,自己也坐在一旁。
张晟捏着下巴思索了半晌,道:“我问你,你在这世上可还有亲人否?”
“回老先生,我亲人只母亲一个,前几年害病去世了。”言煜神色黯然道。
张晟见他这伤心模样,赶紧岔开话题:“那,你的姓名?”
“言煜。”
“言煜……言煜……”张晟站起了身子,一手盖在秃顶上在院子里踱步。
这倒奇了怪了……可不曾听说过六域之中有言姓的大家……他忽地掉过头来奇怪地看了言煜一眼。
“老先生,怎么了。”言煜见他神情有些怪异,便疑惑地问道。
“没事,没事……”张晟摆了摆手,又低着头在院子中来回地走着。
言煜看他一人在那思索着,便不愿再扰他了,于是也站起了道:“老先生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只是晚辈一介孤儿流浪,平时只靠别人的好心活着,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回报。”他顿了一顿,有些难为情的道:“若是……若是有一天晚辈出头了,便再回来报答老先生。”
说罢,也不迟疑,就要离去。张晟急得一跺脚大吼了一声,将他骇了一跳。
“你这蠢小子,还跑去哪儿,在这不好好呆,非要再回去要饭弄脏我给你的这身干净衣服罢?”
言煜听他这一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了半会才咬着牙红着脸道:“那便麻烦老先生把我那身破衣服还我,我立马把身上这身脱了还您。”
“你你你你你你!”张晟真叫他气得脑门上都快要冒出烟来了。
“你方才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恩情?”
“是……是说过。”言煜结巴道。
张晟鼻子出了口气,面色稍舒道:“那你便留在这里,我叫你干甚,你便干甚。至于衣食住行,我自会照顾你,可行?”
“这……”言煜脑中一片空白,只干眼瞪着,“老先生是说……”
“你还要老夫求你留下不成了吗?”张晟将两只眼张得老大,反问道。
“谢……谢谢老先生!”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又要跪下道谢,张晟忙将他拉住,有些生气道:“以后不许再轻易下跪,便是我给你定的第一条规矩,可明白了?”
“是,是!老先生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言煜忙点头道。
张晟当下心中便满意得很,可脸上仍不变表情:“现在已快入夜了,你可早点回房去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你若是……哦对了,这个是你的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褐色的石子来摊在手掌上。
言煜眼中放出了光彩,连忙接过道谢。
“你可识字?”
“识得的,小时母亲便教会了。”言煜两眼不离那石头,将那石头倒来倒去,生怕石头上有什么损失。
“嗯,若是睡不着,房里架子上有些书本,你可拿出来随便翻翻,也可在院子里乘乘凉,只是万万别跑出外面去,山里野兽多,随时能把你叼了去,但那些孽障是不敢跑进这里面来你。”
“我知道了,老先生放心吧。”
“好了,老夫得走了,明日一早便来交代你事情,你早点休息好了便是。”
于是便不再多说,张晟袖袍一挥,整个人就在眼前没了踪影。
言煜心中奇道:原来这老先生竟是个修仙的仙家道人!
不过转念又一想,若是没些本事,怎么从那六尺壮汉中救了他的性命呢?
只是,他救自己又是有何目的呢?想着,便进了竹屋内,屋内一角放着两层的书架,上面摆放的都是些什么“聚气学”“太清上宝典”“荒古录”名字怪异的书籍。随手取了一本下来翻了翻,其中的文字都是晦涩难懂,只消读了一会,言煜便觉得全身的精力都叫那书本抽去了似的,眼睛乏得难受,他有些困难的将书本塞了回去,又摇摇晃晃的行至床前。
多久没躺过床了,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可他已没精力再去想那么多事了,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
……
……
第二日醒来,言煜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东方红光染红了一片天,山中空气异常清新,言煜不得在心中叹了声,在这里住着,真是如神仙般快活。
伸了伸懒腰,走出屋子,却见那秃顶老头儿合着两眼在那石凳上坐着,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极有规律的呼吸着,周身缠绕着一道道匹练般的白气。吐纳间,丝丝浊气缓缓从他嘴中喷出,随着那浊气出得愈多,他整个人愈加充满了神气,甚至有一股要升空成仙之意。正如言煜所说,他只是个讨别人好心吃饭的孤儿,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画面,当即便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看着,怕扰了张晟作这仙法。
红日爬上了山头,张晟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缓缓张开双眼,脸上笑意浓浓,整个人仿佛精神了十万倍般。
“对不起对不起,老先生,我并不是有意打扰你弄这……这仙术的。”言煜赶紧道歉道。
张晟却笑着摇了摇头,招手示意言煜到他跟前来。
言煜迟疑了一会,走了过去。
“言煜,你觉得这仙术怎么样?”张晟笑得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道。
“真是……奇妙极了。”言煜激动道。
“那你可想学习这仙术?”
“自然是想学的。”言煜老实道。
“那我便教与你,成不成?”张晟循循善诱道。
“这,我怎能学呢,老先生对我已有了这么大的恩惠,肯收留我有个去处,我已是打心底的感激老先生了!”言煜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似的。
张晟一听他这话,又被气了一气,骂道:“你这小子是聪明和我这老头卖傻是么?我先前搭救了你,又留你住着,把我的本事叫你知道,我甚么意思,你脑子里还不清楚么?”
“可是……我只是个臭要饭的,如何……如何有本事去学那高深的仙术?”言煜急道。
张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门上怒道:“妄自菲薄!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怎叫别人能瞧得起你!”
言煜脸上通红,喉咙里却堵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就这样定下了,不必多说了,你自己也答应过我了,我叫你做甚,你便做甚。”张晟身子一转,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冷冷道。
他生着闷气,心中只道这小子好生的不知好歹,却听身后传来“砰砰”地磕头声。回头一看,就见那傻子又是哭又是磕,额头上都磕出了几道血注来。他赶紧去拉,那傻子却怎么也不肯起来,五官都挤在一起,难看个半死,讲了什么话也听不清。
“第一条规矩不就是不许你再随便给人跪下,忘了教训么!”他生气地呵斥道,心里却急个半死。
“保证这是……是最后一次了。”言煜说罢,又嚎啕大哭起来。
张晟嘴里骂着他,心里却是宽慰得很。
也许……这次寻着了个好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