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注意到元秋神色有异,并没有不耐烦或者敷衍的态度,而是耐心的询问具体的情况。
可能是三夫人的态度给了元秋勇气,她将在何家时的对话全部对着三夫人复述了一遍,末了说:“娘亲可还记得扬州时住咱家对面的许家吗?我记得那年也是选秀,官兵急赤白脸的抓了许家姐姐,说是选秀女,之后就没让许姐姐回去过。许家婶婶这几年,眼睛都要哭瞎了。”
那是三年前选秀时发生的事了,扬州当地的官员为了巴结朝廷,在当地没少做这样强迫女子入宫的事情。三夫人没想到元秋会将这件事记的如此之深,毕竟那时候元秋连十岁都不到。
明显感觉到女儿的惧怕,三夫人安抚道:“那是在扬州,在京城可没人敢这样的。”
扬州到底天高皇帝远,这样违纪的事情才会发生,京城里哪有人敢如此。
“反正我不要去那个地方,当时许姐姐宁可自尽都不去。”当年的事情显然给元秋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女孩子被强行带离开家,实在是太可怕的事情。
三夫人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自责,欣慰女儿没有那攀高枝的心思,免得她还要跟元秋说明利害。自责她这几年竟不知女儿心中有这样的阴影,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有些失职。
“娘的秋儿,真的长成大姑娘了。”三夫人仔细的看着女儿像极了自己的眉眼,心头微微酸涩,明明不久前还抱在怀中轻摇的小婴儿,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十三岁了,到了可以入宫选秀女的年岁。来京城的路上,三夫人满心满眼怕大房的人动手脚将元秋送进宫,可现在出了上元夜的事情,大房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动将元秋送进宫邀宠的心思。
毕竟如若元秋得了宠,对大房不仅没有益处反而后患无穷。
“放心好了,不会送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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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房中。三姑娘跪坐在老夫人腿边,两只小拳头敲击着老夫人的双腿。
“谷丫头,今日出门可有收获?”老夫人阖着眼睛,嗓音低沉的问。
三姑娘脑中闪过今日见到的场面,那个身材矫健的男子,阳光般的,能刺伤她的眼睛,贯穿她的心神。
心里越是这样想,嘴上说的越是不屑烦躁,“不是什么好门第,雷家的姑娘被奉为上宾,真是无知的很。”
京城里,手握实权,位高权重的府邸不过就是那么几家,其他的多是靠着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爬上来的。襄乐侯府靠着女子的邀宠,那雷家靠的却是巴结远方亲戚太师府才发达起来。襄乐侯府在京城中地位尴尬,但对雷家这样的,又有些瞧不上。
果然老夫人鼻孔里哼了一声,慢慢睁开已经浑浊的眼睛。看三姑娘乖巧的跪在身边,早先抱三姑娘来身边养着,自然存着打压大夫人的意思。可养的时日长了,感情随之就培养了起来,这些个孙女里面,老夫人最放不下的就是三姑娘。
三姑娘乖巧听话,长的更是无可挑剔。
就是当年未入宫前的明妃怕都是比不上的,老夫人心偏了,自然瞧着三姑娘怎么看怎么好。抬手摸摸三姑娘光洁的额头,笑着说:“往后这样的宴会都不必去了,今日宫里明妃娘娘送来了两个嬷嬷,往后你就跟着学规矩,祖母总不会害你。”
原本还怕今年贸贸然送女孩子入宫,会招来宫里明妃的反感,毕竟姑侄俩共侍皇上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然,现在明妃送了嬷嬷来,就表明宫中明妃的态度是赞同今年柳家女子入宫的。
如此,老夫人自然是属意三姑娘入宫的。
长若蒲扇的睫毛颤动,三姑娘低声问:“那二姐姐可要一同跟着学规矩?”
想起那个跟大夫人一个鼻孔出气的孙女,老夫人表情不耐,冷冷的道:“你那好母亲,满心满眼要给二丫头寻门好亲事,只是我老婆子冷眼瞧着,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别到最后鸡飞蛋打才是好。”
听到二姑娘不好,三姑娘心里一阵快意。
“孙女知道老祖宗疼我,我必会好生学规矩的。”
老夫人心下满意,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假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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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送来嬷嬷的事情,三夫人第一时间就清楚,不过这事情跟三房没什么关系,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下午去看望柳寒晓的时候,柳寒晓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大夫人怎么可能让三姑娘入宫,若是三姑娘得宠,那最受威胁的人便是大夫人了。”
三姑娘是庶出,在宫里若是得宠,第一个要抖起来的人就是三姑娘的姨娘,同时抚养三姑娘长大的老夫人必然扬眉吐气,这两个人恰恰是大夫人最看不得得意之人,所以说三姑娘入宫一事在大夫人这里就成不了。
更加之世子柳寒时不争气,女子入宫争宠争来的荣光将来可都是为了世子,三姑娘会无怨无悔的帮衬世子吗?
“除非,大夫人已经给二姑娘找到比入宫更好的出路,比入宫更能让世子依靠的靠山。”
三夫人摆摆手,“想那些做什么,端看明日大夫人让谁跟着嬷嬷学规矩就能知道到底属意谁了。”
柳寒晓点头,这确实是最明显的表示,不过他还是担心,这事情一天不尘埃落定,他就不放心,总怕这些人算计元秋。
“你啊你。”三夫人没好气的戳戳柳寒晓的脑袋,“身子骨本就弱,成日里还如此多思多虑的,这是成心不想好了,是不是?”
责怪的话语,偏带着几分宠爱。三夫人不是铁石心肠,这些年元秋没少跟柳寒晓闹别扭,可这孩子从来都不跟元秋计较,只一味的为元秋着想。要不是柳寒晓细心观察元秋,三夫人还没那么容易知道元秋所谓的生病,多半是装的。
人跟人讲究一种缘分,三夫人与柳寒晓虽不是亲母子,但感情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并不因旁的什么改变。
柳寒晓被三夫人如此对待,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唤:“母亲,我已经长大了。”
“大什么大,当初猫儿大的一个人,现如今倒是跟母亲论起大小来了。”
说完母子俩都是笑,柳寒晓趁着气氛好急忙说:“母亲,明日起,我去上房给您请安吧。现在天气好了,我出去走走,没什么关系的。”
本该儿女给母亲请安的,偏三夫人不让柳寒晓出屋,日日亲自过来探望。
三夫人想想觉得可行,多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再者也不能让柳寒晓背上不孝的名声。
次日。
大房传出消息,三姑娘独自一人跟着两位嬷嬷学规矩,三夫人知道后,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忙活大儿子柳寒晖会试的事情。
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三年一次,从此踏上功名路或是名落孙山被犬欺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况且,“晖哥儿都十七了,这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三夫人有些发愁,她是土生土长扬州人,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能交际的圈子,自然没有法子给儿子相看未来的媳妇。
先前在扬州时没有定亲,一来是怕晖哥儿不能专心读书,走了心思。二来,是考虑着,等入京之后在定亲,门第比扬州能高些。现在事情就在眼前,甚至有些迫在眉睫,三夫人却抓瞎了。
“要不然,我去给大嫂服个软,让她帮忙相看相看?”
柳三爷用手抚平三夫人纠结的眉头,安慰说:“这事情我已有了主意,你只管好晖哥儿的衣食住行便是。至于大嫂那里,不用求着她,就是你上门服软,她未必会真心对待晖哥儿的婚事,倒不如咱们自己拿主意。”
这倒真是,大夫人现在可是半点都见不得三房过的如意。
“你已经看好了人家?”三夫人眉开眼笑起来,“快与我说说。”
柳三爷一手将妻子揽在怀里,“那就要看看夫人给的甜头够不够了。”
一夜香靡。
会试当天三夫人亲自送大儿子出门,少不得唠叨嘱咐。柳三爷更是送儿子入考场,在门口不忘与监考官寒暄几句,就怕这些人给柳寒晖吃什么不好的排头。就连元秋都紧张的不得了,柳寒晖那样的人,怎么能不让元秋担心。
“你怕二哥考不上?”柳寒晓逗着紧张兮兮的元秋。
元秋白了他一眼,“他那样呆,我真怕他考不上会寻短见呢。”
柳寒晖实在不是天赋型,全凭后天苦学,这些年除了那些圣贤书,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且自视甚高,要真的失利,谁知道那个呆子会作出什么傻事来。
柳寒晓不以为然,“放心吧,我已经将往年的考题都搜罗出来给了他,还给他猜了几个命题,估计不会有什么大差错。”
元秋撇嘴,这家里,从大哥堂哥柳寒时开始,无论男男女女,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外面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骨子里可不都是恃才傲物的人。
不是元秋瞎紧张,而是在元秋心里眼里,柳寒晖实在不是治国安邦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