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是莘莘学生面对人生前程的重要分水岭,青春在这个时刻产生变数的概率极大。
郑浩川,这个人群中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大男孩,在校园中绝对不是酷帅的风云人物。虽然他有一米八五的个头,但他没有凌厉而迫人的眼神,充其量是个可靠壮实的帅小伙;他也没有可以耍帅的资本,比如干爹、干妈之流。作为普通学生的他对自己的人生还是相当满意的,因为他拥有来自同校女友姚雪的坚定爱情。
十八九岁的爱情有多可靠?成年人也许会不屑一顿,但在青春男孩眼里,朴素清纯的爱恋,就代表着不可侵犯、不容置疑的青春信仰。总而言之,郑浩川非常满足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
当然,他的养父母对他也是极好的,这不,刚从考场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给女友打个电话报平安,就被一辆专车接到阿姨家里。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他还见到了一个不经常见到的穿着干净利落的中年男子。
“爸,叔叔,我回来了。”郑浩川尴尬地打着招呼。
叔叔有点局促地站起来:“好好好,浩川,来,先吃饭。”
阿姨把碗筷吃碟都摆上。中年男子,也就是郑浩川的亲生父亲,从身后拿出一瓶茅台,先给浩川的叔叔阿姨倒酒。
他动情地说:“不管浩川这次考得怎么样,两位辛苦了,我家浩川是托你们的福才长得这么健康,他能有出息,我首先要感谢你们。”
阿姨赶紧接过杯子:“哪里,哪里,浩川是个随根的孩子,不嫌弃我们粗茶淡饭。”
郑中原举起杯子:“您客气了,我先干为敬”。
郑浩川看着三位家长,只会一阵傻笑。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是女友姚雪的号码,他赶紧走到阳台去接。
电话里姚雪声音有些低落:“浩川,你考得怎么样?”
郑浩川:“还行,基本都答上来了,你呢?”
姚雪叹一口气:“也就那样吧,对了浩川,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郑浩川点头:“好,我去找你。”
郑中原走过来,关切地问:“谁的电话?”
浩川赶紧挂了电话,他回过头来抱紧父亲撒娇:“爸,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郑中原摸着他的头:“时机还不到,对了,你考一本没问题吧?”
郑浩川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把握,爸,我要是考得不好,你不会不管我吧?”
“对自己要有信心,浩川,一个男子汉,最重要的是要有面对的勇气,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现在还不是带你回家的时候。”
郑浩川闷闷不乐地从他怀中挣脱:“好,我知道了。”
郑中原内疚地说:“对不起,爸不希望小时候你被绑架的悲剧重演,我害怕你会再受到伤害,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好处,没有人会注意你,隐藏才是最好的保护色,知道吗?”
“我知道了,爸。”
“那回去吃饭吧。”
父子俩牵着手回到客厅,两家人齐乐融融地吃起庆功宴。
当郑浩川急匆匆赶到姚雪家的时候,她已经穿着连衣裙等在街边了,面露心事的样子,甚至没有注意到浩川的到来。
郑浩川关切地问:“雪雪,怎么了?”
姚雪摇摇头,径自往前走。浩川赶紧跟上去:“考得不好也没关系啊,还有我呢。”
姚雪苦笑道:“浩川,都考完试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分手吧。”
郑浩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停下来看着姚雪。
姚雪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忍不住逃开,她看着街边的车流,悠悠地说:“你们都是普通人,要上大学,要分开两地,要各自找工作,面对不同的生活压力。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我无法去依赖你,你本身也会很累。”
郑浩川拉起姚雪的手:“我们要对彼此有信心,困难肯定会有,但这些并不重要啊。”
姚雪挣脱开他的手:“你觉得这些不重要吗?”
郑浩川一字一句地重申:“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比较重要!”
姚雪低下头,想了想:“可你给不了我安全感。”
郑浩川握住她柔弱的双肩:“我会努力,姚雪,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你创造幸福。”
姚雪抿紧嘴唇不说话。
郑浩川抱住她:“别这样,雪雪。”
姚雪仰起头,坚定地说:“放我走吧,我很累。”
这句话狠狠打击了郑浩川,他不由自主松开手。
姚雪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保重。”
郑浩川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在前方越来越小。夜色越来越浓。这个浪漫的海滨都市,灯火开始热闹,
街角的某个拳击馆灯光也亮起,很多热爱拳击的年轻人下班后便赶来这里进行锻炼。
郑浩川也在其中。他挥汗如雨地埋头击打沙袋,反常的速度让旁边的人不禁多看两眼。
这时,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匆匆跑了进来,他站在郑浩川旁边看了有一会儿,可郑浩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干脆试图伸手唤起他的注意:“浩川,浩川,快住手。”
浩川这才停了下来,他抱住沙袋调整呼吸。随后疲惫地坐了下来,四肢大开瘫在垫子上。艾迪也随之坐到他身边。
郑浩川喘着粗气不说话。
艾迪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刚才在酒吧看到你的女友和一个富二代在一块儿,一看关系就不简单。”
郑浩川闻言一下子坐起来:“哪个酒吧?”
艾迪一把拉起他:“赶紧冲冲你的臭汗,我带你去!”
蓝调酒吧坐落在都市繁华地段,夜灯初上,低调而奢华的外观和白天截然不同。刚下出租车,艾迪就拉着郑浩川往里跑,生怕“人赃”不能俱获。
好在,陷在爱情里的人舍不得分开,还粘乎在一块儿。郑浩川顿时红了眼睛,他冲上去,一把推开那个拥着姚雪的年轻男人。
姚雪发出惊呼:“郑浩川,你干什么!”
年轻男人反应过来,他一拳头挥过来,郑浩川一闪头便躲过,随后一脚踢了上去。
姚雪急得在一旁大喊:“我们都分手了,你这是干嘛啊。”艾迪上前摁住那个年轻男人:“挖墙角不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知道不?”
郑浩川回过头来看着姚雪,指着那个男人:“你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他你才跟我分的手?”
姚雪尖叫道:“你根本给不了我幸福!你走!”
年轻男人挣扎着想去打郑浩川,他嘴里叫嚣着:“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小屁孩一个,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有钱有势!”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人民币,往人群中一撒:“今天我请大家喝酒!”
围观人群当时就炸了窝,大家纷纷上前拣钞票,把郑浩川他们挤到一边。
姚雪上前拉开艾迪,搀扶起那个年轻男人。郑浩川无语地看着两人往外走,年轻男人还不忘回头朝他竖起中指。
艾迪拍拍他的肩,拉着他坐到桌前,替他开了一瓶啤酒,递给目光呆板的好友,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女人,都瞎眼哪!”
郑浩川一把接过来,对着瓶子嘟嘟灌了下去。性感的爵士乐在耳边响起,男男女女在他面前扭了起来,就像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已然变形..
直到太阳升起。
郑浩川在晨曦中奔跑,城市的风景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拼命地奔跑着,思考着。这么多年在他心中久藏的那个心愿越来越强烈,他要把它表达出来。就今天,就现在!
他要迫不及待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想再隐藏下去了,他已经被人家鄙视到尘埃里去了!
姚雪,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欢笑和温柔的女孩,如今也跟自己要安全感了,可自己什么力量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我要,我要,我要回归身份追回属于我的尊严!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高耸入云的集团大厦立在城市中央,威严而不可侵犯,郑浩川站在楼下仰望着大厦,他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迈上台阶。
他推开大门,他要向自己的前程出发!
郑中原还在会议室里开会,郑浩川就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令他大惊失色,赶紧停止会议,把儿子拉了出去。
扔下一众下属面面相觑。
脸色铁青的郑中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把把门关上,这才甩开郑浩川的手,咆哮着:“你疯了吗?”
郑浩川伤心地看着父亲,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他说不出话来,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郑中原。
郑中原心软了下来,他拿过纸巾,上前给儿子擦眼泪:“发生什么事了?”
郑浩川看着自己的父亲:“我重要吗?爸爸,对你来说我重要吗?”
郑中原抱住儿子:“对不起,孩子,爸爸不好。”
郑浩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哭了起来。他边哭边说:“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不想失去她。”
“那你怎么想的?要去追回来?”
“嗯,我是不是没有出息?”
“不会不会,爸爸也是从你那个年纪过来的。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只是你要先找到分手的原因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比如,你俩就要面对异地恋这个问题,她是不是觉得压力大?”
郑浩川摇摇头,低下头去。
郑中原来到办公桌前,拿起雪茄,给自己点上。这才缓缓开口:“那是什么原因?你说说看。”
“她瞧不起我,劈腿了。”
郑中原想了想:“你今天来,是想恢复身份,我说的没错吧?”
郑浩川点点头:“爸,我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我有资格让人们尊重我。包括我的女朋友。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女孩现实很正常。你的女朋友和你都意识到来自生活的压力,这说明你们都长大了,能像大人一样去思考和面对,这很好啊。”郑中原缓缓吐出一口烟。
郑浩川抱着爸爸:“一点都不好,我不甘心,爸爸,是时候让我回到你身边了,好不好?”
郑中原眯起眼睛,他想了想,站起来,拉着郑浩川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两人从电梯直接下到停车场,郑中原开车拉着儿子直奔郊外的别墅而去。
古树葱郁的独栋别墅,幽静的私家花园,外加几室满满的收藏,郑浩川看得目瞪口呆。
郑中原打开灯光,每一个古代珍藏都在灯光下透着光泽,默默无言地诉说着久远时空的故事。他带着儿子一一介绍,从唐朝到宋朝,从明朝到清朝,每一个藏品都价值连城,郑浩川第一次被父亲震撼到。
看到儿子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自己,郑中原不禁笑起来:“创造财富的满足感,是任何人也无法给予的,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才能让别人尊重。如果我现在给了你这种优越感,就会害了你。”
“爸爸,这些也是秘密?”
郑中原点点头:“财不外露,除非你想把自己陷入困境。”
郑浩川低下头去:“可能我这辈子都没有你伟大,我只想找回我的姚雪,郑家儿子这个身份对我很重要。”
郑中原来到窗前,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动声色地说:“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依赖他人的给予,而这种依赖,是没有任何基础的,一阵风就能吹断。你以为你亮出身份,你有钱了,你就拥有幸福了?”
郑浩川急眼了,他抗议道:“当然有用了,不然姚雪怎么可能选择别人?”
郑中原摇摇头,自嘲道:“你还是没明白,也不怪你,看事情看表面,是你们这个年龄常有的事,不过,作为我的儿子,你还真有点弱。”
“谁让你不培养我,从小把我丢在一边..”郑浩川嘟囔着。
“好了好了,浩川,我们不谈这个。这样,等报考结束,你就出去散散心,随便去哪里都行,出国也可以,怎么样?等你把大学上完了,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好吗?”
郑浩川抱着头,发出一声哀嚎:“爸爸,我想姚雪,真的真的非常想..”郑中原搂着儿子的肩,安慰道:“我理解你,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离你而去,包括你的妈妈,还包括我,时间早晚而已。接受,是你唯一能做的。”
郑浩川欲言又止,他已经不能向父亲再去要求什么。也许正如父亲所言,他要接受姚雪离开的事实,但是他真的不甘心,被思念噬咬的滋味已经让他接近崩溃边缘,而父亲这次显然并不会站在他身边。拥有一个强势的隐形富豪的父亲,好耶,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