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这些就是你带回的牡丹么？”阴丽华不停搓着手，呵出的气，白蒙蒙的。
我点了点头，继续为那些花浇水，除些枯枝落叶，冬天悄无声息的，天一下子便冷了。
“好多啊。”
“是啊，回来路上恰巧遇着洛阳来的药商，我便多带了些，你不是也很喜欢牡丹么，我送你几株如何？”
“阿若为何把这些牡丹都移进屋呢？”
“外头太冷了，我可不舍得把它们这些娇贵的主儿给冻着了。”
“哦，我瞧这些花被阿若伺候着，都快比人精贵了。”
自打我们回了阴家，阴夫人并未责骂阴兴的自作主张，她听了我胡乱编扯的遭遇，却更加心疼我。我见西苑后头空地较多，只种了些树和不知名的花草，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极少人打扰，就求夫人答应让我住在西苑后院，而后我也无心玩闹了，整日只在院子里打理牡丹，欣慰的是就算天气转凉，它们也长得甚好。
“阿若，娘今天同我说，我已及笄，也该嫁人了。”
“丽华这般美丽，想娶之人一定很多，听说来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阴家门槛了。”
“可我——有意中人了。”
看着阴丽华羞赧的娇俏模样，我不禁感慨，花一般的年纪，本不应静若死水，是该和她一样的。
“阿若，你又发呆了。”阴丽华不满的推了推我，将我唤回了神。
“不知谁人能得丽华青睐？”
“他——是——蔡阳刘秀。”
刘秀！原来阴丽华早就中意刘秀了啊。
“就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阴丽华并非矫揉造作的女子，她虽性子温顺柔弱，却十分坦诚，向来对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你已和他认识多深了？”
“我只见过他一面，他还不曾见过我。”
我惊讶的望着她，她正一脸幸福的望着窗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挂着满满的微笑，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么嫣然一笑，想必就是倾国倾城所形容的李夫人也比不上她。
“就是在阿若来阴家的那年，我随娘去邓家省亲时见到了他，就隔着一座凉亭。”
“我倒很想看看刘秀是何三头六臂之人，只一眼，就让我们的丽华如此牵肠挂肚了啊。”
“阿若——”
“赫赫。”
“那天阳光明媚，娘和姨婶们有话要说，便让我在院子里转转，我远远听到邓晨表哥的声音，走近些发现亭里还坐了两名陌生男子，后来我知道，他们是刘氏兄弟刘縯、刘秀。”
“莫非是刘秀长得俊俏，让丽华芳心暗动了？”连吝啬褒奖文字的史学家们都舍得用“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等赞美之词来形容刘秀，那他的模样定是不凡，如今能得阴丽华中意，就更是不能小觑了。
“他的模样是好，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他要是徒有其表，内里却为草包呢？”
“我想不会，记得当时刘縯笑话刘秀‘只性勤于稼穑，胸无大志，整日埋首同田间稻子打交道，可比之高祖兄仲’，阿若猜刘秀是怎么回答的？”
“你还是饶了阿若，直接说吧。”我心里暗想，汉高祖刘邦未称帝之时，总不愿意种田，不能治产业，被他父亲太公称作“无赖”，而刘邦之兄刘仲却很善于经营，后来刘邦做了皇帝，封刘仲为代王，一次匈奴进犯，竟把刘仲吓得弃官逃跑，被削去爵位。这刘縯是在把自己比作志在天下的刘邦，而把刘秀比作不如自己的窝囊刘仲啊。
“他说‘人各有志，我自乐于此也’，说得稳重宽和，丝毫没有辩解之意。”
“原来这般就让你死心塌地了啊！”我故作恍然大悟般的，笑着打趣道。
“后来，无意间听起表哥说到他，称他一表人才，待人接物慷慨磊落，行事更是睿智勇毅。”阴丽华只娇嗔着瞪了我一眼，便如数家珍般的喃喃道。
“那丽华可是眼见耳听两实，非刘秀不嫁了？不知那刘秀身在何处啊，要不派人把他绑了来和丽华成婚？”
“他现于长安太学受业呢，一去就是五年了，也不知道何时才回。”
“五年了啊，也难怪我们丽华害了相思。”
“你可别忘了，大哥也在长安修行，指不定早刘秀回来，那时候我可就要先喊你声嫂嫂了！”
“我这早不新鲜了，倒是丽华心有所属，不知会碎了多少南阳男子的心咯！”
“阿若就知道笑话丽华，不和你说了！”
见她身影一闪，便消失在走廊，我默默的在心里说：“丽华，你会如愿以偿的。”
“阿若，夫人来了。”小环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声说道。
小环这丫头从颖川随我回了阴家，便留我身边，至于小怜，还继续服侍阴丽华。
“夫人？”我放下手中的叶梗，示意小环再给火炉添点柴薪，好维持屋里暖和的温度。
“嗯，夫人们听说小姐这开了牡丹，便都要过来看看新鲜，还有二公子、三公子也都过来了呢！”
“这么多人，不是说过勿要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拿出去说么？”
“小姐可冤枉小环了，我一个字都不曾说呢，可这么稀罕的牡丹冬开，今早就在府中传遍了。”
嗨，这个阴家看起来很平静，仍旧是藏不住一点的事儿，我才发现有几株牡丹含苞待放，不过几个时辰，就来了这么一群看热闹的人呢。
“见过夫人！”
我见一抹藏青色身影映入眼帘，温婉动人的脸容带着亲和的微笑，连忙上前福了福身，阴母邓氏只随意牵过我的手，朝屋里走去，身后袅娜一片，跟着好些个花枝招展的妾氏，看来阴老爷生前艳福不浅啊。
“这便是牡丹啊。”阴夫人低声叹道，似乎还略带几分虔诚。
“是。”
“只带着花苞就如此惹人喜爱，论牡丹为花魁，实为名不虚传啊。”
“姐姐啊，阿若果然是聪慧过人，就是洛阳的名花匠，恐怕也未曾让牡丹冬日开花啊，不知道阿若使了什么仙术，让它们都冒了花尖！”一旁的杨姬唏嘘不已，连忙附和道。
“哪是阿若的功劳啊，全杖阴家风水极好，不但养了一屋仙子般的夫人，还顺带养花，连牡丹都想竞相早开了。”我不紧不慢的答道，这些小妾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哪句话说错了，还不晓得背后又该如何挤兑于我，为了舒坦的安宁日子，这话还是得说圆了。
“呵呵呵——”
就这么，大家乐滋滋的赏赏花，说说话儿的，期间也不乏向我讨要一株两株牡丹之人，皆被我婉言拒绝，倒不是我吝啬，而是这些花若离开这间加高了温度的屋子，恐怕就不能得人心了吧。
“得了，既然阿若如此宝贝这些花，我们也不夺人所好，这样吧，以后谁若记挂它们了，便来阿若这儿坐坐就是，今儿花也看足了，我也乏了，都回了吧。”
“嗯，姐姐说得是。”
于是一行又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去，等屋子空落下来，我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接过小环递过来的清茶，正琢磨着阴兴阴就这两兄弟今儿怎么没来，突然眼前光线受阻，他俩就杵在门口，正一脸黑线的看着我。
“娘也真是，干什么总带着那群无知女人到处转悠，扫人雅兴！”阴兴高扬着眉，不满的说。
“就是，害我们倒要退避三舍，等人都走了才能过来。”阴就也不屑的嘟喃道。
“就数你们俩主子身份尊贵！”我放下茶，走到小环旁，接过刚沏好的两盏茶，给他们送去，他们则稍作满意的喝了茶，缓缓放下杯盏，不怠神色才好转一些。
“还是阿若这儿的茶香，不知道是用得哪的茶叶，也不给我们稍点！”阴就又开始心里泛酸的抱怨。
“我的茶哪比得过你们的茶好，恐怕是你们喝惯了贵重的，反倒来稀罕我这普通的茶水了吧。”
“花在哪呢？”阴兴不以为意的瞄了我一眼，开始圈视着屋里，随即盯着里侧的那片花看。
“这明明是药方，你非要养来赏玩，现在看来这些花还满新奇的。不过，我记得那牡丹贩子说这花苞可有孩童拳头大，可你这花分明小了许多。”
我也看向那些新起的花苞，就是微微绽开一些的，都略显小了些，难道是由于缺少营养，所以没能长到预期的效果？
“不过这也好办，我让下人到外头去弄些丰饶点的土来，给这些花添添肥就是了。”
“我想自己去，可否？”
“你又想出去做什么？”
看来有出逃前科在，就算时隔几月，阴兴还是这般一惊一乍的。
“不然，你和我一同去？”
“这几日下小雪，等停了，便带你去。”阴兴见我约他同去，愠怒的脸色便稍稍舒缓下来。
“你们可不能老是丢下我，自己跑去玩了，这回我也要去！”阴就冲到我面前，龇牙咧嘴的喊道。
“好，你也一块去！”
“这还差不多！”
我转身望向窗外，雪花正稀稀朗朗的漫天飘舞，听小怜说，新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下雪了，今年可真是怪事连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