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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磐石城(二)

两日后。

天空阴沉沉的。

海浪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悬崖的峭壁,海燕们嘤嘤地叫唤,互相打闹着追逐着在空中盘旋。海风包裹着湿气轻轻拂过,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树叶沙沙作响。

悬崖上趴着个孤单的小人影儿在摇摇曳曳的火光中颤抖着,树林中也回荡着一阵银铃般的歌儿,仿佛是那风儿将那小人儿抽抽泣泣的声音轻轻带向了远方。

风中飘着的纸钱宛如跳舞的精灵,在空中一圈,一圈,又一圈的,舞蹈。

“娘,你放心吧,煜儿一定会好好努力活下去的。”

那小人儿哭成了个泪人,他一面说着哭着一面又拼命抹去脸上的泪水,这一来脸上反而干净许多了。

“说好了不哭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忍住了。”

“娘说男子汉要坚强,我不能哭,不能哭。”

“下次,下次一定不哭了。”

他强挤出笑来,又止不住的掉眼泪,显得有些滑稽,却叫人笑不出来。

“娘,有个好心的漂亮姐姐给了我些钱,够我吃上好久了。”

“等煜儿长壮些,那些店铺的老板总有个好心的就能收留了我做些事情,我便给他们洗衣扫地赚些小工费,努力养活自己。

他将手用力地拱了拱汪汪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不流出泪来了似的,然后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煜儿有了钱,就可以买新衣裳穿,买东西吃,买纸钱,到那时,就可以天天来看娘了。”

展开紧攥的拳头,脏兮兮的小手里是一两银子和一块半个鹅蛋大小的,泛着红褐色光泽的光滑的漂亮石头。

“娘……你在哪儿……煜儿好想你……”

黑影里有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两眼通红道:“娘,等我攒够了钱,再买纸钱来看你,煜儿先走了。”

耳畔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机灵的很,于是便四下张望,赶紧小跑着钻进了树林里。

……

……

一名蓝衣少女静静的从树林小道中迈着小小的步伐向崖岸走来,躲在大树后的小乞丐不由得睁大了眼:这不正是前日施舍他银钱的漂亮姐姐么?

蓝衣少女久久地伫立在崖前,海燕依然嘤嘤地叫唤,海浪拍打在石壁上,绽出朵朵洁白无暇的浪花。她脸上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双眸却茫然地望着大海。海风轻轻的将她的发丝吹起,仿佛也在疼惜这个心里装着心事的少女。

她此刻仿佛和整个景象都融成了一块,一时间,小乞丐更是看得呆了!

“她真美。”他心中想道。“和娘一样美。”

那双眼,泛着忧伤的眼,藏着心事的眼,和他娘简直一模一样。娘最喜欢带他来这崖上看海,每次一呆就是好久,也不许他说话,只许他静静的看着。

他正想着心事出神儿,却被谁从身后用力拎起来摔了出去。只听背后一个声音破骂道:“死小叫花子,胆子真大。”

蓝衣少女猛地回过头来,就见那小乞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像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一般。

“苏小姐,我见这小叫花子在后边躲着偷瞧你好久了,不知想干什么坏事。”一壮汉脸色恭敬地道。

蓝衣少女显然也吃了一惊,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壮汉便又是一记飞腿,小乞丐登时如同炮子儿一般轰了出去,只差几步,便要滚下那数十丈的悬崖了!

壮汉走上前来将脚抵着小乞丐的胸口,那小乞丐顿时难受至极,拼了命的挣扎着,却不得动弹半分。蓝衣少女从地上轻轻拾起了一颗半个手心大小的漂亮石头,她注意力一下子便被这石头引去了,这石头毫无半点瑕疵,周身透着红褐色的光泽,那些个所谓做工精美的小饰品,哪一个能比得上这石头。

却不曾想到,那小乞丐一眼望见蓝衣少女拿着那石头,面庞扭曲,整个人一下生出无穷力气,连那六尺壮汉也一下被掀翻在地。骤变中,小乞丐飞也似的从蓝衣少女手中夺走了石子儿。蓝衣少女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中一个人影一过,将她撞了一撞,她手里东西便没了。

小乞丐不知所措的瞪着眼,三人都愣了好一会,他才连忙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臭叫花子,你还敢反了你?”

那壮汉脸上红光直冒,他喘着粗气,三步作两步的冲上去将小乞丐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后者顿时发出一声哀嚎,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那壮汉还不作罢,大概是方才被小乞丐的异变惹怒了,他使出浑身力气,一脚又一脚的射在小乞丐脆弱的身子之上,然而那小乞丐只是闭着眼咬着牙发出一声声闷哼,将那石子死死地护在胸口,全然不理嘴角都溢出了猩红的鲜血。

“住手!”那蓝衣少女赶紧叫道,那壮汉却红着眼,什么也没听进去,只顾着对小乞丐拳脚相向。而那小乞丐气息愈来愈弱,眼看就要被那壮汉活活打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清风划过,两人皆是还未看清那来人身影,只见一道带着青光的劲腿扫过,那壮汉便横着身子倒飞了出去。

“苏家人真是没用,连下人也管不住了么?”那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冷冷道。“怎样,需不需要老夫替你清理门户?苏心雨,苏小姐?”

竟是之前胆敢冲撞她一行人的那秃顶老头。

“多谢老先生好意,晚辈谢过了。”苏心雨顿了顿,道:“只不过这是晚辈的家事。还望老先生不要插手,在下回去之后会上报我叔伯,他自有道理。”她心中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摆摊卖小东西的老头竟还不是一般人,幸得方才不曾多有得罪。

当下又微微低头冷冷的对那壮汉呵斥道:“不是吩咐过你们不要跟来么?就知道坏事!”

壮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呻吟着道:“家主放心不下小姐,便派我来跟着。”

秃顶老头“哼”了一声道:“看在你也只不过是来磐石城苏家作客的份上,便不和你计较这次,你休要以为我不知你底细,我与你父亲苏南,说起来可是有些渊源的!”

“原来是家父的旧识,请老先生留个名号,我也好回去和父亲打声招呼。”苏欣雨道。

“免了,好在老夫相中的人没被你的下人整死,不然老夫还真要大闹一番,这次就不罢了!”秃顶老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便弯腰将小乞丐抱起。这小乞丐翻着白眼,气息微弱,就快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小家伙,这样一看倒也生的挺白净的。”秃顶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便两腿一蹬化作一道青光不见了。

……

……

那壮汉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看样子多半是活不成了。

苏心雨转过身去,远处海上归来了几只打渔人的船只,那渔人唱着报平安的歌儿,歌音高亢婉转,在空气中飘着……飘着……

她凝着眼,静静地望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娘留下……的东西吗?

这点倒是挺相似的呢。

但愿他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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