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皇的铁骑,洪水猛兽一般,丝毫不逊于那一批培养多时的死士,尾随而至。
他将作为新一代的君主,取代称霸二十年之久的万俟皇,成为夜家王朝的主人,从此天下易为夜姓,万俟家族世代为奴。
希皇闯入大殿的一刻,万俟皇与皇后双双死去,国师飞泽也已经逃之夭夭。
大殿之上,空余下幽坛祭的道具,与一排排跪坐在地上的法师。他们的神情异常庄严,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极为神圣的使命。
远远的,听到有女婴的哭声响彻幽坛。
“原来是‘幽坛祭’,万俟皇当真相信这样的招数,带那个女婴来见朕!”年轻的希皇极具王者风范,但是处事却过于狠毒,“朕来替他完成幽坛祭的最后一步——斩血!朕要他知道,即便幽坛祭已经完成也挽回不了万俟家的江山!这巍巍皇城是朕的,万里国土必然也是朕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没有人可以预知他的灭亡一般。
一直站在希皇身边的副将——顾御之,忙赶上幽坛,去寻找那个不断啼哭的女婴。她的哭声哀啭,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又或者只是在为父母的去世痛苦。
“不见了——”顾御之找遍了幽坛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不见女婴的身影。
女婴的哭声还在继续,并不停下片刻,循着声音,只感觉她的位置正在不住地变换,那是风神一般的速度,常人很难想象。尽管顾御之是希皇手下的老将,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顾将军退下,朕来——”希皇方知遇上高人,“阁下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以真面目示人——”
“我算不上什么好汉,一个小女子而已——”幽坛里想起一个飘渺的声音,“希皇殿下若真是好汉,就不应该和一个小女子过意不去——”
女子的话音刚落,芙蓉花雨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幽坛,也笼罩了那个年少好胜的君主的心。
“朕并非要为难姑娘,可是姑娘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姑娘现在救得是前朝余孽,并非朕容不下她,而是这万里江山容不下她——”希皇感觉到那个女子还在不住地变动位置,生怕自己会对怀里的女婴不利。
半空中已经浮满了芙蓉花瓣,娇艳的红色与满城的血色融为一体,甚是妖娆,却也叫人呕吐。
粉色的花瓣,片片落下,空气中隐约有人抽身游走。
“希皇殿下如果真是好汉,就饶过这襁褓之中的婴孩,如果你要比试,小女子愿意奉陪!”那个女子极其维护怀里的女婴,依旧在不停地变换位置。
希皇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倦意,再怎么厉害的高手,也会有疲倦的时候,何况她已经用这样高速度的瞬间移动一炷香之久。
“你要与朕比什么,朕奉陪就是!”希皇笑了,笑得高傲,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是自己无法做到的呢?
“好——我就和你比试比试,二十年之后,我必然夺回属于这个女婴的一切——”
芙蓉花瓣又突然间猛增,原本朦胧的景象,现在也看不见了。
“多谢姑娘的这场芙蓉花雨了——”希皇的声音响彻幽坛,他知道幽坛里的那个女子已然离去,于是,故意运足了十成的内力,将这一番肺腑之言说与她听。
“不谢!”女子也以内力相送。
“就以姑娘作赌注如何?”希皇突然间很钦佩那个芙蓉花下的女子,他要她做他的妻。
“无所谓!因为我不会输!”
希皇喜欢女子猖狂的声音。
画舫里,公子迷糊地睁开睡眼。
客房门口早已聚满了人,含筝和岌墨站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昨晚那个叫做绿荞的青衣姑娘,泪眼朦胧,显然刚刚哭过。她后面挨着焰蝶,焰蝶的双眸清澈,不染尘埃,一看就是一副失忆的样子,清醒的她没有这么纯真。
“哥哥,哥哥,发生什么事了?”飞卿从人群里冒出来,挡到绿荞前面。
岌墨白他一眼,指了指床上衣衫不整的公子,甩出一句话:“你去问他吧。”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小孩不会担心,心智尚未成熟的他,或许还不知道死亡的可怕。
“我……”公子有些不解,他理了理衣服,抬眼看到岌墨手中淡粉色的东西,指着它问道,“那是什么?”
岌墨突然笑了,很不正经的样子,他撩起手中的女子内衣,又在鼻子上嗅了嗅,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你会不知道?”
“这与我何干?”公子这才看清岌墨手中的东西,更加不解。
“我真是奇怪,红尘姑娘怎么会和你这种糊涂的男人,共——度——良——宵——”岌墨故意拖长了最后四个字,好让焰蝶看清她眼前的是怎样的男人。
“你究竟在说什么?”公子想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可是头痛欲裂,实在想不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焰蝶的表情异常难看,连她也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了吗?
“哥哥,哥哥,昨天晚上,你究竟干什么了啊?”飞卿是不知道情况的复杂,还要加进来,一个劲儿地搅和。
“飞卿,不用理他,他贵人多忘事!”岌墨扭过头正欲离开,这样看来南风昨晚也是被下了药的,问他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红尘姑娘现在何处?我想我需要问明白昨晚的事。”
“问个头啊!”岌墨停住脚步,回头对他吼道,“人都死了——”
“什么!”公子看到绿荞哭得通红的双眼,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在哪儿?”
“隔壁间。自己去看吧。”岌墨的语气恢复平静,跟他吵也没用,毕竟大家都被设计了。撂下这句话,岌墨便转身离开,走的时候拉了焰蝶一把,示意她也不要再看。含筝也畏畏缩缩地跟着离开。
飞卿原本站在公子床前,见众人都已离去,自己也知趣地走开,还不忘拉一拉愣在原地的绿荞姑娘。此刻连飞卿都能感觉到她的仇恨。红尘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应该很难过吧。但是面对眼前这个武功高出她许多的男人,她束手无策。报仇是迟早的事,倒也不必急于一天两天。
公子一入门便看到了躺在牙床上的红尘,更确切地说,那不是躺着的,她的四肢全都缠绕在一起,盘卧在床上,舌头伸出来,拖得老长,活像一条吐着性子的毒蛇。
公子心下惊了一惊,这种招数,莫不是画蛇杯?难道是因为红尘的身份,一定要杀人灭口?
公子一步步向那个面目全非的尸体走过去,就在即将触及那团人体肢节的一瞬间,那团肉色的东西幻成白色的雾气化去,半空中形成一个暗红色的蛇一样的标志,原来这才是画蛇杯的精髓所在,就连尸体最后也是化蛇离去。
暗红色的蛇影中央,渐渐幻化出一双浅碧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仿佛在诉说着死者的不甘。
与此同时,渡口处的客栈里,夜之魂也看到了那双浅碧色的眸子。
红尘的一缕魂魄,久久不愿离去,整个人的神情都是临死之前的狰狞之色。
她饮血起誓:我要杀我的人,不——得——好——死——“安息吧。”夜之魂对那虚无的影子空叹一声,“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毕竟你杀不了那个人。”
“不——”红尘双目圆睁,仿佛有鲜血欲滴,她的眼球里蔓延出万缕血丝,“我要他死,要他死——我才刚刚向你证明我的用途而已——我不甘心不甘心……”
夜之魂轻叹一口气,为什么自己要继承那个男人的可怕力量,为什么可以看到每个人临死前的不甘呢?他不再去理会眼前那个虚无的影子。
魂魄终究会散去的。
他终于明白,那个男人究竟是活在怎样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