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选了元秋入宫待疾的事情,第一时间传到了前院。今日是二姑娘的及笄礼,虽说男子不便入内宅,可府上来了这么多人,并不是小事情,故而除了离经叛道的世子柳寒时,其他的男人们都是在府里的。
听到消息,襄乐侯柳唐国目光灼亮,连叹三声‘好’。随后才缓过神来,难抑激动的对柳三爷说:“三弟,到头来,还是你最有福气。”
柳三爷蹙起眉头,旁光睹向端坐在下首的柳寒晓。明妃要元秋进宫这样的消息,难道六皇子没有提前透漏过?若是提起过,怎么到今日都没有与他这个父亲商议过。
柳寒晓轻轻摇头,他今日同样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震惊不安,半点不比柳三爷少。
“这......怕是不妥吧?”柳三爷说出想法,上次元秋进宫受了欺负,回来病了好一段时间,累的三夫人日日操心。现在要让元秋进宫去长住,还不要了三夫人的命。
襄乐侯对弟弟的态度明显恨铁不成钢,痛斥道:“你何时如此妇人之仁了?现在咱们侯府正是关键的时候,先前三丫头的事情,我还以为是明妃娘娘厌弃了我们呢。如今看来,倒是我糊涂了,三丫头再好也不过庶女,入宫就算得宠,份位必然受限。六丫头就不同了,还是明妃娘娘想的深远。”说完自顾自的又得意起来,“圣上这几年多是宠爱年岁小的贵人,此时送六丫头进宫,真乃对症下药。”
“大哥!”柳三爷眼中几近要喷出火来,这都是些什么话,现在宫里仅仅说是要元秋进宫陪伴明妃,到了襄乐侯嘴里却已成了这幅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元秋还怎么做人!
不仅是柳三爷,便是从来木讷的柳寒晖眼下都是面染寒霜,妹妹被人这般侮辱,若是不动怒,那真是妄称为人了。
眼看着三房父子气势汹汹,襄乐侯却全不在意,反倒满眼唏嘘惆怅的说:“你们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男人上了年纪后的心情。看着那花骨朵儿一般的人儿,心都跟着年轻起来。”
在晚辈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不成体统。柳寒晖最重规矩的人,听到这些不着四六的话,简直要跪地向圣人谢罪。柳寒晓脸色煞白,早已经没了人色。
柳二爷拉住就要发怒的柳三爷,对着襄乐侯轻声说:“大哥不必高兴的太早,若是六丫头真如您所说而为,我想着到时候这襄乐侯的位置,怕就要换人了。”
平日里低调少语的柳二爷在这种时刻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不让人震惊的。
可,襄乐侯府从来都是这个样儿,自来就不是个有规矩的府邸。
柳二爷的一番话后,襄乐侯眉头倒立,厉声喝道:“他可是我亲弟弟!”意思是,柳三爷是他的同母兄弟,如何能这般对他。只有柳二爷这个庶出的,才会有如此狼子野心。
显然,柳三爷并不同意这个看法,亲兄弟又怎么样,他冷声陈述:“若你们执意要将我的女儿推入火坑,我自有法子让你们悔不当初!”
柳寒晓静观着房中情势,心中一角颓然倒塌。在这样的时刻,府中的男人不想着如何团结一致,商量对策。却一个个的只为自己打算,根本就没有将后院女儿的安危放在第一线。
生为柳家的女儿何其可悲,而生为柳家的男人,又是何其的可耻。
柳三爷带着两个儿子怒气冲冲的回到了三房,三夫人与元秋,七姑娘元露早已经候在房中。
见柳三爷进来,三夫人眼中的泪立刻抑制不住,因着孩子们都在场,才没有做出更加失仪的动作,克制着声音说:“夫君,此事您一定要救救我的秋儿。”
平日里三夫人对丈夫虽然敬重有加,可并没有到动用敬语的地步,今日这般说话,显然是已经六神无主。
柳三爷当机立断吩咐,“你们先下去,这事为父与你们母亲需仔细商议,等有了结果,在叫你们前来。”
这般明显的要支开儿女的举动,谁会看不出来,元秋几个心领神会,称‘是’退下。
等孩子们都出去,柳三爷这才放开手脚,将三夫人拥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出事。”
三夫人在丈夫怀里摇头,喃喃自语,“这是报应对不对?当年我怀疑你,冷落你,疏忽晓哥儿,让他一生都患有不足之症。如今报应来了是不是?可......可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秋儿身上,明明我自己已经受到最惨痛的惩罚了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伤。
心痛本就是可以传染的东西,更何况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柳三爷猛然间瞳孔收缩,心中剧痛。妻子口中的报应,何尝不是他做的孽呢。
“不会的,兰儿,你相信我。嗯?再相信我一次,我定然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出意外的。”
柳三爷的话对三夫人来说是莫大的安慰,只是......只是想想那宫里的皇帝早已年过不惑,从辈份上来说那是元秋的姑父。按年龄算,比柳三爷这个亲爹还要年长,让女儿去跟着那样的一个人,身为娘亲的这颗心啊,简直跟被人用钝刀割着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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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姐,真的非进宫不可吗?那地方好可怕,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七姑娘转出正院就开口道,她对皇宫实在是没有半分好印象,想起来就怕的不行。
柳寒晖对七姑娘从来没有好脸色,冷着脸训斥,“那可是圣上金口玉言过的,难不成你还想抗旨?我第一个送你去官府。”
七姑娘对柳寒晖从来惧怕疏远,听他这般说,顿时垂下头,尽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柳寒晓走在元秋身边,手指轻轻碰碰元秋的手臂,轻声问:“怎么一直不说话?”
这半天,三房从上到下都炸了锅,便是平日里不问世事的柳寒晖都站出来表达意见,反倒是元秋这个当事人,出奇的安静。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元秋扭头对柳寒晓浅笑,“既然说是让我入宫去陪伴,那我便是个解闷的物件儿,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
柳寒晓是真的看不懂元秋了,这种不了解让他心中烦闷,“襄乐侯府女孩子那么多,偏偏挑你,难道是我们冤枉了她?你动动脑子。”
柳家的女子要入宫,甭管打着什么名头,都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元秋无奈的摊手,“那还能怎么办?”
简直要被她的没心没肺气死,柳寒晓负气的快步离开。元秋见他是真火了,忙追着柳寒晓而去。
柳寒晓一口气走回书房,胸脯呼哧呼哧起伏,他的身体其实负荷不了他这般剧烈的运动。但,元秋的那幅样子,实在是太令人恼火。
元秋追进来的时候同样气喘吁吁的,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哥,我瞧着你这身子是全好了,竟然能走这么快。”
“你跟来做什么!”
平时最温吞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倒是有几分魄力。元秋惹不过,只能如实说出心中想法,“你先别急,听我说嘛。”
“我如今才十三,哪里就能如了那些人的心思?我料想,明妃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说让我入宫陪伴,并未说其他。我身在宫中,父亲二哥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明妃还有六皇子出力,这样明妃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元秋细心的分析着,“至于往后的事情会如何发展,那还不是要看你们如何操作,我只管安分守己便是,你想想我一个小姑娘,难道能将谁迷的神魂颠倒不成?”
“胡闹,这是你能说的话!”
柳寒晓实在想不到,平日里乖巧柔弱的妹妹竟然能说的如此离经叛道,哪有小姑娘这般说话的。偏又说的句句属实。
心口的大石头落了地,明白元秋说的确实可行。
随后又有些不满,“你既然已经想的这般通透,刚才为何不说,弄得母亲凭白哭一场。”
想起三夫人的眼泪,柳寒晓就心疼。
元秋也很无奈,“这些年凡是我们的事情,母亲哪一次不是自乱阵脚,慌慌张张的,我说了她能听吗?还不如让父亲多劝劝,也能促进夫妻感情不是?”
柳寒晓看元秋俏皮的眨眼睛,原本的怒气早已经消了。这才回到正题上,“你年岁小,可明妃若是留你在宫中时的日长呢,小住个半年,你就十四了。”
入宫陪伴,可长可短。后宫中早就有皇后娘娘让娘家侄女入宫陪伴三年的先例,明妃依样画葫芦,元秋照旧是逃不掉的。
“哎呀!我这不是还有一个好父亲,两个好哥哥呢嘛。你们难道就不能想法子将我捞出来。”
好好的入宫,被这兄妹俩说的像是要入狱。
偏柳寒晓当了真,认真思考,如何才能在短期之内将元秋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