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养气丹？”
方莲迟疑地重复着，她迅速扫过壮汉身后的人，一个独眼书生，一个蒙面妇人，一个肚兜小鬼，一行四人奇形怪状，不像善人，也看不出修为。
“本店目前没有养气丹。”方莲平静地看着壮汉。
壮汉顿时涨红了脸，恶声恶气道：“没有？素善堂居然没有养气丹？笑话！”他说得大声，震得方莲耳朵疼。
方莲揉了揉耳朵，笑道：“客官，本店的养气丹已脱销数日，目前还未补货。”否则，掌柜也不会一放晴便赶她去接连理枝。
“没、没有养气丹的话……那么清气丹呢？”壮汉立刻道。
方莲没有接话，而是仔细瞅了对方两眼，之后笑开：“清气丹也没有了。”
仿佛觉得方莲戏耍了自己，壮汉大怒，又猛地拍了手中长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柜台拍碎。方莲坐在椅子上，往后退了退。这时，壮汉身后的妇人说话了。
“说你不行吧，连个抓药小厮都看不起你。”妇人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金属刮擦在石片上的声音似的。
壮汉愤而回头，怒骂：“要、要不你、你来！”
独眼书生讪笑一声：“你看看你，一紧张就结巴，难怪别人看不上。”
壮汉哼地一声，走到一边，抱着胳膊看向方莲。蒙面妇人扭着腰肢上前，弯起眉眼对方莲道：“这位小哥，我们要素善堂里所有的清气丹和养气丹。”那把破锣嗓子刮得方莲直起鸡皮疙瘩。她面上的笑容不变，一字一句道：“回这位夫人，方才我已说过，两种丹药都没有了。”
“闻名云中界的素善堂怎会连这种小丹药都没有？”蒙面妇人咯咯笑道：“小哥莫不是看不上我等，才不愿出售丹药。”
方莲无法理解妇人这奇妙的想法，但秉着来者是客，没出门前就算她把房顶掀了也还是客的宗旨，她继续摆出笑容：“夫人切勿误会，素善堂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管几位需要什么，只要素善堂能拿得出，定不会藏着掖着。只是……今日真是不巧，两种丹药都已售罄。若是几位不着急，可七日后再来。”
素善堂的大老板，据说是无极双擎之一神荒书院里的化神长老。因此素善堂一向不怕来挑三拣四，砸场踢馆的，但面对这种人，掌柜依旧要求她要客客气气，把人当大爷伺候，因为不能丢了那位化神长老的脸。
“如果我们现在就要呢？”蒙面妇人身后的书生开口。
方莲笑得脸都要僵了：“没有就是没有。把素善堂掀了，也还是没有。”
壮汉那张红脸冒着汗珠，似乎非常生气，他双眼一瞪，又把长刀拍在柜台上：“你们素善堂看不起人！”
方莲心中几乎都要咆哮了，忍着想操起手边药秤往人脸上拍的冲动，极力平静道：“客官多虑了。进门都是客，素善堂断不会把客人往外推。”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大吵大嚷：“和你这个下人没什么好说的，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
方莲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来买药的，而是来找茬的。她高声道：“掌柜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
蒙面妇人伸手揭下了面上黑纱。店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恶臭。
方莲看向她的脸，心中猛地一惊，险些从椅上摔下。
那是张可怕的脸，上半部是美貌妇人，下半部是腐烂的皮肤，乍一看过去，完全找不到她的嘴在哪。
见方莲面色有异，那妇人下巴动了动，出声道：“吾等乃是苍山之人，今日到此便是参加四派联合大比。你们素善堂既然是神荒书院门下药铺，此时怎会没有储存清气丹和养气丹？”
苍山？四派联合大比？
一听到苍山，方莲就觉得心惊肉跳。天鸠叟和潘伶带来的不愉快不是两三年便能忘记的。来了昭城之后，她特别询问过苍山之事，才知道那是个散修聚集之地，修的全是些邪门歪道。至于四派联合大比，掌柜没有提过，她也不曾听过。
方莲忍着恶心，对妇人说：“实在对不住各位，掌柜并没有告诉我有什么大比，也不曾说过需要储存丹药。”
她的态度已如此谦和有礼，这些人为什么还不肯罢休。
“老子不信！”壮汉吼道，他一说话，面上横肉便上下滚动，甩出汗珠到处乱飞。妇人靠在柜台上，神色睥睨轻蔑。独眼书生抱臂看戏，嘴角边嚼着笑。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瞪看着，药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浓重起来。
这时，那自进门起就没出过声的肚兜小鬼突然动手了。他冷不防丢出手腕上的银镯，银镯突地变大，朝方莲飞来。
仇掌柜说过，一般修士不敢在素善堂里动武，有眼色的人也不会，因为化神修士虽然天高地远，一时半会顾及不到这里，但一旦让他知晓，定会千里追杀，躲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对方。只有那些没眼力见的低阶修士才会不给素善堂面子，当它们是猫不是虎。
方莲操起桌上的药秤，朝飞来的银镯扔去。这药秤也是个法宝，曾在数次闹事中敲昏过不少人，但银镯比它厉害多了，两厢撞击之下，银镯碾过药秤继续朝方莲飞来。方莲跳下椅子，闪身躲开，右手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抽出一把短剑。左手快速掐诀，指尖朝空中一划，无数银针凭空现，刺向银镯。
铛！铛！铛！
银针撞上银镯后，便颓然落地。此时方莲手中短剑横身向前，将碾压过来的银镯挡在了柜台外。
“看起来还有两下子。”独眼书生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热闹。
两厢对峙间，蒙面妇人也动手了。她抬起握成拳的右手，五指舒展开，掌心浮起一朵黑月季，月季随着手指伸展而绽放，眨眼间便凋谢，花瓣飞出掌心，化成暗器朝方莲袭来。
方莲一脚踩上柜台，纵身一跃，躲过袭击。花瓣扑了空，噔噔噔地刺入了墙上的木抽屉。她滚到地上，手中短剑剑身一转勾过银镯，用力将它丢向药堂外的街上。
这东西太重，冲劲也大，要是撞碎柜台后那一墙的抽屉，毁了里面那些奇珍药材，她就别想再在昭城待下去了。
轰——
银镯撞坏了对街书斋吊在半空的招牌，惊得看热闹的路人四下散开。
方莲四对一，一刻也不敢放松。在银镯冲向对街书斋之前，独眼书生手腕一翻，凭空翻出一把折扇，折扇展开，扇面上带着利刃，带风飞向她。
方莲踢起一旁的木椅，试图扰乱对方的视线，但折扇锋利，瞬间就将木椅切成两半，朝她门面扑来。她横剑要挡，却看到有身影闯入战团中，抬手扔出个青绿色的法宝，瞬间将袭来的折扇冻成了冰块。
“不过是苍山之人，也敢在素善堂撒野！”一声如洪钟，震得双方都停了手。鸡飞狗跳的药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方莲乖乖收起剑，站到来人身后，恭敬道：“仇掌柜。”
那厢独眼书生也收回了折扇，退到一边。蒙面妇人戴上面纱，尖声道：“我等也是诚心来求购丹药，是你家小厮不识抬举，怎的就能怪到客人头上！”
“几位既然是来参加联合大比的，那便该知道大比的规矩，参加者携带的丹药皆有四派统一发放。”仇掌柜气沉如山，面色严肃。他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沉声道：“不管你们事先求购多少，都是无用。”
话音才落，那一直没有动手的壮汉拍着柜台，怒道：“胡、胡说八道，这是什么破规矩，别、别以为我、我们不知道，你们藏、藏起丹药，是是是为了给内定人、人选多、多准备。好让他们轻轻松过关。”他另一只手握着长刀，恐吓似的挥舞着。
仇掌柜眯起眼，笑道：“这您就多虑了，大比公平公正，绝不会有暗箱存在。”
蒙面妇人突然咯咯笑起来。不知为何，壮汉的脸更红了。
这时的方莲被晾在了一边，成了无人理睬的背景。仇掌柜一出现，药堂里的形势就倒向了他们这边。她心中感叹，自己气势太弱，完全镇不住对方。
“一个月后，大比才正式开始。与其钻空子，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勤加修炼……”
哗啦——
药堂角落里摆着的花瓶突然碎了，仇庆雪特意摘来装饰的花也凌乱地散了一地。
不知是谁这么沉不住气，打断仇掌柜的话……
方莲抬眼看了那到处乱滚的碎片和水迹，不动声色地看了仇掌柜一眼。
果然，仇掌柜立刻出手了，同时独眼书生三人也齐齐动手，手中法宝尽现。却见仇掌柜连拍两掌，不知用的什么法术，气流将堂内四人接二连三地团起，一个接着一个被扔到外面。速度快得让那四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四人被扔在地上后，一个扶着腰从地上爬起，一个抓着对面书斋吊招牌的绳子，轻巧落在地上，有一个身形翻转，足尖点地，衣袂翻飞间潇洒落地，不染半分尘土。
至于剩下那个……
“关门！”
“是！”
关门前，方莲偷偷朝外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个趴在地上，还未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