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霓虹灯照耀。
夜，冰冷而刺骨。
坐在酒店休息室里的钟文杰，挂掉了电话，心底寻思着叶律的最后一句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按理说，帝豪集团和钟氏集团之间到底也不过是相互伯仲，势均力敌，可是偏偏在叶律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心底蹿起的骇然！
这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转瞬就被外面的开门声打破了。
抱着杯热茶的安萧萧走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垂着眉眼一句话未开口，只是将茶放到他的手边。
钟文杰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片刻之后，眸光骤然变得狠厉：“是不是你把她的药换了？”
正准备要离开的安萧萧，动作明显一僵，眼中闪现过一抹诧异，但随即摇了摇头。
但是生性多疑的钟文杰，哪里会相信？
敛着怒意将桌上的热茶一掌打翻，“扑腾”一声，尖锐而又骇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发讯息给叶律告诉他尹悦昏迷的事情，安萧萧，你那点小伎俩斗不过我的，要么你就安安分分待在我身边，直到把孩子生下来，要么，你跟这个孩子一块儿都得死！”
一记冷冽的怒喝，极具威胁。
转瞬间，钟文杰已经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钟少佐喝下了媚药还留在公司里，他必须去确保尹悦被送到酒店，否则不但计划失败，就连他的儿子，后果也不堪设想。
冷锐的气流带起了安萧萧两鬓的发迹，轻飘飘的，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柔亮的灯光之下，她的脸色是死寂一般的惨白。
这夜凌晨，磅礴的大雨来得毫无预警，钟家大宅里幽深而又宁静。
所有的下人都已经睡下，唯有在西侧的小阁楼里，一盏灯光昏昏暗暗。
钟文杰微胖的身子坐在椅子上，冰冷的面庞，从始至终一直睥睨着地上昏迷的人儿，像是想要将她撕碎一般的决裂。
他爱她的母亲，同时也恨她，恨进了骨子里。
当年若不是她的母亲苏琳珂公然逃婚，他也不至于一度成为世人的笑柄。
所以他发誓，只要有朝一日他找到了苏琳珂，一定要把她加注在他身上的耻辱，全部都还给她。
可是当年她逃婚之后便音讯全无，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却发现她居然已经嫁做人妻，宁愿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酒鬼赌徒，也不愿意嫁给他。
从来没有人可以给她那么大的屈辱，只有苏琳珂，只有她。
而若不是当年他醉酒后发生了季奕的那件事情，原本一切事情都可以很顺利，逼她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然后囚禁她，直到老死。
可是偏偏这一切全都事与愿违。
如今他的儿子身中媚药杳无音讯，凭什么这个女人，还如此好端端的躺在这里？
心中越想，恨意越是难平。
顷刻间，钟文杰微胖的身子从椅子上起来，拉开小阁楼的门走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盆冷水——
“哗啦！”
不作犹豫，一盆冷水全数洒在昏迷的尹悦身上。
冷，刺骨。
痛，锥心。
尹悦昏睡中的身子一颤，只觉得肩窝上酸痛犹存，想动，动不了。
手脚被绑着，水珠从发丝上滴滴答答的跌落下来。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越清晰，越心痛，越绝望，熟悉的阁楼，熟悉的小木床，熟悉的床头柜，熟悉的昏暗。
她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因为惧怕这里的昏暗，所以从来都不敢睡。
是谁说，梦境里的一切都不会平白出现，但凡出现的，都是人们曾经见过的东西，哪怕是只看过一眼的路人。
而她刚刚在梦中所见，真的不是假的吗？
她又回到了这里，这个当年失去那个少年，鲜血模糊的地方……
无视于她的茫然，钟文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醒了？”
一记冷哼，成功把尹悦的思绪牵扯回来。
目光落定，看着面前阴暗的男人，心中有种空前的绝望。
“悦悦，我想你一定还记得这个地方吧？当年，季奕就是在这里……”
“你够了，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尹悦防备的注视着他，似乎是想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揣测他把她带到这里的意图。
是要杀了她？还是要囚禁她？又或者，是如当年一般……
不，尹悦摇摇头，心里忽然害怕起来。
但回应她的，却只是钟文杰的一记嘲讽，阴厉，森冷。
“我真的低估了少佐对你的感情，我没想到他会为了你而背叛我，但他始终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不会怪他，我只会怪你。”
“你……变态！”
尹悦咬牙一脸愤怒，在这种人面前，似乎什么修养都是多余的。
怎知她的愤怒，看在钟文杰的眼中，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一记冷笑，比外头的磅礴的雨声更为骇人。
“我告诉你，如果少佐发生了什么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变态！”
话音落下，钟文杰将手中拎着的盆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碰”一声，摔门而出。
尹悦咬住嘴唇，因为他的离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想到钟少佐，眼中又是一片氤氲的雾气，浑身湿透，寒意侵袭着她，外头的大雨片刻没有停下，几乎整夜的电闪雷鸣。
而在小阁楼外，没有人留意到角落里的安萧萧。
握着手机，颤抖地给叶律发了一条简讯。
……
翌日清晨，大雨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湿湿的路面，连空气都带着渗人的冷意。
但唯一与此不同的是，今天一早，S市的媒体就被一则新闻炒得火热——
“S市著名企业家之子，今日被爆出与权威外交官初恋女友共同出入xx大酒店。”
标题的下方，是一张从数个角度清晰拍摄的配图。
那画面上，相互亲昵拥吻的二人，一个是钟氏集团的总裁钟少佐；而另一个，正正就是不久前在三阳度假村那一出绯闻的女主角。
一时之间，这个新闻被炒得热火朝天，连带着当初三阳度假村的绯闻也被挖了出来。
寂寥已久的娱乐界，这一瞬间闹得沸沸扬扬。
不仅牵连到帝豪集团，钟氏集团，就连一向风平浪静的政府官员，也开始了对此事的议论纷纷。
此时此刻的市长办公室里，拿铁咖啡悠悠的香味弥漫着。
喜欢喝拿铁，这是肖扬一贯的口味，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改不掉的习惯。
浅浅地喝了一口，香浓的味道滑入喉中，带着丝丝苦涩，像是在提醒着他那些已经回不去的悠然时光，刻印在心底，就如墙上的那一幅淡雅的山水墨画。
即便不时常去留意，可它始终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忽略而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响，敛了敛神色，肖扬沉声应道，“进来。”
毫不意外，推门进来的是身为市长特助的纪修泽，一身内敛的深蓝色西装，即便是沐浴在漫天议论声中，也始终无法掩盖他身上特有的淡静气质。
目光扫过肖扬手上的新闻早报，泛白的骨节将报纸揉出一道道褶皱的痕迹，这一刻，他心底的思绪忽然有些复杂。
原本只想来告诉肖扬，这件事情他会自己处理好，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轻叹了口气，纪修泽的语气徐徐道——
“肖叔，我来只是想告诉您，对于悦悦，您可以不认她，但是，我一定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阿泽，你……”
肖扬望进他的坚定的眸子，许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顿时有些哑然。
而在纪修泽的眼中，只把这份哑然当成了默认。
转眼笑了笑，声音淡泊如水：“和您想的一样，我知道您一心提拔我继承市长之位的用意，如果因为今天这件事情而辜负了您的用心，那么我很抱歉，我只想让您知道，小奕的死只是意外，我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过悦悦，所以，您并不需要弥补我什么。”
弥补……
肖扬的脸色一僵，握着报纸的手指有一瞬间颤抖。
窗外的阴天，大抵也敌不过他此刻阴霾的心情，明明以为可以瞒得很好，怎知还是瞒不过这个他一手栽培起来的男人。
看着他，出色如他，肖扬的眼中满是颓然：“你都知道了吗？”
纪修泽点点头，对于自己所知的一切，在肖扬的面前毫不隐瞒。
“我在很早之前就怀疑过，您身为一市之长，身边的亲信众多，甚至连您的儿子肖佳宇亦是相当出色之材，而我与您之间如此无亲无故，您究竟为何会提拨我来继承下一任市长之位？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您想要弥补。”
弥补……
是的，弥补。
对于他的话，肖扬紧绷着脸色，完全不置可否。
三年前小奕的那一件案子曾经一度被闹得沸沸扬扬，手下的官员收受贿赂，险些连他也牵涉其中，也因此无意中得知，原来尹悦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是的，亲生女儿。
可是为了保全市长之位，他明明知道钟文杰有犯罪的嫌疑，却还是不得不远选择离那个是非，甚至避免与他们母女相认。
怎知，这一错，就是三年。
“肖叔，我知道您身为市长，自有您的顾虑，所以您做不到的，就让我来做吧，就当做是报答您这两年来的栽培之恩。”
面对着肖扬的默许，纪修泽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漠然转身离开。
当肖扬回神的时候，看到只是他远去的背影，坚定，决绝。
眸中黯淡，手中握着的报纸颓然放了下来，不出一会儿，政府大楼外的白色的宝马转瞬间发动，以烽火肆虐般的速度消失在他的的视野之中。
他们都没错，错的是人是他，一直都是他……
一直以来他都在告诫自己，身为S市的市长，他代表着的不仅仅只是他肖家，更是整个S市的市容市貌。
可是，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窗外，十一月的天气，天空再也不是湛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