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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四(1)

训练这个头该怎样开?演练这个步该怎样迈?是王中队长组训成败的重中之重,也是中队官兵能否打牢基础、勇克难关、不断攀高的首要问题。值得注意的问题是,不管采用哪种组训方式,都要求指挥员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训练大纲规定,都要求中队官兵保质保量地完成各项训练课目,同时还要达到所规定的时间、内容、人员、效果落实到位。想到了诸种不利因素,特别要抓好两个先行班的示范表演课目,为推广和普及中队训练步入正轨。王中队长当即吩咐通信员、军械员通知一班班长高远、二班班长凡亚两人到中队开会。

不一会儿,一班班长高远、二班班长凡亚分别跑步来到了中队会议室门口停下。“报告!”“报告!”

“进来!”王中队长听到报告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高远和凡亚,头连抬也不抬,随声允许道,继续忙自己手头活。

“你先进。”“你先进。”听到王中队长干脆的声音,高远和凡亚都有胆怯,谁也不想第一个进屋看到他那副可怕的面孔。

哎,这两个小子咋回事,为啥没有一个进来与我见面。王中队长气得放下了手头活,抬头一望,发现高远与凡亚仍在推诿扯皮,气得张口骂道:“你们这两个在外面搞什么鬼,怎么还不给我进来?”

哎,怀孕大肚子女人早晚要生娃,干脆咱就进吧!不由分说,高远与凡亚悟出了其中道理,便争先恐后、互不相让地跻身而进。

“这两个小,今天神经有点毛病,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真是后老婆子脸。”王中队长嘴里嘟囔个没完,心里那股火气渐渐开始递增,想到要与他们一道共同商量训练攻关问题,火头又渐渐低落了下去。然而,王中队长的想法与看法,高远与凡亚谁也看不出来,只是猜测而已。

完了,王中队长肯定发火了,这次他不收拾自己那才怪了。高远站在凡亚的左侧,两眼望着王中队长的脸色,心里责怪自己的怠慢行为。与此同时,站在高远右侧的凡亚,吓得眨了几下眼,吐了几下舌头,慢慢低下头来,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说倒就要倒下的样子,只是硬撑着站住了双脚。

“看看你们这个样子,真像个打败仗的孬种,一点骨头都没有,谁见了你们这副狼狈相,不吐你们几下口水才怪!”王中队长手指点着高远和凡亚的头上、脸上、鼻上,像是幼儿园教师收拾调皮的捣蛋娃娃,顿时气得两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班长敢怒不敢言,不停地抖动着两片小嘴唇。

“中队长,我见了你,还真有点——”高远鼓足勇气,刚刚把话说到这里,又突然卡了壳,只是两眼望着王中队长。见此怪相,凡亚也情不自禁地把头扭了过来,用威逼的目光扫射着、直击着,好像在说,你这个人呐,就是不知火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咋能玩弄领导、刁难领导、欺骗领导?说不定今天要栽倒在领导手里。

“哎,你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怎么哑巴了,是不是让我给你补充后半句?”王中队长有点反感,瞪着眼,挟着腰,歪着脖,说话腔调一高一低,一长一短,一重一轻,一细一粗,让人不堪入耳,难以忍受。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谁见了谁讨厌,可人家毕竟官大权大,脸再难看也得看,话再难听也得听,决不允许有任何不满的表示。高远迫于无奈,再次强压着怒火说:“中队长,我跟你说实话,这些天来怕你的人,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凡亚也怕你,全中队官兵都怕你,包括你的老搭档指导员也怕你。”

“哦,我有那么凶,难道真能把你们这两个小子都吃了?”王中队长突然听高远说这番话,心里感到吃惊,总以为他在夸大其词,谎报军情,似乎不相信此言。

“真的,中队长,他说得没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再去问问别人!”凡亚为了证实高远说的话,也开始谈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好,好!你们俩说得对,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改一改还不行吗?”王中队长不想为此而争论不休,当即来了个紧急刹车,其缘故是想把思路和目标集中统一到共同研究军事训练的相关课题上。

对于这一点,高远和凡亚根本不知道王中队长的其中用意,两人还想围绕他的话题谈下去,但忽见王中队长又改变表情和语气,就只好来了个见风使舵,顺毛抚摸了。顿时,两人假装着思考什么,低着脑袋一动也不动,一言不发。

“不要斗气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俩赶快说一下班里训练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好的想法?有什么合理化建议?”王中队长终于收了场,交了底,亮了相。

刚才是他说的,差点儿砸了,不能让他再说了,要不又砸了,干脆还是我说吧!想到此情,凡亚趁高远思考问题还未反应过来之机,就抢先一步,带着恳求的意思说:“中队长,按照年初训练规划要求,我们班里主要是担负400米障碍、5公里武装越野、战斗射击等课目训练,从总体方面来看,大部分官兵课目训练得还凑合,就是5公里武装越野稍差些,有3名新兵到现在跑的成绩还不合格。”

“你不要说这个,这个我都知道,说说下一步怎么个训法,怎么样让他们都及格。”王中队长一针见血,逼迫真言。

“中队长,咱们5公里越野训练不能老是每周星期五早上跑,平常也应该适量增加点训练强度和训练次数,比方说天气好些,也可以利用晚饭后时间,节假日时间,或者组织以班为单位,或者自行按照标准跑,这样可以适应于官兵的身体需要。在这个基础上,不能赤手空拳地跑,而应增加负荷跑,慢慢提升官兵的抵抗能力,到了比武和比赛的时候,再全部除掉身上的负荷,我觉得这样准能获得好成绩。”凡亚说到这里,满怀信心地握紧了拳头,挺了挺脖颈。

说得也在理,可咱们毕竟不是野战部队,不是作战部队,不是特种部队,是一线边防守卫部队,并非需要压得重、跳得高、跑得快的那种“飞毛腿”式的官兵,只要能看得清、查得明、报得快、守得住等基本要求,那就算是了不起的部队。如果说自己张口予以否认,定会打击部下的思想情绪,当然也会使高远产生有话不说、有谋不亮、有心底不露的状况出现,致使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况。想到这些,王中队长就带着违心的语气道:“凡亚讲得也有点科学道理,部队越野训练需要增加次数,增加重量,增加距离,增加难度,可咱们也要根据实际需要,特别是要结合本职工作需要,用最简便的方式,达到最现实的效果才行。”

凡亚一听王中队长说得有些复杂,甚至让自己的脑子有点摸不着头绪,干瞪着眼,默不作声。而站在一旁的高远更是无言以对,右手不停地挠着后脑勺,显得十分为难。瞬间,两人便不停地相互递着眼色,甚至把余光扫向了王中队长,心里都是一种态度,事到如今,我们两个小班长已尽全力,毫无招数,那就请王中队长你这个高人开口出招吧!

王中队长观察了大半天,似乎看出了他们俩的心态,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带着探索的思维,思索的姿态,诱导的心理启迪道:“以本人之见,体能训练不仅仅是5公里武装越野这个课目,要想提高部队的快速反应能力和坚守能力,必须在其他方面也要下一番工夫,你们俩心里比我都清楚,关键是脑怎么动,功怎么下,力怎么出,劲怎么使的问题。从目前中队体能训练状况看,无论单兵训练,还是组合训练,都没有形成规范化,可以说没有抓住要害,效果根本不明显,官兵的状态一般化,训练水平仍处在低档次徘徊。”

“那怎么办呢?”凡亚吃惊反问道。“中队长,我们下一步是否该调整一下训练方案、训练内容、训练步骤、训练方法?”高远好像动了一下脑子,当凡亚说出第一句反问话,自己思索了一阵子后,紧跟着追问了起来。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把点选好、抓好、用好,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王中队长不以为然,胸有成竹地表示道。当然,也想趁机给他们俩提个醒,道个明,送个定心丸。

凡亚听出了门道,可高远听不出名堂,先是动鼻子,眨眼睛,后又不解地问:“中队长,你说点,这个点怎么选?怎么抓?怎么用?我是没有什么招。”

“你这个人真笨,也不动动脑筋,这么点点事情都想不出来,还当什么班长。”凡亚实在看不过眼,就帮着王中队长打话腔,一来提提王中队长的威信,二来杀杀高远的威风,但更主要的是想趁机提提自己的威信。

“嘿,你倒挺能的,有本事说给我听听,不要在我面前打官腔。”高远火了,朝着凡亚连风带雨地泼了过去。

“你——你——你——”凡亚急了,瞪着眼睛,看样子真想一口把高远吞到肚子里。

不能让他们相互顶牛,以免延误商讨训练计划。王中队长一看情况不妙,急忙勒令双方中止争执,随之又一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谁也不要说谁好谁坏,都是个半斤八两,全中队官兵都有耳闻。”凡亚和高远一听这话眼直了,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是白搭,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王中队长一个人身上。

“我看总体训练计划应该这样安排,凡亚你要严格按照月计划、周进度训练的具体要求,必须在体能训练上有突破,在重点课目上有创新,不能和上个月那个样子,训练什么课目,总是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考评成绩老是排在最后,这个方面你们要务必注意。”“中队长,请你放心吧,我一定严要求,高标准抓好弱项难项训练!”凡亚一听王中队长要揭班里的老底,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当场表明了自己敢打必胜的态度。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有骨气才能有士气,这是旗开得胜的先决条件。”王中队长握紧右拳,边捶打着凡亚的胸脯,边说着自己的看法。听着王中队长的这句赞誉话,凡亚心里美滋滋的,听着王中队长这句刺激话,高远心里苦闷闷的。然而,王中队长没有对此细心观察,只是一个劲儿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其主要目的就是要让两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班长,点滴不漏地贯穿自己的训练意图,以此掀起训练大比武、大竞赛活动。但王中队长又清醒地认识到,凡亚和高远与自己相比,毕竟年龄、职务、见识相差都较大,要想让他们一下子全部接受自己的新思路,新理念,新功能,非常困难。

高远是个不服气、不认输、不甘败的烈性汉子。当看到好伙伴凡亚备受王中队长青睐,自以为受到致命打击,其心里的难受滋味,可谓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恨”。只见他坐在板凳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双膝,看样子忍耐程度已到了尽头。

一点也不老实,有种的话站起来向王中队长说个一二三,何必坐在那儿自找苦吃,让人看到这副模样感到讨厌。此时,肩并着肩,身靠着身坐在一条板凳上的凡亚,两眼瞅着高远,肩膀碰着高远,示意让他别趁机做这些怪动作,免得引火烧身。

这小子究竟是咋回事,一会儿晴天,一会儿云天,好像身上被人捅了几刀似的,谁见了都以为他神经有点错乱,不然的话,他决不会出现这种异常现象。王中队长心里无意之中开始对高远产生了反感、抵触、偏见情绪,但考虑到今天是特意让他和凡亚与自己一道儿,共同探索下一步如何组训、强训、细训、实训等相关事项,未必在此中止话题,转移视线,影响大局。正是牵涉到这些重要细节,王中队长喜在眼里,气在心中,带着一种恳切的腔调轻轻问道:“小高,你咋了?心里哪儿不舒服?跟我讲讲好吗?”

别看这话让别人听着有点软绵绵的、甜蜜蜜的感觉,但对高远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千刀万剐般的剧痛。高远本打算把一肚子火气全都喷发出来,想杀杀伙伴的威风,同时也捎带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中队长,让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个班长,也不是等闲之人。可让高远出乎意料,王中队长来了个善心攻打计划,使其自己只有招架之举,没有反击之势,全身上下随之由动态变为静态,坐在板凳上,眼不闭,口不言,身不动,像个木偶似的,让人啼笑不已。

这样将人家军,搞得太僵也不好,到最后谁也没好心情,更重要训练计划难于奏效,反而会产生不应有的负面作用。王中队长突然感觉思路不对,话题偏离,气氛紧张。于是,自己就调整了心态和状态,把此次话题渐渐引向了训练主题,抬脚走到高远的面前说:“小高,你的心情我理解,光着急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我们得想个两全其美,大家认可的有效措施。”说罢,两眼看着高远的表情,耐心等待着他的直言回答。

人家官职这么大,姿态又这么高,却主动给自己低头让步,可自己为什么就不学学人家的长处和优点呢?高远觉得十分内疚和惭愧,便低头深思了一会儿后,这才缓慢抬头对着王中队长大胆地说:“中队长,我们班训练课目你是清楚的,技术含量相对高些,如果忽略哪一个环节,轻则中断,重则伤人,后果可怕,所以说,我的看法是应当改变往年的训练模式,不能抱着时间到,任务完的态度对待所训课目。”说到这里,高远突然止住了话音,两只眼睛便观察着王中队长的默认程度。

“你可真是的,说得好好的,怎么着急时候卡壳了,给我往下讲呀!”王中队长听得入神,不仅认可,而且希望他再述详情。

“就是的,王中队长着急了,你就别犹豫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讲吧,老是黏黏糊糊的,自己也不觉得闷得慌了。”突见王中队长心里干着急,凡亚也跟着浑水摸鱼,品头论足地帮腔。当然,也想趁机打打高远昔日那嚣张气焰,长长自己今天的威风,至于王中队长却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话什么意思?”高远沉不住气了,猛得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朝着凡亚翻了脸,接连不断地反问着,看样子就要大打出手了。

“我不跟你说了,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凡亚心知自己捅了马蜂窝,当即采取走为上策,金蝉脱壳的应变战术,闪身离开了原位,挤身又靠近了王中队长的身旁。见已位居可靠腹地,凡亚故意用眼神挑逗着高远,意思是说你小子再能,还能在父母官头上撒野吗?说的一点也不假,如果不是王中队长在此,高远定要将凡亚打翻在地,骑在身上到处爬不可。可是,自己有这个贼心没有这个贼胆,还是老老实实听人摆布吧!想到此,高远气得只能默默忍受,直喘粗气,强忍消化……

“还想什么?快点讲啊,马上就要开饭了!”王中队长实在等不得了,一个劲儿跺着双脚,手指着高远鼻梁尖催促道。

“好,好,我讲,我讲。”高远一看王中队长要动真格的,被迫硬着头皮、哭丧着脸,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自己的看法。

“讲得不如开头那些话好,净是胡诌乱编的,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凡亚开始火上浇油,想让王中队长再教训高远几句,解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从此也好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个下等人才。

这一招数果然奏效,王中队长听了点点头,表示肯定,高远听了摇摇头予以否定。此情此景,凡亚兴奋得快要喊出了声。

时间不早了,该收场了。王中队长抬起手腕仔细一瞧,发现手表时针已指向离开饭时间仅有5分钟时间,此时他带有小结地语气说:“今天让你们俩来队部共同探讨和研究下一步训练问题,总体上来看,你们俩还是动了脑子,提出了一些新观念,新方法,有待于下一步到训练中去论证。但是,咱们都要清楚地看到,今年中队训练任务十分繁重,特别是你们这两个班担负大项训练课目多,参加考评验收多,协同友邻部队演习多,可以说是中队的政绩工程和形象工程。所以说你们当班长的,一定要牢记使命,不负众望,勇克难关”。

“中队长,请你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高远斩钉截铁地立下了军令状。

“中队长,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啃下这块硬骨头!”凡亚也不甘示弱,紧握着拳头振臂发誓道。

“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吧!”王中队长一看眼前这两个小班长情绪高涨,斗志昂扬,知道自己的意图得到了贯彻和渗透,随即手一摆,让他们结束交谈,各就各位……

中队首长的训练思路,光靠自己一人理解不行,部下人人理解才行。当天晚上,高远组织召开班务会,首先把王中队长的具体要求,原原本本地向全班战士讲述了一遍。而后又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点滴不漏地倒了出来,要求每个战士不仅要全程参与各种高难度、高强度训练,而且还必须使出全身劲头,压倒一切竞争对手,坚决夺取一流成绩,展示全班战士胜利之师的良好形象。战士们受到感染和熏陶后,当即人人表示不畏艰难,勇挑重担,创造佳绩……

相比之下,凡亚回到班里之举,并非像高远那样声势浩大,擂响战鼓,催人奋进。而是把困难和问题一一摆了出来,让大家思考和寻找解决的办法。若是从外表上来看,室内显得极为平静,却很少有人大声喧哗,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以为室内没有什么人。当爬上窗口一瞧时,便知新老战士坐在小板凳上,个个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思考着这样或那样的训练问题。

当凡亚与高远双双离开王中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凡亚也曾想过要大张旗鼓地进行再动员,再教育,再宣传,再挑战,但自己与以往情况对比,感到如果继续像过去那样走老路,说老话,办老事,不但没有实效,反而会引起大家的厌烦情绪和抵触情绪,达不到预期目的。为了实现上级首长的决策意图,他决定放弃一言堂的动员模式,采用群言堂的灵活战术,让大家想问题,看问题,解问题。一旦条件成熟,就来个同步行进的新理念,把大练兵活动不断引向深度和广度。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经过一番番激励争夺,此时一句句战斗口号脱颖而出,一种种战斗精神提炼而成,一首首战斗歌曲不谋而合……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凡亚望着战士们用心书写的一份份决心书,他心里是这样想着:我们不搞嘴上喊的那一套,只搞用心上想的那一句,只要大家都认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就能到达成功的彼岸,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就能坚守精神高地。

早饭过后,太阳高升,随着一阵“嘟嘟嘟”急促的集合哨声,各班迅速集合站队,整齐报数,静立待命。

王中队长、宋指导员两人并排站在训练场上,两眼紧盯着各班精神面貌、反应动作、进场位置。他们达成共识,只要各班相继步入操场亮相,非要用行动来证实各班长曾在支部大会的诺言。否则的话,这两个主官领导定会把某个战士的训练能力,某个班长的组织能力,都会视为最差的。说不定以后还要给他们“吃小灶”“当活靶”。对于这些,过去和现在曾有很多班长、副班长、新老战士尝过如此皮肉之苦,也深知王中队长“回头看”、宋指导员“重返工”的手段残酷。

凡亚率先带领全班进入指定训练场地,按照当日规定的训练课目,开始组织徒手动作、分解动作、基础动作等分步细训。正是由于训练之前动员教育比较扎实,老战士从自身一点一滴严格要求,时时走在新战士的前面,力争此次训练开好头,迈好步,走好运。新战士在边学边训的基础上,敢于向班长提问题、要答案、找感觉。与此同时,还认真模仿老战士的规范动作,对一些训练中的难点、热点问题,从中掌握了一些训练技巧,大大加快了训练进程。

一个小时后,新战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上下犹如被泥水浇灌,仔细一瞧竟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假若在强化训练上个十分八分钟,可以肯定大多数人累不死,恐怕也活不成。然而,与其一块儿摸爬滚打的老战士正相反,他们大多数人似乎没有累的感觉,没有停的迹象,没有难的反应。凡亚看在眼里,想在心上,总以为这种新老不分、强弱不列地融合在一起训练,简直就是主食副食一锅煮的老套路,照此下去的话,训练状况仍然面貌依旧,决不会出现新成果、新面貌。假如说,我们分兵龄、分层次、分项目、分场地组织分训的话,组织者人手不够,再说按规定施训的时间也不允许,势必会延误训练时间。如上级首长追究其责任,自己说得再好也是白搭,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啊!

“班长,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看,有什么烦恼事?”正在犯愁时,忽见老战士杨海疆悄悄靠近凡亚的后背,随之又用嘴唇贴在了他的耳边关切地问道。

“没啥,走你的!”凡亚以为老战士杨海疆看不出自己的心事,装作无事的样子,伸出右手向后一拍,声大力大,顿时打得杨海疆“哎哟”一声喊了起来。

“班长,你动动嘴就行了,怎么还动手打人?”杨海疆头上疼得受不了,脸上露出了不满情绪,张口朝着凡亚来了一句,想必要准备来个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那边怎么回事,怎么班长和大杨干起来了,赶快过去看看!”大家突然看到如此景象,谁也拿不定主意,只是相互催促着,推诿着,希望此时能够站出一个人来,力争上前平息这场即将爆发的格“哎,我说你今天是咋了,想跟我来这一套,想让我下不来台?”凡亚心里大为不快,扭头说了几声气话,也好让其他新老战士都听听自己的用意。

“班长,你弄错了,我哪敢呀!”老战士杨海疆从凡亚的话中偶尔得知,他的领悟完全是听话听反了,本来自己这番好心好意,却被他恩将仇报。

当事者清,旁观者迷。新战士都是围着凡亚和杨海疆看热闹,谁也弄不清他们俩到底是想啥干啥。但只有老战士杨海疆的心里明白,他是向班长凡亚来安慰思想情绪的,是来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的,是来减轻他的精神负担的。可惜的是,凡亚班长却全然不理解这一举动。

家丑不可外扬呀!凡亚生怕把此事弄大,或是捅了出去,且不说训练程度如何如何,就为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坏了名声,那就太不值得了。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想了又想,凡亚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强带笑容地说:“好了,我看都把劲缓得差不多了,现在各就各位,马上训练!”说罢,抱拳提及腰间,转体跑进了自己的指挥位置。

一切都要服从训练这个大局,决不能因个人的恩恩怨怨强加于人,甚至制约整体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杨海疆原想趁机把自己的合理化建议一一提出来,让他开阔一下视野,或许也能参考和借鉴一下相关内容。但事情发展出现了新的转机,并未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和融洽,从一定程度来讲,凡亚班长对此没有预料到,也没有认识到。既然如此,那就服从他的继续训练决定吧。有关这番话题,那就等以后找个其他时机再具体汇报吧。杨海疆似乎有点通情达理,自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和宽心丸,毫无怨言地跟着全班战士步入施训地域,重新进入负重越障、驾车越壕、携装越墙的残酷训练之中……

“报告班长,我的沙背心老掉!”“报告班长,我的枪老掉!”不一会儿,接连着三名新战士向凡亚汇报着自己的特殊情况。而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战士虽有些失误,但他们灵活处置情况,灵活调整训练状态,从不向班长汇报如此问题。对于这两类突发性问题,凡亚心里也都能猜出个一二,不想从中集合在一起进行示教示范,避免出现连锁反应。可新兵训练不能有半点马虎,非要一步一个脚印,步步打牢基础不可,防止留下后遗症,乃至造成以后战术训练、综合演练、实兵演练等非战斗减员发生和漫延。自己身为一班之长,当务之急,就要把新兵这道难关先把严把好,让他们靠真才实学闯关过关。主意拿定,凡亚开始发起了新的号令。

“老兵要求严一点,各自按照规定课目好好训练!新兵都停下,跑步到我这儿来!”凡亚班长给老兵提了点醒,施了点压,其意思是不要以为我暂时顾不上你们,等一会儿我再来一个一个检查验收,谁训练偷懒,决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新兵听了班长的口令后,心里非常高兴,这是因为他们其中大多数人,对于面前这项新训课目,总感到心不余而力不足,其动作始终看不懂,学不会,练不精。有的新战士气得直骂娘,有的新战士气得直掉泪,有的新战士练得直流汗,始终没有上路,训练毫无进展。班长终于开恩了,我们一定要早入门,快上路,挑大梁,当好汉,新兵们心往一块儿想,劲往一块儿使,汗往一块流,发誓要掌握这门过硬的军事本领。

“大家注意,负重越障时,必须把沙背心、沙绑带、子弹袋要捆紧,一点都不能松动,你们看我的动作要领。”说到这儿,凡亚迅速从另一个新战士手中接过武器和装具,先一件,后多件,先轻装,后重装,先脚下,后头上,先分解,后连贯,先徒手,后负重,先慢步,后快步……示范了一次又一次,反问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新战士一个个看懂了,学会了,凡亚这才让他们返回自己的施训场地。

班长下了这么大的工夫,动了这么大的脑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咱们可要对得起他呀,好好消化消化他所讲的、所做的规范要领,再苦再累也要练到家,为咱班争荣誉。新战士们当即掀起了“不甘落后,勇当好汉”的练兵热潮。发誓要像胡杨树那样,经得起狂风雨打,用坚强身躯和博大胸怀,迎战强大杀手。

用成绩说话,用夺魁发言,一直是高远单兵比武、班组对抗的双手宝剑。别看他在平时训练中不吭不哈,只知低头流汗训练,就是累死,也不喊声歇会儿、等会儿之类的话,被人称之为“永不回头的老犟兵”。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定能像一匹野牛似的,无论前进的道路上有多么坎坷和艰难,总是号叫着,昂扬着,奔驰着,一路冲杀大显神威,战胜强敌,一次次赢得支队、中队官兵的普遍赞誉。当然,对眼前这小小的强争对手,一时在训练占了上风,高远早就对他有所了解,无非就是三分钟的热度,用不了多久就会不战而退,就会垮倒下来。所以高远始终没有组织强有力的抗衡,以此压倒凡亚的强劲势头,哪怕中队首长见此声称他这不行,那无能,凡此等等,他都不会轻易妄动。

“真是的,他们这么狂,咱们为什么不上去比试比试,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新战士乱喊乱叫,气得乱蹦乱跳。只见胆大的老战士,不顾一切地跑到高班长的面前请求应战。

沉着才能获胜。高远面对部下的强大压力,没有像往常那样心急口快,迅速组织强大阵容,连贯不断地进行应战,直至将其声势压倒,将其态势压垮。但如今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眼望着对手一个个从身边闪过,耳听着一阵阵杀声从头顶扫过,好像高远这个班长没有应对活力,没有硬拼能力,没有获胜实力等,让人骑在头上我行我素,任其嘲笑、戏弄、欺侮。其实呢,高远并不是好惹的,眼下所采取的特别能忍耐的计策,只不过是一种临时性应对战术手段,等待时机成熟,他定会一声令下,将其挑战对手一人不放,一项不漏地全部给予反攻,再现昔日威风。

“班长,你可真能咽下这口气,人家都蹲在你的头顶拉屎了,还不赶快给他们几下?”青海籍战士马海涛看着老战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高班长央求应战却无济于事,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自告奋勇地加入老战士应战行列,随声对高班长加大了攻击力量,企图触动他的变更,可情况丝毫没有进展,反而出现了更加顽固的拒绝。

“你们这些老兵油子懂什么,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什么,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你们的话,咱们非吃亏不可。”看着大家心急如焚的面孔,高远终于开了口。

不对劲呀,咱们班长以前可不是这种人,今儿个是咋了,为什么吓得不敢与别人比试比试,莫非是叫什么人打怕了?一时间,新老战士交头接耳,私下议论着高班长的反常举动。

干脆,训练停一下吧!等凡亚那个班练累了,练倒了,咱们再趁机苦练一阵,也好让他们看看咱带这个班到底是狗熊还是猛虎。看到全班新老战士是训非训的劲头,高远以为再这样下去达不到效果,也达不到训练前要求的那种标准。一气之下,就果断下达了停止训练的命令。

“全班都有了!”忽听高班长拖着浓厚的东北腔调,好像敌人冲到了跟前似的,新老战士顿时全身高度紧张,迅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身旁的胡杨林。

此时,高远故意把头晃来晃去,左看看,右望望,鸡蛋里面挑骨头,瞧一瞧在这种时机,这种场合,这种气氛,谁敢乱说一句,谁敢乱动一下,就拿谁开刀,耍一耍自己这个最高行政长官的威风。新老战士早已养成有令则行的良好习惯,个个听到班长的这种口令后,都能自觉放弃一切私心杂念,包括身体各个部位不舒服,咬着牙坚持完成规范动作。

瞬间,高远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心里一阵兴奋,便来了个满意的答复:“原地休息10分钟!”新老战士刚才那种紧张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松散了下来。只见有就地躺倒的老兵,有就地坐下的新兵,几乎人人都想利用这个短短的时间,完成自己想完成的消闲生活。唯独高远一人靠在一棵胡杨树上,两眼不时观察着友邻班,凡亚所带领的新老战士那激情的训练劲头,那系统的训练项目,那规范的训练动作,那……心里犹如刀绞般的疼痛,两只拳头狠命地朝着胡杨树连连点击。

人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远那颗愤怒的心,无意之中被班里战士一一发现,刚开始都以为他在与树较劲,随便练练拳头而已。哪知道,他的愤怒情绪已达到极点,其拳头越打越重,越打点数越多,似乎没有放慢和放弃的迹象。班长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新老战士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走到高远的跟前劝其道:“班长,班长,你就别打了,我们都听你的呀!”劝着劝着,大家齐心动起手来,费尽全力把他从胡杨树跟前拉了出来。

“哎,你们都看看,他手上受伤了!”慌乱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大家很快醒悟了过来,急忙抓起高远的双手细心看去。可不是,班长的右手背出现了道道口子!可不是,班长的左手掌扎进了片片木刺!见此惨状,大家边埋怨着,边包扎着,没有一个人站着,看着,闲看,顿时都抱着一种心愿: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应急手段,力求最大限度地减轻班长的皮肉之苦。

“大惊小怪的,我手上破了个皮,流了点血怕啥,你们都回去休息,别老缠着我,让人看到多丢人!”高远有些难,便带着命令的语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道,试图为自己解解眼前这个围。然而,他想错了,此举非同以往,战士们的一片苦心就是为了他,谁也不肯听他这一套,谁也不肯离开他的左右,谁也不肯忍心看着他受伤流血,谁也不肯……高远无可奈何,只好顺从了大家的意愿。

没过多时,高远患部被大家简单包扎之后,再也没有谁吭一声,只是围在一起坐着,两眼紧盯着其他战友的练兵热潮。但高远的心情和眼光却不同,他不是盯着某个新兵、老兵的一举一动,而是盯着班长凡亚的一招一式,看看他在组织实训阶段究竟有什么新思路,新套路,围绕这些变化,自己又该怎样应对?

哈,哈,昔日的英雄好汉,今日的无能狗熊,凡亚在指挥间隙不时发现了高远那副狼狈相,心里扬扬得意,其训练的喊声越来越高,训练的劲头越来越大,好像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冲击力量。有些刚刚入伍的新战士也自不量力,总觉得自己个个都是好样的,样样都是过硬的,便故意跑在高远所在班的临时休息场地耍威风,搞挑斗,造声势。

“弟兄们,今天谁训练得好我给他报个三等功,谁练得差年底我让他回老家!”正当大家训练稍有松懈时,谁知凡亚突然举起了拳头,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大喊着,试图快马加鞭,继续猛烈推进,多给高远一点眼色瞧瞧,灭灭他们的志气。战士们的心也是如此,当听到凡亚班长的呼唤,个个劲头又递增了起来,其强度大大超过了平时的几倍,自始至终壮志不衰,作风不散,拼劲不减,进程不息。

人活着就要有志气,有骨头,说啥也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高远故意停下训练,让全班战士靠在自己的身旁,一块儿看看凡亚那班的训练氛围,训练动作,训练成果,看看自己与他们到底相差有多大。当然,高远最大的用意在于看别人的精神状态,迫使大家树立迎头赶上,不甘落后,超越自我的信心和勇气,以此改变目前这种被动挨打的落后局面。

曾猖狂一时,不可一世的凡亚及其全班新老战士的训练热情,训练幅度渐渐减退了下来。高远见此心中大快,当即拿起了手中的武器,面对着全班战士悄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吧,他们都不行了,我说嘛,他们是三分钟的热血,流不了多长时间,这回咱们好好给他们露几手,看看到底谁的本事大!”

新老战士听了后,个个咬牙切齿,说啥也不能让人当猴耍,只要高班长一声令下,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对方不可,以解心头之恨。找准角度,谋求主动,隐蔽企图,击中要害。高远深深思考着这个既简单又现实的求胜道理,并开始着手安排全班每一项挑战内容,每一个具体动作,每一种有利时机。为了达到首战投入、旗开得胜的目的,高班长还仿效运动员在田径场上接力赛那种可行方式,专门指定两个入伍时间长、身体素质好、专业技术精、实地经验多的老战士打头阵,其一压压对方的士气;其二鼓鼓全班的志气。正是凭靠着这种攻必破、守必胜的豪气,让中队首长打评分,让驻地群众当裁判,让不法分子吓破胆,这是高班长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怎么搞的,都到了这个时候,班长还那么犹豫什么,为啥不组织咱们出击?老战士们急得直咬嘴唇,直瞪眼睛,直摸脑袋;新战士急得握紧拳头,握紧武器,握紧装具。若从精神状态来看,全班人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高班长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下达“冲击”的口述命令。顿时间,新老战士心里犹如一团火,说烧就烧,随时都有大爆发、大燃烧、大漫延的可能。

时候到了,该动手了。见机成熟,高远一个箭步冲到一堆沙丘上,随即厉声命令道:“陆猛虎!”只见一位牛高马大、脸色黝黑、动作利落的老战士,双脚跟一靠回答:“到!”说罢,一阵小跑来到了高远的面前立正。“你现在的任务是连续完成三次障碍,四次攀登,五次跃进,能不能完成这几项任务?”高班长先是轻言轻语地赋予当前任务,后又高声高调地当众予以反问。“能!”大个子老战士陆猛虎毫不犹豫,当即表示了自己的坚定决心。“好,你回去准备一下,马上登场。”高班长不想多说,摆手要求陆猛虎返回队列作短暂的准备。

陆猛虎是高班长最了解、最信得过的老战士,也是全班新老战士最羡慕、最敬佩的武状元。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山东沂蒙山区的汉子,早在三年之前,他在总队、支队教导集训队培训期间,曾向参训人员表演过自己的拿手绝活——硬气功、七节鞭、少林拳等。眼花缭乱的武术技能,博得在场官兵的阵阵掌声。从此,陆猛虎的大名在学员脑袋里深深扎根,也成为他们心中追求和崇拜的偶像。

大陆功夫在军营内外无人能比,堪称一流。但他的为人处世也是如此,同样让人竖大拇指。对此而言,为什么大陆能够做得让人看重?或是两者融洽得如此完美呢?俗话说:饮水思源,寻根追底。这还得从大陆曾在山东老家生长那段历程说起。

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寒冬夜晚,有一个七零八落的小村庄,村西头的小草屋里,突然传来“哇哇”的婴儿哭喊声。“这么晚了,是谁家小孩在哭闹?是谁家的小孩没人管?”随着婴儿的哭喊声,左邻右舍的乡亲们,纷纷放下了手头活,离开了自家门,来到了婴儿家,眼见为实,喜从天降,大家的心态马上改变了。

这不是一般的小事,而是可贺的喜事。在老少爷们看来,只要谁家生了孩子,都要兴师动众地大摆酒宴,喝个一醉方休不可。特别是生了男孩的人家,也就更加显得忙碌,往往接连着几个中午、晚上宴请不止,累得精疲力尽。虽说这般辛苦,这家人还是面带笑容,迎送客人,从不厌烦。

陆家人是抗战初期迁入的外住户,是这个村庄仅有的庄户,在与其陈、李、孙三大家族相比,陆家简直就是个芝麻,而在这个名叫“大石岩”的村庄里,大人见了陆家大人,大都是斜着眼睛看,小孩见了陆家小孩,也跟着大人学了那一套,气得陆家小孩直骂架,不时引起打群架的现象。

你说气人不气人,本来大家族人就看不起独家族的人,谁知陆家大儿子陆三亮与邻村一家地方成分的女儿结婚达六年之久,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为何原因所致,妻子就是怀不了孕。起初,公婆指桑骂槐,把一切罪过全推到了女方身上。可他的儿子却为妻子打抱不平,埋怨父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蛮横地对待过门媳妇。话是这样说,好歹也得向家人说个一二三吧!实在没招,儿子就只好领着媳妇走南闯北,四处找人算命,找人看病,找人开方,梦想根治爱人这病。谁知老天不开恩呀,他们夫妇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不知找了多少专家,不知花了多少钱,到最后妻子还是毫无感觉,年复一年又一年,肚子就是鼓不起来。

大庄户人家又抓到小辫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人小孩都把陆家媳妇不生孩子当短揭。每当他们路过陆家门口时,个个偏偏停下脚步,摆头朝院子里望上一望,好像陆家人在干什么缺德事,陆家人见此感到十分恼火,偶尔对人骂上几句。有些老爷们更是得寸进尺,一旦遇到了陆三亮话就多了。这个问他是老婆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那个问他是方法的问题,还是风水的问题?凡此等等,让陆三亮难于回答。面对现实,无法回避,为了应付众人质疑,陆三亮干脆给人以明确答复。“你们别问了,都是我的问题,我不像个男人。”陆三亮做出这样决定,老婆算是解脱了,而他自己可就遭殃了,只见围观和质问他的人,却是一天天多了起来。

难道说咱陆家人命就这么苦吗?每天上山下坡得闲时,陆三亮蹲在地头,望着远山,手卷纸烟,细心回忆着父辈打远来这个小山村落户之后,自己带着全家人每一步所走过的路,总觉得没有失大格的地方。那为什么大庄户人家非要找咱们的茬,非要说咱们什么都不行之类的话题呢?陆三亮想来想去,想了很久很久,就是想不出错在哪里!管他娘的,别人爱咋说就咋说,庄稼人听兔子叫,还不能种豆了。后来,陆三亮实在听烦了,自己就给自己服了一个开心丸,任其别人见面再开口问,自己就是嬉皮笑脸不开言,气得那些多嘴多舌的女人自讨没趣,再也不敢接近他,甚至再没提及过此事。

黑夜遮不住火光,乌云挡不住太阳。随着一阵阵雷鸣闪电划破夜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进入最后一个夜晚,正是这天黄昏,天空乌云翻滚、雷鸣闪电、雪花纷飞;大地狂风起舞,尘土飞扬,滴水成冰。也正是这天夜晚,积雪把村庄环抱、覆盖、掩埋,人们把门窗关紧、堵严、遮实。正当夜深人静、大地沉默、云过星出之时,一阵娃娃腔冲破了黎明前的黑夜。

莫非谁家的小孩生病了?莫非谁家的孩子受惊了?莫非谁家的小孩饿坏了?莫非谁家的小孩……从梦中惊醒的老人、妇女、孩子,急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提着裤子、披着衣服、穿着拖鞋,一阵快步离开了家门。

孩子在不停地哭喊,大人在不停地哄抚,人们在不停地靠拢,仿佛生命的诞生就在于此。恰在这时,天上月光突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顿时把漆黑的夜空照得明亮煞白,天地一体显得清清楚楚。

再看那一片片、一堆堆、一层层的地表积雪,渐渐被空中的热量蒸出了热气,随之又出现了大面积的融化,房顶上滴滴答答的不歇脚,街道旁哗啦哗啦流出了小溪水,山沟内条条小溪汇集成了大洪流,山顶头呼哧呼哧露出了脑袋壳,农田里咕噜咕噜呈现了绿色带。一切变得那么动听,一切变得那么优美。

难道说善人真有善报?陆家人不巧就在这天晚上添了一个大小子。村里老少爷们闻讯,谁都没有想到这是真的,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拥到了陆家大院。我说嘛,今晚不太对头,前半夜雪下得那么大,后半夜雪化得这么快;我说嘛今儿个有点怪,天刚黑就下雪打雷,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我说嘛陆家大人孩子这几天喜笑颜开,和气待人,干什么都顺当;我说嘛……人们站在陆家大院,开始议论着各种不同的征兆。有的男人和女人听到这些议论,不时反思着自己曾在过去抓住陆家人这一弱点,当面讽刺挖苦,背后合伙刁难等不轨行为。

陆三亮终于有了宝贝儿子,夫妇俩高兴得乐开了花,一张口总有说不完的话。当然,陆家其他老老少少也是如此,个个勒紧腰带,能省一口就省一口,想方设法让陆三亮的媳妇坐好月子,说啥也不能让刚刚出生的宝贝疙瘩少点什么,缺点什么。再说也得顾点陆家的脸面,杀猪宰羊,大摆酒宴,让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来到陆家大院高兴高兴,好好扬扬陆家人的威风。

陆家人刚刚出生的孩子是个啥模样?凡来到陆三亮家里的男女老少,第一件事就是撩开门帘,走进里屋,掀开被窝,仔细看一看躺睡在妈妈怀抱里的孩子。你说怪不?每当孩子露出脸面,睁开眼睛,先是缓缓瞅人一下后,随声就是“哇哇”地哭个不停。当妈妈重新把他搂紧,又轻轻盖上被子,他就不出声了,只是一个劲儿吃着奶。

这个孩子浓眉大眼,头宽耳垂,手粗体壮,说不定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孩子的名声渐渐传遍了村村户户。从此陆三亮开始扬眉吐气,大庄户也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和做法,从此向他步步靠近,对他面面俱到,对他事事谦让,对他心平气和,宽容对待。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陆家人更加珍惜大庄户人家的这份情义,能做的事情,尽量自己来做,而且做得更加完美无缺,不留尾巴,免得让人产生异常反应,影响彼此感情。

孩子随着时间推移,一天比一天长得好看,一天比一天长得高大。刚满周岁时,孩子就断了奶,换了羊奶,加了稀饭,添了饼干,一切派场用上,孩子都能慢慢适应。与此同时,孩子爬得越来越快,站得越来越直,走得越来越远,拿得越来越重,说得越来越多,渐渐成熟了起来。可是,孩子长得尽管如此可爱,但陆家人都没有一个能够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包括亲朋好友也都动了不少脑筋,始终没有达成统一共识。怎么办呢?陆家人只好请过路的算命先生来家相面,谁知算命先生左看右看,一时也想不出个什么响亮的名字。临行前,骗吃骗喝骗抽一阵后,这才胡诌乱编了一个小名“山虎”,大名“陆猛虎”。陆家人信以为真,从此大人孩子就叫起了这个小名“山虎”。山虎上学了,师生又叫起了“陆猛虎”。正因如此,陆猛虎伴随着辞旧迎新的岁月,一步步长大成人,一步步成为能人,一步步成为军人,如今已成为中队赫赫有名的全能尖子兵。

中队官兵知道,支队官兵也知道,谁都知道陆猛虎的火暴脾气,只要他想干的事,非要强行而上,一干到底。自从凡亚带领全班战士前来演示,他早就坐不住了,一次又一次跑到高班长面前请求对抗训练,但都没有被批准。气得自己拿着地球乱出气。有人不禁要问:既然陆猛虎这么任性,为何不敢轻易出击呢?对于这些,只有他两人心里才清楚。若从表面上看,他俩个头、面容、性格基本上不差上下,陌生人一看往往以为他们是对亲兄弟呢!如果仔细再观察,他们不仅语言差别较大,而且考虑问题,处理问题差距也较大。记得新兵连集中训练那阵子,陆猛虎在数百名新兵中没有一个是他掰手、拔葱、摔跤、顶头等运动项目的对手,总以为天老大,他老二。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陆猛虎分到了战斗班。军衔挂了,床位换了,伙食好了,新兵少了,房间窄了,开始了一种新的部队生活。当时,陆猛虎心里曾是这样想着,陆家祖祖辈辈没有人当过兵,而今自己遇到了这种好机会,别的好事不敢多想,凭着自己这副块头,这股劲头,扑下身子,干一番成绩,立个功,入个党,当个班长,转个志愿兵都不成问题。心里有了数,陆猛虎晚上躺在床上琢磨着白天要干的事,白天干的事总怕别人压着自己干,或是别人干在自己的前头,时时处处都观察得十分细心。时间久了,也暴露出自己不少致命性问题,让身边战友见了啼笑皆非。

一次,全班新老战士参加中队一年一度举办的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鸭子步、单腿跳等有趣竞赛活动,以此提高官兵的拼搏毅力。依老兵的心理,参加这种活动只不过是活动活动身体而已,至于能否拿到第一,拿到第二之类的成绩并不重要。当然,他们也自知之明,如果在此类活动中,表现得太差也说不过去,势必会造成班长的严厉追查和处罚。所以,他们便抱着不当马不当牛,当个毛驴中间游的心态,就应付差事吧。依新兵的心理,大都是抱着另外一种欲望,既然自己是头一回参加此项活动,无论如何都要猛冲猛打,勇夺第一,让中队首长,让班长和老兵看看咱们新兵个个也不是窝囊废。而陆猛虎呢,想得比新兵还天真,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使出在新兵连期间一半劲头,定能超过任何一个新兵的能量;只要自己使出在新兵连期间的全部劲头,也能赶上老兵的竞赛步伐,到最后,获得冠军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新老战士各有各的“胸环靶”,当进入竞赛初期,老兵的各项竞技,几乎全是压着新兵走,斗着新兵玩,没有给新兵一点超越的机会,顿时看得主席台上军地来宾哈哈大笑。目睹这般让人扫兴的情景,新战士陆猛虎的心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场拒绝参加这些不合乎自己心意的活动,并对着正在参加竞赛活动的干部、班长、老兵们挑衅道:“这个破球艺有啥意思,谁不服,咱们掰个手腕、摔个跤!”说罢,双手挟着腰,杀气腾腾走到了老兵的面前。

好家伙,新兵蛋子口气倒不小,胆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耍威风。看到新战士陆猛虎如此大胆叫停,站在主席台上的王中队长、宋指导员一看傻眼了,脑子一片空白。与此同时,前来参加竞赛的各班新老战士,也中断了后续赛程,依次把身体、目光全都对准了陌生而暴躁的新战士——陆猛虎。

“这小子太狂了,我来弄死他!”“这小混蛋,真不要脸,我来松松他的骨!”看着新战士如此狂妄,几个长得粗壮的老战士骂骂咧咧地走出了竞赛行列,朝着陆猛虎迎面而来。

“都给我停一下,杀鸡还用宰牛刀,不用这么多人,我来会会他!”正在这时,高班长一个箭步冲到了他们的跟前,边阻挡其前进步伐,边满有把握地承诺着。壮汉子们抬头一看是智勇双全的高班长,深知自己是他的手下败将,既然他有令在先,那就退下场吧!于是,一个个又猛得转回了身子,重新返回了自己的集结点。

他是咱的兵,决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和伤害,要不自己就太没面子了,别看人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都怨恨和谩骂自己是个草包、饭桶、软蛋什么的。高远马上意识到了这一些,随即杀了个回马枪,也好安抚一下那些准备出手、出出火气的老兵。

怎么会呢,前来对阵的高手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班之长高远。此情此景,陆猛虎心里无疑增加了几分恐惧,全身上下很不自在。事到如今,还管那些,谁敢上来应战,我就对谁不客气。陆猛虎一看逼到了这份儿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硬撑着,一阵小碎步迎了上去……

“你小子挺狂的,这么多人眼前敢吹牛皮,回去我好好收拾你!”高远猛抓住了陆猛虎的双肩,瞪着雪亮的眼睛,带着严厉的语气,悄声教训了一句。“班长,你没有看看中队这些人哪个有本事,还真不够我一脚踹的!”陆猛虎没有听进高班长说的这句话,反而更加高傲自大,总以为谁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其中包括眼前这个当班长的。这还了得吗,不给他几下子,今天真是过不去了。想到这里,高远顿时气得劲头大增,双手犹如一只锋利的鹰爪,狠命朝着他的皮肉深层抓去。忽听陆猛虎“啊”的一声,疼得喊出了口,随之开始进行了全力搏斗,试图用同样的力气战胜对手。

常言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场外官兵看来看去,场内班长与新兵打来打去,一连几个回合,难分胜负,感到既好笑又好看,希望两人继续战斗下去,以调整竞赛场上的浓厚氛围。但高班长不是这样想,当前自己的厮杀对手,是自己班里的战士,假若当着大伙的面,把部下收拾得太狠,太惨,容易影响陆猛虎以后的方方面面,同时对自己这个当班长的脸上也不光彩。考虑到如此程度,高远当即来了个假动作,用腿一绊陆猛虎的右大腿,好像绊滑似的,便“哎哟”一声,全身来了个仰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陆猛虎借劲顺其一扑,便是面对面,身压身,死死爬在了高班长高大的身躯上。“你厉害,你厉害!”高远仰面倒在地上,故意张大嘴,大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小子真有两下子,把他们班长都干掉了,以后咱们可要提防点!”“好家伙,中队都是这个二杆子,领导可不好管呀!”看了陆猛虎的凶狠打斗情景,新老战士产生了不同说法,心里喜忧参半,议论不停。

肚子里到底能吃几碗米饭,只有自己心里清楚。经过一番激烈搏斗,陆猛虎深知自己的劲头、技巧,与高班长相比,根本不是一个起跑线,要想战胜他,比登天还难。刚才高班长突然跌倒在地,只不过是故意作秀,留个台阶给他下而已,要不看在他是班里的兵,可以说早把他打倒在地,决不会一让再让,拖至半个钟头。

“好样的,你的功夫比我强,过个一年两年,你就能接我这个班长了!”高远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特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让身边官兵把注意力集中在陆猛虎身上,趁机提高一下他的威信。听着这种不堪入耳的话,陆猛虎心里有一种吃不进去、咽不下去的难受滋味,便是难为情地连声道:“班长,班长,你是大将风度,俺今天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再也不敢吹牛皮说大话了,再也不敢六亲不认了,再也不敢……”说着,两眼流出了羞愧的泪水。

他们俩在搞什么鬼,一唱一和的,让人弄不清是啥意思。官兵们围着高班长和新战士看热闹,不时发现他们俩对话让人捉摸不透,而反应快些的班长、副班长,以及个别老战士看出了门道,眼光又一下子扫到了高班长的脸上,随之又带领新战士朝着他身边蜂拥而来。

“好了,别老是在这儿没完没了的,各班马上把部队带回去休息,稍等一会儿咱们点个名!”岂能让部队这样乱哄哄下去,影响其他工作时间。突见如此状况,王中队长一下子走到高远的面前,手指着排长、班长、副班长的面孔,当即下达了收兵回营的命令。有命令就有行动,排长、班长、副班长马上各就各位,随着一阵阵口令声,一阵阵番号声,一阵阵军歌声,战士们愉快地返回了营房。

话说回来,听到高班长的命令后,陆猛虎感觉已到了关键时刻,必须以快、猛、狠、准的动作要领,力求达到压倒对方、速战速决的获胜效果。不用细想,也是班长首次动用他的主要目的。当凡亚及所在班的全体新老战士一看把他用到了派场,个个都“哎哟哎哟”地惊叫出了口,无意在精神上受到了重创,谁也不敢第一个与其对抗决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见陆猛虎一个人干巴巴站在场地中心,凡亚所在班始终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主动上阵。高班长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地张开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今天会出现这种有人挑战无人应战的场面,使自己的脸面又增添了一分姿色。既然凡亚这个孬种带不出有骨气的兵,那咱就自己给他们露几手吧,免得让人站在那里干着急,想到了眼前这种利弊关系,高远当即又采取了另外一种展示方式。

“陆原猛原虎!”突然间,高远好像发怒似的,嗓门提得既高又长,就像出膛的火箭。“到!”陆猛虎的应答声却是刚强有力,灵敏果断,威震山河。此时两人的密切配合,就是给凡亚及全班战士看的,让他们通过眼前这一幕主体感观,反思自己应该想什么,看什么,学什么,对比对比别人与自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入列!”高远又发出了让在场新老战士吃惊的命令。哎,这是咋搞的,班长弄错了吧?让陆猛虎展示展示自己多好。高远所在班的新老战士心里感到奇怪,总以为班长脑子里有点迷糊,不应当在这种场合,作出这种不应当的抉择。说来也凑巧,陆猛虎也觉得不太对头,听到高班长这句新的命令之后,并没有迅速跑步入列,仍然站在原地上一动不动,两眼观察着高班长的重新更正。

这小子今天咋了,怎么我下达了口令,他还是傻站着,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高远不禁全身一震,火气顿时又爆发出来了。随之,又重复来了一句“大傻瓜,你他妈的在想什么,没听到我的口令吗?”骂着骂着,就抬脚朝着陆猛虎的跟前走来。

不好,班长要打我了。见势不妙,陆猛虎转体抱拳,迈步用力,一阵冲刺进入了队列排头位置。

其实呢,高远之举并不像陆猛虎想的那么严重,自己气势汹汹来到他的跟前,只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其主要目的在于督促他快速步入队列,以便转入第二个课目演示,继续杀杀凡亚所在班的威风,进一步显示自己和全班新老战士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有什么了不起的,上场站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作给大家看看,不就是耍耍威风,做个样子吗?不就是照样走下场了吗?凡亚藐视了一眼高远所指派的得力干将,便带领全班战士盘腿坐成一线横队,相互递着眼色,相互摇着脑袋,相互摆着手掌,可以看得出高远这个班长当得不言而喻,陆猛虎这个尖兵当得不过如此,谁心里都有点不服气。

他们不敢出来对阵,我们自己安排对手决斗,看看到底谁的士兵有志气、有骨气、有勇气。高班长总体权衡了一下,决定把单兵出阵决斗转变为整体组合分项对阵,用以形成规模式、规范式的演示标准,加大威慑力和震撼力,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

随着一句句、一道道新口令的下达,新老战士各分两个训练阵地,两种战斗队形,两项演示课目,几乎在同一时间进行,其激烈程度可以与其比武竞赛相提并论,可以与其战场厮杀不相上下,无论是老战士技能水准,还是新战士体能素质,完全超过了凡亚所带班的综合实力。

“他们的班长本来就比咱们班长身体棒,带的兵肯定都会有力气。”“他们是肉长的,咱们也是肉长的,为什么就没有他们爬得高,跑得快,投得远,打得准呢?”高班长这一招果然奏效,使凡亚所在班的战士有了怨气,有了疑问,有了打击,在精神上不打自垮。

好戏还在后头,睁开眼睛好好瞧瞧吧,看看你们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显能耐。高远不时转过头来看看身后那沙石堆上,坐着十几个新老战士垂头丧气的狼狈相,心里跟着不停地念叨着,暗立誓言要一个接一个的重拳出击,让他们看看谁是中队的“耳目”能手?谁是中队的“尖刀”力量?谁是中队的“拳头”大王?谁是中队的“盾牌”铁壁?谁是中队的“重磅”炸弹?

“你们这一组注意,成拳术队形散开!”高班长下达完口令,老战士队形立刻由一列横队变为两路纵队,随即由前至后,流水作业,依次迈着乘二减一的正步向前挺进。当默数到止步的数据时,左腿用力靠近右腿,成立正姿势待命。

下达这种口令,对哪个当班长的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今天在我们面前耍这种威风,简直太让我小看了。凡亚坐着,看着,心里不由得开始嘲笑起来,总以为此举不值一提,其组织方法远不如自己的指挥艺术。见怪不怪,他把脑袋一歪,闭着双眼想着其他事了。坐在身旁的新老战士一看班长不予理睬,个个也跟着做起了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甚至抱着脑袋进入了梦乡。

“分解动作,流水作业,开始!”高班长没有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变化,只是紧盯着老战士拳术队形,好像在战地指挥部队打仗似的。听到新的口令,老战士们开始按照预先示教示范的动作要领,一会儿进行冲拳打击,一会儿进行横拳打击,一会儿进行勾拳打击,一会儿进行防拳打击,个个出手迅猛,动作有力,姿势定型。

天哪,他们捕俘拳打的跟咱就是不一样,哪个都比咱劲头大,动作好,速度快呀!凡亚班里老战士看了后,身受震动,纷纷站了起来,两脚不时地向前挪动着,总想靠得再近些,看得再细些,记得再牢些。“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凡亚猛然发现自己的部下都是这副德行,便不顾自己的脸面,张口责问了起来。可火还没发完,谁知高远接过话茬,故意来了句:“大家注意,下面进行连贯动作,流水作业,从前至后,开始!”

老战士们一听转入连贯动作,个个犹如猛虎下山,喊声震天,势不可挡,随着一阵快攻猛打,动作显得更加富有创意,更加充满活力,更加贴近实战,更加出手到位,动作定型。再看人与人之间的搏斗情景,显得极其残酷和凶狠,有的对手头上起了大疙瘩,有的对手鼻口淌血,有的对手衣裤撕裂,无论打到何种程度,搏斗始终没有停止。

“你们这组注意,顺我手指方向看,必须在20分钟内到达那座山头!”高班长离开老战士阵地,又步入新战士场地,双脚还未站稳,就一口气向整装待命的新战士发出了攻击命令。可以看得出来,他要动用新兵出场,就是想以牙还牙,以硬碰硬的复仇目的,继续对凡亚及其部下施压,直至使其心服口服。

拼吧,自己总算等到了这一天,说啥也要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新战士们身穿防弹衣,腿绑沙石袋,手持轻武器,随着高班长的一声令下,迅速成疏散队形,大喊着“冲呀!”,朝着预定目标狂奔而去……

真没想到,新兵也这么厉害,怎么平时训练我没发现他们会有这样的激情,这样的劲头,这样的意识呀?凡亚坐在土堆上目睹了这种新的景点,心里开始回忆着以往的观测,顿时感到迷惑不解,认为此情的确有些反常,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不管自己怎样予以否认,对手的新战士就是比他的新战士状态好,自己想得再多也是白搭。见此状况,凡亚低下了头,心里服输了。

人家多能呀,咱比人家差远了。凡亚所带领的新战士不时看到面前的一切,个个眼直了,头大了,手僵了,汗流了。这究竟是何缘故呢?当然与其平时比、学、赶、帮、超活动,均有着直接关系。在平时训练中,大家基本上都是同一时间、同一内容、同一场地,谁的智力、体力、技力怎么样,谁的心里都有数。何况偶尔又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面对面较量,胜败次数不相上下。有时候,对手秒数、环数、分数等临场发挥成绩,还真不如他们的一般成绩。而今,却是大变特变了,对手出场一个比一个技高一筹,哪个都是超常发挥,简直成了神兵天降。此时此刻,大多数新战士吓得心惊肉跳,低头闭眼,直抖双腿……

目标就在眼前,坚持就能胜利。跃进中,新战士们由于开始起跑出了过头力,还没跑至大半程,步子越迈越沉重,越迈时速越慢,说倒下就倒下,说停就停下,看样子难于按规定的时限到达指定目标。难道说还能停下喘口气再跑吗?显然不可能,新战士们都知道自己身后有十几双看笑话、不服气的兄弟班新兵眼睛紧盯着,一旦露了马脚,岂不是打了高班长的脸?岂不是扫了自己的兴吗?眼下自己就是爬也要爬到攻占目标。高班长的新战士重新坚定了信念,高喊着冲杀口号,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一个进入小山头,二个进入小山头,三个进入小山头……当最后一个新战士成中河距前沿阵地不足百米远,却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只见他爬起来,又走着,走着又倒下,倒下又爬起来……反复数次,最终因体力消耗太大,再也无力从地上爬起来了……而早先进入小山头的新战士突然发现这种意外情况,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不能停下!我不能等待!我不能失败!成中河看到全班所有的新战士都跑到了对面的小山头,心恨自己这双不争气的手和腿。用力再大,流汗再多,就是爬不起来,站不起来。他干着急,用不上劲,走不了路。别无选择,新战士成中河被迫采取了“蚂蚁啃骨头”的原始模式,憋着劲,鼓足气,用尽力,手伸腿蹬吃力向前匍匐爬行……

“小子真有骨气,不能站着走,还能爬,太了不起了,咱们可得向人家学学这点精神。”眼前这种让人难于意料的感人场景,凡亚班长及其新老战士,高班长及其新老战士,个个都伸出了大拇指,个个都发出了赞美声,个个都流出了激动泪,成中河成了大家看齐的标兵,演习的偶像,追赶的目标。

快到了,再使点劲,快到了,再掉点皮,快到了,再流点汗,快到了。成中河自己给自己鼓劲打气,每朝前爬一步,十分吃力,看样子就要停止运动。官兵们看得清楚,在他向前爬行的道路上,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挂上了一片片黄黄的布迹,流下了一滴滴红红的血迹,但他还是那样坚强,不放弃每一点向前爬行的拼搏。

人家这种精神,咱们以后训练也要学习和应用,用毅力锻造能力,用能力提升实力。凡亚班的老战士现场看了新战士成中河的毅力磨炼之后,感慨万千,决心改变过去那种时间到任务了的消极训练观念。凡亚班的新战士目睹同年兵这一壮举之后,更是震撼极大,人人都表示要以这种精神增加自己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让人民看到了感到无比自豪,让敌人看到了闻风丧胆,用血和汗、情和爱的战斗作风,坚守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

“高班长,我们服你们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切磋!”凡亚一看自己的实力远比不上对手,立刻改变原来的整体方案,边集合队伍,边点头哈腰,一再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可以说,凡亚采取走为上策的回避战术,是为了照顾部下的思想情绪,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当然更是为了另谋良策,伺机反击,东山再起。

咱们班长真是尿泥,怎么不打便认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人家不笑咱们是一帮子能吃不能干的窝囊废吗?凡亚班的新老战士心里可不愿意这样就此罢休,大部分人都想再给他们表现几次,哪怕几分钟时间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也可以。但凡亚坚决予以拒绝,非要坚持自己主观意见,强行将全班战士带出临时演示阵地,惹得新老战士满腹牢骚,怨恨班长头脑简单,意志衰退,指挥无方,有损形象。然而,他们想得再多,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谁都要绝对服从命令,因为他们都是服从者和执行者,不得在执行命令面前有任何反对表示。否则,就要军纪从事,决不姑息迁就,这是建军之初确立的治军之道,也是每个军人必须自觉维护和严守的行动准则。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新老战士听到班长的果断口令,一个个流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吊着脸,瞪着眼,歪着嘴,转身离开了对阵的训练场……

“早走早好,没长那个鹦鹉嘴,就别学那个鹦鹉叫,这下可好了,撞来撞去撞了一头屎,好好回去洗一洗吧!”高远望着凡亚带的残兵败将,伸手把头上帽子一摘,又拿着帽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之后,随之将头朝向后一扬,便得意扬扬,自言自语说了这一番话。谁知,身后的新老战士见到他这种模样,听到他这种腔调,也跟着模仿起来,重复起来,好像自己打了一次漂亮仗似的。顿时大家表现得异常兴奋,动作格外暴烈,腔调极为独特,状态十分饱满。

“奖励奖励你们,休息10分钟,老兵可以抽口烟,新兵可以喝口水,尽兴地玩吧!”高远高兴地迈着八字步,得意扬扬,当即给正在站立待命的新老战士送了一句开心话。此决定可谓有史以来第一次,自从他当了班长以来,无论组织何种训练、执勤、施工等繁重任务,想从他口中得到超过10分钟的休息时间,几乎没有一点可能。在那些日子里,新老战士人人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疲劳战、拉锯站的思想准备,把品尝苦和累的难受滋味,当成了家常便饭,谁都不往心里放……

也可能因此次挑战竞赛的缘故,大家确实高度疲劳,几个新老战士屁股刚一着地,身子一歪,头一低,眼一闭,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昏睡状态。一些身体抵抗力较强的新老战士,坐在地上不说不笑不吭气,显得干巴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年轻小伙子的火气。这种状态究竟好不好?新老战士的行动已得到了证实,既然班长有令在先,自己得令在后,就应好好养养神,以此有备于后续阶段中更加险重的训练任务完成。

休息休息,是训练场上战士最迫切、最渴望、最需要的一种实惠奖赏。每当战士进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不良天气,每当战士进入实地实兵实弹综合演练阶段,凡此等等,勤休息长调整对大家来说不仅需要,而且必要。况且刚才这种与对手比着练的特殊时期,更需要做适量休整,这是高班长已经意识到的现实问题,果断做出如此决定,同样是他的明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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