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讲:当兵就要当硬汉子。为此事,高远与凡亚两人在一片胡杨林深处,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较上了劲。但他们双方都恪守诺言,无论怎样比劲,都不做违反组织纪律的事,以免造成彼此都不愿看到的负面影响,这是他们奋进的方向,也是他们奋进的意志。
话说得倒容易,但到了具体落实上,却不是那么容易了。从客观上讲,中队抓得特别紧,工作也显得十分杂乱,大白天正课时间,几乎安排得满当,可以用这样语言来形容:两眼一睁,忙到天黑,两手一动,干到吹号,两脚一跑,直到哨停。不要说战士们累得有气无力,就是声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高远、凡亚之类的汉子,也说了认输话和服气话。
从主观上看,由于高远与凡亚起初都属于热血沸腾,都属于出了过头力,可身体毕竟是肉长的,岂能持续折腾下去呢?好景不长,两人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精神状态显得极为消沉。无意之中,一些新老战士抱着试探的口气,向他两人问这问那。谁知道,两人往往听着听着,便火冒三丈,张口骂娘,看样子还要动手动脚,惹得双方都愤恨。时间久了,大家知道他们俩原来是这种德行,今天离他俩远点,明天离他俩远点,没过几天,谁都不愿搭理他们两人了……
人心散,泰山压;人心齐,泰山移。当初,中队指导员宋武深知,假若让这种不团结的现象滋生和蔓延的话,平时中队难以完成工作任务,战时中队同样难以完成战斗任务。到那时,说啥都不灵了,恐怕自己要提着脑袋去见上级领导了。想到如此严重后果,宋指导员顿时有了紧迫感、责任感和使命感,自己暗下决心,高远和凡亚这两名战士的思想工作再难做,自己也要做下去,直至做到位、做到心。考虑到两人情况不同、程度不同、影响不同,宋指导员决定把思想工作的主攻方向和目标,首先瞄准难度最大的高远……
在官兵的眼中,高远的确情绪与往不同,表现极为反常,说起话来谁都不愿听。尤其是召开班务会、团员会、讨论会等班内小活动,主持会议的班长也觉得他的一言一行很别扭,就故意找他的茬,挑他的毛病,新老战士看着听着,不时笑出了声。可是,高远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当听到班长要收拾自己,就当众与班长干起来,使会议往往由高潮跌入低谷。
常言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到了排长、中队首长的耳朵后,各级没有收拾顶撞班长的高远,可偏偏把他的班长狠狠地教训了几顿。见此情形,中队官兵们都感到纳闷。然而,这一切,只有天知地知,肩扛尉官军衔的中队领导心里才知道!
看到班长一次次让排长、中队首长骂得狗血喷头,高远和凡亚表面假装同情的样子,可心里高兴得无法形容,他们俩都是这样看待:班长、班长啊,真没有想到你还有今天,谁叫你对我们太无情,领导收拾你是应该的。闲谈之中,他们俩不时模仿着班长的狼狈相,逗得身边新老战士哈哈大笑。忍声吞气吧,班长每当看到他们拿自己取乐,硬是咬着牙,一忍再忍,把头一扭,身体一转,抬脚而去……
人人都知道这句话深刻的道理:好话念三遍,鸡狗不愿见。为了杀杀班长的威风,高远简直形成了痼癖动作,如遇班长办事不顺心、干事不顺手、处事不顺利的处境时,便用挑衅性话来与班长找茬,或是争执,使班长左右为难,无法管教。可全班新老战士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转移矛头,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高远质问了起来。
“你这个人嘛,就是有点过分,人家做错一件事,你不能老是抓着不放,这下子可好,引起大家公愤,你的心里好受了吧!”凡亚一看情况不妙,马上把高远接到了宿舍,见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讽刺挖苦了一顿,也好让他清醒清醒自己的头脑,以防彼此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当然,这是凡亚的私人感情,如果换到其他人,他说什么也不会主动出面这样做。
说的也是,假若自己再这样下去的话,班长忍耐是有限度的,全班战士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大家都会起来造反,搞不好下一步就没法子在班里混下去。假若此事传了出去,让中队首长知道了,那自己当兵期间入党、考学、立功、提干等一切追求目标,同样都会变成幻想和泡影。高远听到凡亚不停地给自己敲警钟,顿时心里忐忑不安,全身抖动,汗水流淌,点头默认。
对于凡亚来讲,高远这个人头脑简单,容易冲动,好事能干出坏事来,但他却意识不到。作为好朋友,自己决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死不救,让他掉入陷坑,成为千古罪人。说句良心话,要想带他一把,自己就要看到他的毛病,经常多指一指,讲一讲,防止旧病复发,杜绝不良现象,这样才够朋友,够哥们。
凡亚这番好心好意,起初高远并不领他的这份情,总认为凡亚心变了,与班长和全班新老战友合穿一条裤子,让他出面当炮弹,非要给自己小鞋穿不可。尽管凡亚好话说了一大堆,但高远一句都听不进去,弄得彼此很尴尬。几天后,高远从凡亚话中细心琢磨,认为对自己并无敌意,且也有其深刻道理。这样,高远又转怒为喜,改变了心态,自己也就坐得住、听得进、记得牢,渐渐改变了以往那种对班长不文明、不道德、不礼貌等恶习了……
好朋友高远思想终于转变了,动作规范了,精神焕发了,凡亚心里也终于踏实了。这些天来,凡亚几乎把自己的一切事情放在了脑后,专门围绕着高远这件事挖空心思,生怕他在军旅生涯栽了跟头,一害父母,二害自己,三害战友。可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单纯靠自己的思维和能力帮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估,也都难于奏效。有道是: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凡亚苦闷了几个昼夜,最终想出了这条计策,又经与几个入伍较长的老战士细心交流,算是弄清了开头和结尾的详细过程。关于人选的问题,选谁都觉得不太合适,最后还是落到了凡亚的头上。于是,凡亚与高远就开展了面对面、心贴心的持久战。
别看高远人长得粗笨,话说得粗脏,可经凡亚几个回合攻坚,心也就软了下来。人家对咱可是一副好心肠呀!高远有时当面听着似懂非懂,当躺回到床上仔细一回忆,一琢磨,才觉得凡亚讲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完全适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比方说,自己明知故犯,一拖再拖,久拖不改的毛病,恐怕以后就容易走向歧途。
高远向来被人看做是讲义气、有良心、重感情的人,一旦有些事被自己认可,他说啥也要向人报答报答不可,从不欠别人的这份情。当然,这也与他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为人正直、做事正派等点滴感染与熏陶密切相关。加之,小高入伍后,其方方面面的规范教育,严格训练,作风养成的不断渗透和灌输,使他渐渐变成了一块坚硬锃亮的好钢。
对于凡亚这个人来讲,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都与高远不一样,为什么这样断言呢?别的不说,就拿他的性格来评估,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属于内向型,平常很少与人东拉西扯,谈一些与己无关的事。每逢遇到紧急情况也是如此。自己的语言表达、行动表示,总是不紧不慢,火上房子不着急,让身边战友非常恼火。但是高远则与他大不相同,不要说自己遇到紧急情况,就是平时有些看不过眼的地方,他也会单刀直入,大动肝火。特别是发现新老战友有困难,他出手比较大方,比较快,让人心生感动。然而,正是由于他从小到大养成的那种哥们义气较重的心态,平时也养成了说脏话、爱打架的坏毛病,惹得班里、队里战友大为不满。为这事,班长、中队长以及其他老战士动不动就当众教训他一顿,给那些新兵出口气,同时也杀杀他的威风。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高远记吃不记打,没过几天,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话说不上几句就向人大发脾气,甚至还要动手动脚。为了避免不应有的冲突,干部骨干能忍就忍,能让就让,新战士能躲就躲。日子久了,大家正是采取这种软对抗的方式,使高远失去了对手,跳起了光杆舞,自然也就无心与人找茬了……
在中队首长眼里,高远这个战士是个地地道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当时与人大打出手,可过后还是对人格外亲热,从不往心里去。如从大局角度看,这个人毕竟是中队一名战士,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如从个体角度看,高远天生就是这么一个爱说爱动的人,要想一下子改变他的性格,谈何容易。再说他的为人处世,并不是像某个战士想的那么坏,大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所引发的。当然,也与对方挑衅言行有直接关系。假若说今天中队遇到险重任务,或者明天部队要投入战斗,上级首长和广大官兵不正是需要这样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死的士兵吗?面对战士们的议论、建议,中队一班人还是用正确的眼光予以对待,正确的言论予以熏陶,正确的方法予以引导,最大限度地拧成一股绳,防止出现冷漠、歧视、远离他的状况发生。
高远也是个有思维、有反应、有见识的人,每次干部骨干与他谈心结束之后,他往往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着,总是回忆着自己走过的路程,回味着大家对自己的教诲。曾有过几次,他用牙咬破了食指,爬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一字一句写起了血书,发誓再不口出狂言,再不无礼待人了。人人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高远的此举也不知被谁透露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被中队所有官兵都知道了,就连驻地一些老人和孩子也有所耳闻。当高远得知此事,羞得不敢抬头见人,好在战友们同情他的苦衷和处境,一旦迎面相见,或是坐在一起,谁也不想把话题扯到这个方面上来,总想给他留个台阶下。
当兵的人好强好斗好冲动,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年轻力壮火气大,与其他工作岗位上有着明显不同。高远也不例外,同样存在着如此浓厚的兵味。说话声音大,处事动作快,险情冲在前,凡此都是他的性格体现。与他在一个单位的人都知道,只要他张口和动手的状况形成时,谁也不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吧。然而,驻地一些群众却不了解他的性格,初次见面听他说出话来,简直能把人吓死。突见他如此态度蛮横,不少群众便采取写信、打电话方式进行举报,想出出自己这口气。
高远是咱们中队的兵,作为他的顶头上司,说啥也不能眼看着他这样发展下去了,到最后一害自己,二害单位,更主要的是影响到军地关系。中队首长经过分析和研究后,决定采取车轮滚动方式,要求支部一班人依次轮流给高远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力争改变他举止言行上的不良习惯。
让谁打头阵呢?大家坐在会议室里谁都不愿意张口表态,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大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假如谁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当着大家的面把牛吹出去了,及至最后真把事情办砸了,恐怕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平时遇到这么一个小小难题就束手无策,如果在战时遇到敌人冲杀过来就该举手投降吗?指导员一看大家都是这副消极等待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张口大怒道:“你们都哑巴了吗?怎么没有一个吭气的,再这样下去的话,今天谁都不准离开这个门!”说罢,伸手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呀!支委成员们见势不妙,只好强打着精神,鼓足勇气站了起来。由于大家心不在焉,发言内容从头到尾,可谓说三道四,没有一句话扯到正题上,气得指导员看了一个又一个,听了一句又一句,连声责怪道:“真是恨铁不成钢,没有一个成材的,连个话都说不清楚。”说罢,准备起身离去。正在这时,忽见成员们急忙央求道:“指导员,指导员,你别走,我们说!”大家纷纷争先恐后,表示愿与高远进行面对面的交谈,力争转化他的思想作风。
“这还差不多,早这样的话,不就早好了吗?”宋指导员埋怨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随之,又开始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及发言的气氛。
“这小子别看脾气有点大,要是和他好话好说好商量,我看没有多大问题,到最后还能打动他的心,坏毛病他就能慢慢克服掉,这个工作我去和他做。”看着大家无从下口的语气,中队长王亮亮总觉得这样漫谈下去不是个办法,就自告奋勇地讲了几句。
“嗯,这样办也行,你是军事主官领导,是咱中队一队之长,与他接触分量大,效果好,保准能让他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宋指导员一看自己的老搭档出了山,张了口,心里无比激动,就当着大家的面,向他临场发挥了几句。同时,也想趁机教训一下在场支委成员,以示当场做个样板。
主官领导带了头,部下岂能落后。支委成员一看两位军政主官配合有力,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成了大家的“副班长”。于是,个个都争着发言,抢着报名,非要当一名做好转化后进战士高远工作的急先锋不可。有的支委成员一看争论不下去,就主动打了报告离开会场,想必就要跑到高远的身边。
宋指导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知道自己的这番激将法奏效了,终于形成了群策群力的迅猛势头。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光靠三分钟的热血,并不是根治问题的办法,在他看来,要想真正做好像高远战士类型的思想工作,需要的是持久性,需要的是渗透性,需要的是细致性,需要的是热心性,想到这里,他带着沉思的表情站了起来,既肯定了大家满腔热情的态度,又阐明了自己不太成熟的观点。大家听了之后,感到合情合理,恰到好处,表示赞同。
自己的苦衷,自己清楚,几个昼夜过去了,高远见人就躲,见饭就饱,见床就火,没有一点好心情。同班新老战士觉得不太对劲,尽量与他保持距离,生怕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以免影响全班的良好形象。
难道说我的人缘就那么差吗?又过了几天后,高远不时听到新老战士的厌烦情绪,自己就预感着情况不妙,说话和办事开始慎重起来,在他看来,假若自己继续向身边战友放肆的话,上级首长得知此事,决不会给自己什么好果子吃。
母不嫌子丑。连日来,王中队长、宋指导员总是以父母心、兄长情的姿态,依次轮流着把高远叫到自己的宿舍内,深入细致地与他促膝长谈,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让他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中队官兵的面前。
俗话讲: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当看到中队两位主官领导亲自挂帅,而其他干部骨干以及老战士紧跟其后,纷纷加入了做好高远思想工作的整体行列。有时候,一些刚入伍的新战士也主动当上了帮手,随时为班长、副班长提供观察信息,为高远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思想转化工作并不是那么简单和容易,高远的理解程度和认识程度,简直让人无法接受。领导对他讲多了,他有点不太耐烦;骨干对他说重了,他有点蛮不在乎;老兵对他问细了,他有点沉不住气。凡此等等,气得不少干部骨干瞪着眼睛,咬着嘴唇,握紧拳头,依次离去……
“太小看我了,都把我当成什么人看了,我是皮肉长的人躯,不是木头做的旗杆,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高远离开了中队首长的眼边,离开了干部骨干的床边,离开了新老战士的身边,独自一人靠着一棵胡杨树,自言自语反问着。
“老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个地方,又在想什么好事、喜事呐?”正在忧愁时,忽见凡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高远望着凡亚的笑脸,无奈地摇着头说:“老兄,你不是不知道,这几天我简直让咱们中队头头给害苦了,真是没事找事,吃饭睡觉都不清闲。”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毛病又犯了,真拿他没有办法,要是长期这样发展下去,没有一个兵拿他当人看待。看着高远耍起了小孩脾气,凡亚心里不停地嘀咕着,也真想握紧拳头打他几下。可是,看在老感情的份儿上,哪能眼巴巴望着他瞎混下去,甚至堕落成犯人呀!男子汉大丈夫,说啥也得宽宏大量,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凡亚自当有度量的人,转眼间又换了一幅喜笑颜开的面孔,右手拍着高远的肩膀程度的说:“老弟呀,咱们可不能感情用事,如果再这样与领导作对,与下面作对,时间长了,谁还敢与你打交道。”谁知高远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产生了厌烦感,只见他眉头一皱,转过头来就是一句,“这年头,谁怕谁呀,他们不愿与我打交道就拉倒,反正我也是长胳膊长腿的,不是靠他们养活我,不是——”正说着,凡亚张口打断了高远的话。“你看看你,这像人说的话?一点也不动脑筋,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你父母,你不考虑考虑现在,也得考虑考虑将来……”“嘿嘿,你小子真是白面缸里跳出黑老鼠,越来越觉得自己长得白了不是。”高远岂能败下阵来,硬是咬着牙,说啥也不愿听他摆布。“好,好,我不跟你说了,真是不识抬举,你自己就这样往下走吧,看以后哪个人理你。”说到这里,凡亚心里厌烦极了,便“呼”的一下,气哼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胡杨林……
望着凡亚远去的背影,高远喋喋不休地大骂道:“凡亚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别人教育我,还用得着你来教育我,真是海猫洗澡不知潮湿……”高远骂着骂着,由于累得高度疲劳,渐渐闭上了眼睛和嘴唇,全身向后一靠,贴着树干打起了瞌睡……
猛然间,凡亚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一会儿想到了高远言过伤人,一会儿想到了自己用词不当,总觉得此次促膝长谈,开局心平气和,结局不欢而散,是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可是,从目前中队官兵的眼中,高远渐渐成了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不尽快改变这种局面,继续让他我行我素,任其发展的话,最后的恶果说不定会有如下情况发生:要么年底提前退伍回家,要么中途让官兵押送回家,要么除名劳教几年,要么……想到这些可怕的情形,凡亚突然止住了脚步,自己说啥再也迈不开步了。
静静站在地上反思了一会儿后,凡亚心态做了重新调整,决定再回去与高远心平气和地谈谈,说啥也不能像刚才那阵子,非要以声压倒对方不可,免得致使彼此双方都显得尴尬。而自己这次找他谈心,一旦他再喊再叫,再凶再骂,自己决不与他就此见高低,当一个有度量的男子汉。主意拿定,高远又迅速来了个180度向后转,抬头挺胸,咬牙瞪眼,握拳踢脚,大踏步朝着高远走去。
坏了,这小子神经有毛病了,怎么又回来了?正迷糊着,忽听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高远便急忙睁开了眼睛,突然发现情况出现了新的转机。随之,心里产生了一阵恐慌。
“我又回来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如果叫野兽把你叼走了,我也得担几分责任。”不用高远张口细问,凡亚见面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开场白,同时也想通过这番语气,继续探听一下他的动机和虚实。
高远听了后,并不领他这份情,瞪着眼睛气哼哼地说:“这不是说吗,你走了就走吧,谁叫你走了那么远,又回来讨厌我。”
“哎,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说话,我好心好意帮你一把,怎么不识好歹,我知道你是这个样子,你就是叫我爷,我也不回来看你。”凡亚听了高远一阵阵刺激话,心里沉不住气了,又是手指着,又是蹦跳着,又是怒骂着。
高远见势不妙,自感亏理,岂敢再言,只好默不作声,两只眼睛望着凡亚,一动不动,任其辱骂。当然,高远也是明白人,非常了解凡亚的性格和心态,因为他们俩的关系的确不一般,彼此间谁是谁非,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凡亚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占了上风,就抓住最佳时机,趁热打铁,瞄准高远的弱点,开始了新一轮攻击。“老弟你给我好好想想,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自己的问题,明知自己做得不对,领导说了你不满意,大家说了你不高兴,包括我对你说了,可你还是那个劲头,气得我这几天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高远打断了凡亚的正常叙述,好像知道了他的下句话什么意思,急忙插言进行表白。谁知道,凡亚又打断他的续言,带着教训的语气厉声说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个三岁的孩子都不如,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没听见我在对你说什么吗?真是的,香臭不知,简直和猪脑子一样,老是不开窍。”
高远觉得不大对劲,说话也确实有点过分,就收住了阵脚,低着脑袋,任其随意训斥、怒骂,甚至动手动脚。可以看得出来,对于眼前这种有利凡亚而无利高远的状况,谁都能猜测到高远想说什么,高远想做什么,只不过彼此两人都不表明罢了。再说依高远的心情,其老朋友出发点是正确的,只不过有些做法显得粗暴些,让人发自内心难于承受而已。想到以前他对自己的点滴厚爱,想到当前特殊时期,想到以后的成长进步,想到……高远几乎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于是就抱着大将风度的心态,看了一眼又一眼,听了一句又一句,忍了一阵又一阵,始终没有反驳过。
嘿嘿,今天这小子怎么变得这样乖呀,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难道说他真的听进了我的话?难道说他真的明白了我的心?难道说他真的跟上了我的步伐,难道说他真得……凡亚顿时起了疑心,想这想那,总觉得高远与往不同,表现反常。不过,高远这种突变的心态,也让凡亚感到兴奋。这些日子里,高远犹如孙悟空大闹天宫,简直把中队领导搞得晕头转向,班里战士对他的一言一行,几乎都产生了反感情绪,唯独凡亚始终没有改变,全天候伴随着他,生怕发生什么三长两短的,生怕给其家人造成不应有的精神痛苦,生怕其本人堕落成人民的罪人。
“老兄,你又在瞎看什么?傻笑什么?怎么老不说话?让我心里急得够戗!”高远坐在地上,望着凡亚喜笑颜开的面孔,顿时打断了他的思路,一张嘴就问起了这些哭笑不得的话。
“这还用说,你自己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谁心里不恨,如果不看在过去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一脚踢了。”凡亚故意把嗓门提得高,声音拉得长,好像唯独自己从中帮忙,让高远心里有个数,千万不要再与自己作对了。
细心听了凡亚说的这句话,高远在脑子里转了转,又回味了一会儿后,这才带着感恩的语气说:“老弟,现在就咱两个人,我跟你说实话,前几天上面领导对我那么凶,下面新兵对我那么看,我真不爱和他们打交道,也真想打个申请报告回家。可你老弟天天跟着我,帮着我,为我做了一大堆事情,我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是——就是——就是……”当他说到最后这一句,却不知是何原因,自己吞吞吐吐说不上来了,顿时急得他眼红嘴抖头上冒汗。
“你这人呐,就是什么,就不要再说什么了,依我看来,就是你的心态不正,总感到自己什么都能,可大家感到你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吧,要是你再不回头的话,总有好果子留给你吃。”凡亚不客气了,不管高远咋想,就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击中了要害,吓得高远头上直冒虚汗,小便也随之尿到了裤裆里。
当过机床维修工人都知道,扳手紧螺丝,不能紧得过头,如果过头的话,往往容易造成滑丝的结果。此时,凡亚心里分析和判断着,现已恰到好处,没必要再讲得那么重,或者是讲得那么长,就决定断言收场。“就这样吧,咱们在这军营背后的地方,耽搁了不少时间,别让领导到处找咱们。”
“行,咱们赶快走吧!”高远一听,觉得凡亚说的合情合理,自己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表示赞同凡亚的意见,随之心急着,催促着,紧跟着,两人很快离开了原地,急步朝着营门方向奔去……
自从凡亚、高远离开了营区之后,班长、排长们心急如焚,亲自带领老战士东一头、西一头四处寻找,可找了三个多钟头,连他们俩的影子也没见到,气得老兵新兵咬牙切齿。
为了不惊动上级领导,班长、排长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向中队首长报告,其主要方面在于考虑到季讲评、半年和年终总结时的负面影响。当然,也考虑到高远、凡亚两名外出战士的成长进步,以及其他方面的不利因素。从新老战士的角度来说,他们也同样希望自己的顶头上司尽量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的简单和有效方法,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大,不要声张,不要报告,最后集中一切力量,把人全部找到那才是上策。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又过去了,班排战士兵分多路,四处奔跑,点面拉网,就是不见高远、凡亚两个人的踪影。一会儿,骨干搜寻组向排长报告没有找到人,一会儿老战士搜寻组向班长报告没有找到人,一会儿新战士搜寻组向班长报告没有找到人。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班排长们心里猜测着、分析着、判断着。然而,大家又想到了眼前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假若高远、凡亚两人个人不计后果,心血来潮,一下子偷越国境的话,岂不是全都完了吗?
“班长,再不能犹豫了,赶快到边防线找吧!”“排长,再不能隐瞒了,赶快向中队领导报告吧!”顿时间,在场人员几乎产生了同一种心情,同一种声音,同一种愿望,试图动摇班长、排长的信心和决心。
“你们都想到哪去了,我了解高远和凡亚这两个兵,不要看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着急的时候都能顶得住、冲得上,我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做出有损人格和国格的事。”值勤排长黄平听大家说了不顺耳的话,气得他当场给大家列队,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对号入座,把一些自作主张的新老战士骂得狗血喷头。
新老战士一看这阵势,深知继续说下去毫无作用,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于是,个个来了个见风使舵,不哼不哈不走动,看看眼前这个排长大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干吧……
他们是咋回事?都跑到哪去了?排长发了一阵子脾气后,脑袋不停地左右晃动着,眼睛不停地扫射着,心里急得七上八下,进退两难,一时不知该怎样行动才好。再看看那几个小班长、小副班长的面孔,更是显得高度紧张,甚至连个轻微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排长,指导员让你到中队去!”关键时刻,中队通信员突然蹿到了排长的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着。
真要命,偏偏在这个时候,中队领导召见我,手下这些兵交给谁带领呢?排长这下子没招了,右手不停地挠着头,两眼不时望着身旁这些心急如焚的新老战士。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自己再大再急的事,也得放弃,必须执行上级的命令。无奈之下,黄排长只好把两个班长叫到了跟前,让他们各负其责,继续在附近一些死角点、偏僻点、隐蔽点、空闲点等复杂地域寻找,力争尽快找到高远、凡亚。
任务赋予后,黄排长转过身来,对着中队通信员说:“好了,咱们赶快走吧!”听罢,中队通信员立刻撒腿带着黄排长朝营院跑去……
这下可坏了,说不定自己擅自动兵找兵的事,多多少少中队领导能知道点,要不他们为什么让通信员来找我呢,看来今天这顿挨批挨骂跑不了了。此时,黄排长边跟着中队通信员跑着,边心里不停地推敲着,深知此去凶多吉少,领导说啥也不会放过自己。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事到如今,领导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大不了给个处分,降个职,年底转业回老家,还有什么了不起的。黄排长灵机一动,转变了观念,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就不怕领导来收拾他了。
“这个烂排长,真他娘的拖拉,都一个多钟头了,还是没过来,要是打起仗来,我非给他一个花生豆尝尝不可。”中队长王亮亮不时看着手表,气得骂骂咧咧,背着手不停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别心急,再等等,估计他有什么急事,要不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耽误时间。”指导员心不慌手不忙地对王中队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也想通过自己的有效方式,让老搭档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尽量控制自己的冲动情绪,避免产生连锁反应。
“还不急,跑出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的,咱俩这个当主官的,吃不了也得兜着走。”王中队长发现宋指导员有点火上房子不着急,漠不关心的样子,张口就朝着他回这么一句。随之,两眼望着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可言。
宋指导员毕竟是搞政工出身,对于心理学或多或少还是有点研究。就平时而言,每当官兵在静态中有些反常情绪,在动态中有些反常动作,他都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定会采取形式多样的方法予以诱导。就眼前这位老搭档来看,可以说一天三顿饭在一起,学习时间在一起,休息时间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己早就了如指掌。同样,对于他的问题与缺点,自己也有解决的有效方法和手段。
沉默了一阵子,宋指导员端起茶杯,两眼扫了一下王中队长,轻轻喝了一口茶水后,这才语重心长地说:“老王,你这人呐,让我说点啥好,自己一遇到了难事、急事、要事,老是沉不住气,总想发点火气,耍点二杆子劲,脑子就是缺根弦。事到如今,咱们可不能一时冲动,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呀!”
王中队长仔细琢磨了一下宋指导员的意思,脑子还是不开窍,继续带着质问语气道:“你还说我有毛病,我看你才有毛病,现在中队这两个兵跑出去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你还不赶快想办法,如果真出了事,那可就什么都不灵了。”
“怎么这么说话,像个当中队长的样子吗?我看你连个小排长、小班长都不如,他们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像你这个样!”宋指导员气愤极了,瞪着血红的大眼睛,开始向王中队长反攻了。
王中队长这下子听清了宋指导员的字字句句,心想,你宋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是个正职干部,我也是个正职干部,好大的口气。这样对待人,如果有人在场的话,自己这点身份还不让他一扫而光。这怎么能行呢。今天老子决不让步,非要与他见个高低不可。想到此,王中队长也用同样的语气,手指着宋武大怒道:“你还气我,那两个兵要是再耽误了派人去找的时间,要是叫当地一些地痞流氓给害了,要是私自闯出国境线,要是全都失踪了,要是……”
“你要是什么,没有那么多的要是!”宋指导员听不下去了,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听我说的不对,可人在哪?”王中队长故意作难,岂能甘拜下风。
“你好好坐着吧,他们都飞不了,如果今天出了事,不管撤职、受处分,或者劳动教养等什么后果,我都包着,决不连累你!”宋指导员可谓把话说绝了。
“哎,事情真发展那一步,恐怕就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了。”王中队长还是不服气,嘴里仍流露出极不相信的情绪。
“怎么你以为我说话不算数,要么咱俩立个字据?”宋指导员说着,伸手拉开了抽屉。
“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必动真!”王中队长见势不妙,急忙拉住了宋指导员的手。
“你呀你,到底让我说什么才好。”宋指导员边说边摇头,气得两片嘴唇不停地打颤。
算了,让他一步吧,不然的话,弄个两败俱伤,一旦传了出去,让上级领导机关和中队官兵都知道,那支部这套领导班子就该自动解散了。王中队长渐渐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和严重性,自己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
宋指导员也有同样的想法和看法,当自己的情绪稍有稳定,就主动给王中队长递烟端茶。见此,激动的王中队长连声说道:“老宋,老宋,你怎么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场风波终于结束了,彼此两人面对面坐着,看着,一个大口大口地喝着盖碗茶,一个大口大口地吸着兰州烟,个个自知忙着手头事,谁也不想找谁的麻烦,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报告!”“报告!”两人正在沉默中,忽听门外传来阵阵有力的脚步声和呼叫声。
“哎!”宋指导员与王中队长几乎在同一时刻,用其惊讶的语气喊了起来。然而,他们两个主官,自己说啥也不会想到,门外突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就是离队很长时间的战士高远和凡亚两人。
细听这声,宋指导员与王中队长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有了底。是啊,就是为了这两个活宝,刚才他们两个主官,还真差点儿闹翻了脸。哪有这么容易,咱这个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让这对小兔崽子在外面好好尝尝厉害,否则咱们这口气出不来!想到这,宋指导员与王中队长用眼神交换着,顿时达成了共识。
“报告!”“报告!”原先,高远、凡亚以为队部没有人,就歪着头仔细瞅进门缝里一瞧,发现两名首长身居里屋,坐在凳子上吸烟品茶,毫无反应。难道说两位首长没有听到自己的报告声,此时这两个傻大兵就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喊着,嗓子几乎喊哑了,尽管如此,可屋内两位首长还是没有回声。
从古到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任何一名部下,无论怎样艰难,都要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就眼前状况而言,高远和凡亚两名小兵,个个在门外喊得再凶,而屋里两名首长没有一个答应的,他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推门走进一步。
过了好大阵子,高远、凡亚站了很久,喊了很久,望了很久,想了很久,慢慢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这两个狗小子,今儿个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以后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事。”王中队长侧耳听了一阵子,心里那股子闷气就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嘴里也开始连声伴随着。
宋指导员同样是这样的想法和看法,只不过没有像王中队长那样,所属外向型性格,喜爱极早表达自己的语言,把意图公开暴露在大众的面前。从宋指导员的眼神可以想象到,门外那两名惹事的战士喊得越凶,他心里觉得压力越大,脸色变得越快,汗水流得越多。为什么会这样呢?其中之一,就是在于自己与战士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用鱼和水、血和肉之间的关系来形容。当然,战士的痛苦,对自己来讲同样是痛苦。看着眼前这两名战士可怜的样子,对他本人心理打击是沉重的、有力的、残酷的。比方说,在这种情况下,依自己的手中权力,只要张口说声“进来”“行了”之类的话,当即就能解脱他们两名战士的皮肉之苦。可是,惯子如杀子。假若自己这样行事的话,势必会滋生不良风气,甚至会蔓延至全中队,到那时自己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于管控事态的恶化和演变呀!治治他们的毛病,决不能心软、手软,也好让他们从中汲取教训,防止类似现象再度发生。再说也可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以此警示其他官兵严守军纪,杜绝漏洞。
正是由于两名主官心往一块儿想,劲往一块儿使,不谋而合,致使高远、凡亚两个刺头兵叫苦连天,乞求解脱,渴望面见。常言道:没有不散的宴席。宋指导员通过门缝看外景,渐渐发现高远因站得太久,身子出现了左右晃动的态势。同时,位于他身旁的凡亚也是泪水、汗水、口水融合一体,身体处于高度疲劳的状态。看着看着,宋指导员无意之中喊了句:“看着你们有点可怜,那就进来吧!”
“不行,你们想得倒美,没有那么容易!”当高远、凡亚两人听完宋指导员的许诺,刚要推门进屋,谁知王中队长突然插了一杠子,让宋指导员和高远、凡亚显得十分为难。见此,谁也不知该采取何种应急对策是好。
过了一会儿,还是宋指导员老练点,便带着央求的语气,嘴唇紧贴着王中队长的耳边悄声说:“老王,你别这样,弄得我和他们下不了台,干脆让咱们心平气和地与这些小子好好谈谈吧!”
“你呀你,可真会当好人,把我给夹在里面了。”王中队长心里有些不快,张开大嘴给宋指导员送了一句。
“你看——”宋指导员还没往下说。“你看什么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袒护他们。”王中队长打断话茬,开始埋怨起来。
“中队长,都怨我!都怨我!”凡亚一看自己的面前,两位顶头上司发生了顶牛现象,生怕把事情闹得太大,自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给王中队长来了个苦肉计,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指导员,不怨他,都怪我,你骂我吧!你打我吧!”紧跟其后,高远转身又跪在了宋指导员的面前,含着悔恨的眼泪,泣不成声地央求着。
“嘿嘿,你们俩真够哥们,关键时刻都能往身上揽责任,关系不一般呀!”王中队长立刻看出了其中名堂。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哪敢一块儿到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害得上下都火烧火燎,没有一个人安心。”宋指导员听着,也跟着连声附和着。
“首长,不是的,我们没有违法乱纪,没有胡作非为,没有……”凡亚极力为自己辩护。“领导,我们要是干坏事,你们就一枪把俺们崩了。”高远口气更大,非要让人信服。
难怪这两个小子心这么齐,原来都是一个蔓上的瓜,臭味相投,难分难离。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宋指导员和王中队长细心观察了一阵子,脑子里几乎同时闪出了同样现象。不过,假若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泼点冷水,就好比自己心态不正,容易导致彼此双方矛盾重新激化。对此,两个最高行政长官,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相互无奈摇了摇头。随之,又低一声高一声,长一声短一声地叹开了粗气和怨气。
“行了,都不要给我黏了,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以后汲取教训我们都满足了。”宋指导员有点心疼了,边提出具体要求,边伸手拉起凡亚和高远。
“不要动手拉他们,当兵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个三岁两岁的孩子,让他们自己从地上给我站起来!”王中队长赞成宋指导员的想法,但却不赞成他的做法,同时也想用自己的话,提醒凡亚和高远自觉配合领导的意图。
“好,指导员不用拉我,我自己起来!”高远立刻明白了王中队长的用意。“指导员,你也不用拉我,我也能自己起来!”凡亚见此,紧跟着高远的一言一行,缓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站着站着,浑身哆嗦不停,汗水流淌不止,气喘吁吁不息。
揭是爱,惯是害,不管不问是祸害。对于一个士兵来讲,必须无条件服从旨意;作为一个长官来看,必须无条件履行职责,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当王中队长和宋指导员轮番轰炸凡亚、高远两人时,黄排长跟着中队通信员跑了一阵子,眼看着就要接近中队值班室,谁知道,黄排长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挥手向通信员喊道:“给我停下,不要跑了!”
通信员一听黄排长这种口气,马上停住了脚步,目光一下子盯住了他的面孔。
“这样吧,队部你就不去了,我自个儿去。”
太好了,太好了!通信员听到黄排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心里异常激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愿意踏进首长的门槛,因为等待着他的表情、语言、场景,凡此等等,都不会是好的面孔,也不会让他得到满意的结果。顷刻间,通信员不知从哪来的劲头,返回宿舍的时候简直比兔子跑得还快……
目送通信员走远,黄排长这才扭过头来,带着复杂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吐着消极的口语,踉踉跄跄地来到了中队值班室门口。随之就是一句“报告!”
“哎,这是谁,好耳熟呀!”忽听门外有人呼喊,王中队长急忙向宋指导员问道。
“你这话问的,除了咱们中队的士兵,谁敢进这个门!”宋指导员好像自己早已料到真情似的,对着王中队长就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好大的口气,他有那么能,真是口出狂言,今儿个我非要让他难看不可,好杀杀他的威风。王中队长心里嘀咕了一阵子,突然对着门外厉声道:“还站在门外干什么,赶快进来!”
“吱嗄”一声,两扇门轻轻打开。然而,人还未双脚踏进,只见王中队长便“哎,哎,哎”惊讶了起来。此情此景,他哪里知道,迎面而来的人正是自己的老部下,只不过是因泥水、汗水、血水,改变了他那原有的模样罢了。
“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天生你的耳朵有毛病,要不怎么连自己兵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宋指导员一看自己的判断与分析有了结果,就当着两个部下的面,既是风又是雨,毫不客气地挖苦了王中队长一顿。
王中队长一听这话,自己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好强压着怒火,连声重复道:“也可能吧,也可能吧!”始终没有一点反击的意思。
“指导员,我想向你和中队长汇报一件事!”黄排长立正站在地上,壮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不敢抬头看人,也不敢大声讲话?宋指导员感到莫名其妙,两眼盯着黄排长询问道:“你怎么声儿都变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赶快直截了当地给我说出来吧!”见此,王中队长也同样表示道:“就是嘛,一个大排长黏黏糊糊的,不像个指挥员的样子,赶快向指导员如实交代吧!”
黄排长一看两位主官心急如焚,不敢走神改样,即刻回答道:“指导员,中队长,是这么一回事,从今天上午到现在,我们排老兵凡亚、高远两个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带领十几个兵找了很多地方——”刚说到这里,王中队长打断了他的话道:“就是没有找到是不是?我问你,你这个排长是干啥吃的,连两个兵都看不住,我看你今年该写申请报告转业了吧?”
“说得倒是,其他班长、排长,都像你这样带兵管兵,兵还不都跑光了吗?”宋指导员也跟着打起了帮腔,试图好好教训一下黄排长。
“指导员,中队长,都怪我管得太松,要求不严,让这两个小子给钻了空子,你们处分我吧!”这下黄排长可吓坏了,两腿抖得快要倒下,口水也随之淌了下来。
“你他娘的让我说什么好,早知道晚上睡觉尿炕,就不脱裤子了,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中队长突然走到了黄排长的跟前,向他重重的诈唬了几句。
“中队长,我真恨自己没长心眼!让这两个小子当猴耍了!”黄排长总想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拉,让两个中队首长发泄一番,以此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要是我是个总队长、政委,今天非要把你这个乌纱帽给摘下不可,让大家看看谁敢管兵带兵马大哈。“王中队长越说越有气,看样子就要伸手给黄排长两记耳光。
“算了吧,时间不早了,你可别再逗他了,咱们俩还要研究其他训练、演练计划。”宋指导员马上意识到时间紧、任务重,随声要求王中队长不要为此再耽搁下去。
听到这时,王中队长反问:“你看你,怎么能——”“好了,别哆嗦了,赶快叫他回去吧!”宋指导员急忙打断了他的思路,再三明确了自己的看法。
“好,你给我滚吧!”王中队长实在忍不住这口气,随即大骂道。
“是!”黄排长明知王中队长不愿接受这一事实,自己还是厚着脸皮,强忍着痛苦,转身离开了中队值班室……
自从凡亚和高远回到班里之后,他们两人简直成了射击场上的活靶子,班长、副班长轮番射击,新老战士依次操练,整得两人焦头烂额,狼狈不堪。这还不够,一些同年入伍的老战士还主张枪打出头鸟,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他们两人。
对凡亚、高远来讲,心知自己的举动招来杀身之祸,就只好抱着你讲你的,我听我的,任其随意指责。每当一些老战士话说得重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甚至牙齿咬得格格响,坚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低头认罪,以此求得大家的可怜、同情、谅解。
说的也是,像凡亚、高远这两人的举动,连刚刚入伍的新战士都知道,作为一名军人,无论走到哪里,外出必须要请假,回来必须要销假。特别是不得超假,违者将严肃处理。当然,究竟怎样处理凡亚、高远两人,并不是哪一个新战士、老战士,包括班长、副班长能够决定的,而是由排长上报,中队党支部共同形成决议。可话又说回来了,凡亚、高远两人并不是离开军营范围,并不是屡教不改,并不是违反军纪,凡此情节,均构不成处分的条件。迫于无奈,新老战士只能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谁也不愿与他俩接触、说话、办事。
“排长回来了,排长回来了!”正当大家声讨凡亚、高远两人的错误行为时,忽听门外小值日兴奋地喊道。哈哈,这两个小子算是遇到吃生米,看看今天这道关怎样过,新老战士个个幸灾乐祸。
“排长,排长!”黄排长气得两眼血红,两手握拳地走进了宿舍,新老战士一看这表情,估计十有八九他挨了训,纷纷涌上前去关心问候,力争让他消消火气。
“都不要过来,你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黄排长心里有点烦,便带着命令的口气不时朝着这个,不时朝着那个说着,当然也怕因自己影响了大家的思想情绪。
“排长,我们回来了。”正在这时,忽见高远从人群后挤到了人群前,低着脑袋对着黄排长轻声说道。
“哎呀,你们这两个东西跑到哪去了,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黄排长突然看到凡亚、高远挤到了自己跟前,手指点着他俩脑袋,厉声问道。
“我们没跑多远呀!”凡亚感觉自己有理,抢先反问黄排长,想杀杀他的威风。
“嘿,你倒挺牛的,没有理还得理,想来质问我!”黄排长边说着,边摇晃着脑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打量着凡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排长,不是说我有理没有理,而是——”凡亚正要发挥,这时高远一把拉住了凡亚的胳膊央求道:“不能这样对待排长,你少说两句不行吗?”凡亚还是有点不甘心,继续争辩道:“排长,你要调查调查,到底谁的错,不要老盯着我!”
这小子越来越狂了,竟敢在这么多士兵面前扫我的脸,今天我非治治他的坏毛病不可。黄排长细心琢磨了一会儿,决定用高压政策给凡亚来个“脑震荡”。“你给我听好,今天咱们排什么工作都没干,站哨人员大半天没有下岗,都是为了找你们这两个东西!真是害人不轻呀!”“就是!就是的!”老战士们觉得排长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个个握着拳头,朝凡亚、高远两人挥舞着,呐喊着。
真他娘的狗仗人势,要是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量他们再有本事,也不敢在老子面前耍花腔。凡亚听着听着,肚子里气得鼓鼓的,恨不得一头钻进人群里。高远看着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一拳打进人堆里。
黄排长劈头盖脸地发了顿火,渐渐觉察到了凡亚、高远两人那两只眼睛两把火的模样,已经到了忍耐的最高限度。如果说把自己的幸福强加于他们俩的痛苦之上,或是故意鼓动新老战士人人上阵,口诛笔伐,试图将他俩打翻在地,臭名远扬。那么,到头来,对自己、对大家、对其本人有害而无利。更重要的一点,此事让中队首长、总队首长、总部首长得知,自己的政治生涯也该结束了。想到此,黄排长开始由声大变为声小,由心狠变为心善,由话长变为话短,由指责变为论理,态度急转而下,显得十分和蔼。
排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咋又变成了这种腔调?让人捉摸不透。新老战士站了一阵子,目睹了一阵子,耳听了一阵子,感到黄排长有点反常,心里忐忑不安,害怕把事闹得更加复杂。但是,也有一些人看出了破绽,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不要乱动,都给我站好,谁离开这里,我就收拾谁!”黄排长突然发现个别老战士擅自离开了队列,新战士队列也已出现了混乱,只见他手指着即将走出宿舍的几个老战士大怒道。
“排长,你就叫他们走吧,都怨我不该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凡亚哭丧着脸,含着羞愧的泪花,一次又一次地央求黄排长。
“排长,好汉做事好汉当,不碍他们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吧!”高远紧跟其后,张口帮着凡亚敲起了边鼓。
别看这两个货惹了事,还真够哥们,在这关键时刻,都能挺身而出,如果打起仗来,他俩准能帮咱,救咱。新老战士一看凡亚、高远两人的高姿态,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顿时,新老战士中出现了帮助凡亚、高远两人说情的。
“你们想纵容他们是不是?想起哄是不是?”黄排长觉得形势严峻,立即来了个快刀斩乱麻,重新调整队形,枪打出头鸟,厉声收拾了几个带头离开队列的老战士。
天哪,这个小排长又发怒了,真是秋天的云,后老婆子的脸,说变就变了。猛然发现黄排长转移了矛头,把主攻方向瞄准了带头离队的几个老战士,而站在队列前的凡亚、高远两人暗自吃惊,默默地观察着事态发展。而站在队列两侧的新老战士却不以为然,任黄排长说三道四,面不改色心不跳。
“都给我听着,下不为例,如果哪个小子以后再敢这样乱闹,我非给他个处分背着,决不惯毛病。”黄排长经过短暂训斥,发现那些调皮捣蛋的人老实多了,就来了个先小人后君子,自己给自己留了一个台阶下。
“排长,我再也不敢了!”凡亚一看有了转机,兴奋地对着黄排长行了个标准军礼。
“排长,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以后我再遇到这种事,就是把我的头砍下来,我也不会管这种闲事!”高远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心情,以此查看黄排长的反应态度。同时,也对身边战友凡亚发泄了怨气。
“大家各就各位,高远留下!“黄排长想到不少老战士还要进行体能训练,不少新战士还要按时上岗换哨。于是,自己就当机立断,灵活处置,以防两误。
有言就有行,见举就见动。新老战士一听黄排长终于下达了解散的口令,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儿,便一下子释放了出去。看吧,有的老战士哼着家乡小调,三摇两晃地走出了房门,有的新战士又蹦又跳地进入了床头前。然而,正当凡亚和高远两人刚刚走出宿舍门口,忽听黄排长急切喊道:“高远,你留一下!”高远全身打了个哆嗦,急忙回过头来问道:“排长,你说的是我吗?”“就是!”黄排长两眼盯着高远,点了点头道。
坏了,排长又要搞什么花样,莫非他想把我往死里整?高远急忙停住了手脚,脑子里胡思乱想,转过身来又快步走到了黄排长的面前。
“小高,今天到底是咋回事,你怎么说话和凡亚不太一样?”黄排长见其他新老战士相继走远,这才开门见山问其缘故。
呆了足足两三分钟时间,高远站在地上摇头晃脑,装作没听见,不时东望望,西看看,就是不说一句话。
“哎,你这小子倒挺牛的,我问你话了,你怎么还不给我讲清楚?”黄排长发现高远故意与自己作对,顿时气得一把抓住高远的上衣,吹胡子瞪眼睛地大骂道。
高远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只要有人敢与他鼓劲,他定会主动迎战,就是让人把自己打伤,他也决不会喊苦怕痛,甚至甘拜下风,自认失败的。就眼前这种领导与被领导之间的关系,高远同样不吃那一套,黄排长说一句,他回两句;黄排长声音大,他比黄排长声音更大。如果黄排长要动手动脚的话,高远肯定和他来个鱼死网破,谁也不让谁。当然,黄排长决不干这种傻事,免得成为丑事传了出去,一来影响自己进步,二来有损全排形象。
算了吧,我看还是忍让两步,少说两句,不能和他斤斤计较。考虑到诸种因素,黄排长突然转怒为喜,心平气和地说:“小高,你别误会了,我不找你的什么事,现在这儿没有其他人,你能不能把今天这个事,从头到尾向我讲一遍?”噢,排长终于要求我了,看来不给他来点硬的,他不会给你来个笑脸。高远顿时感到自己占了上风,心里沾沾自喜,还想刁难一下排长,站在地上头一转,眼不睁,嘴不张,就是不说一句话。
“小高,你又咋了,是不是我说话有点不对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到队部向领导汇报,要是汇报晚了,咱们排可就惨了!”黄排长心急如焚,慌忙向高远讲述了自己的看法,渴望他早讲、快讲、实讲,力争掌握一手资料。
人家送给我一碗水,我就应换给人家一桶水。凡了解和接触过高远的战友都知道,此举还是他做人处世的守则和原则。在日常生活中,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就是说一句好话,办一点好事,他总会时刻记在心上。人情后补、重补,从不欠人家的这份情。有一次,他从岗楼里站哨刚回来,忽见自己上岗前脱下的那套军装,那套衬衣,却不知让谁给洗得干干净净,而后又叠得板板整整,好像刀切似的,摞压在了一起,工工整整放在背包的正前方,显得十分美观。后来,当他得知此事是一名刚刚入伍的新战士所为,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并引发了一连串的反思。为了报答那个新战士的关爱之恩,高远始终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答谢思路,经常付出巨大的心血,帮助他攻读政治理论基础,协助他攻占军事训练重点,资助他攻克生活难点。正因如此,那名新战士思想点点要求上进,工作样样争先恐后,训练项项吃苦在前,值勤时时坚守岗位,成为中队唯一赫赫有名的“全能标兵”。
就眼前而言,黄排长已经伸出一双友爱之手,假若自己再置之不理,或是胡言乱语予以诡辩,就显得太不讲人道了,太不像话了。高远相互比较了一下,决定坚持从以善为本,以和为贵的利益出发,心平气和地与其促膝谈心,同时也把自己所见到的真实情况,点滴不剩地向黄排长倒了个干净。
“哦,原来是凡亚主动给你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都怪我没有调查清楚,就把你当成了违法乱纪的人来看待,弄得大家都对你产生了偏见。”黄排长听了高远的详情介绍,后悔得用双手直打天门盖。
“算了吧,这有啥,千里马还有不失蹄的,排长你不要太过虑了!”高远主动为黄排长慷慨解囊,让他丢掉包袱,打起精神,恢复状态。
“不能这样草草率率,马马虎虎就过去了,应当从灵魂深处挖挖根源,真正找到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防止有害细胞扩散,这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有效途径和办法。”恰在这时,宋指导员一脚踏进了室内,静心听着黄排长大道理、小道理讲得比较透彻。
“指导员,你看——”“我不用看!”黄排长还没说完,宋指导员张口打断,迫使高远无法从中插言,只好眼巴巴望着两个顶头上司。
一些内情最好让兵少知道,或不知道,以免传到其他官兵的耳朵里,导致党支部和干部威信下降。宋指导员意识到这些不利因素,先是扫了一眼黄排长,后又转过头来,并用其温和的语气对着高远说:“小高,你的情况他不知道,我知道,这里没有你的什么事,你回到班里该干啥就干啥吧!”
“你就走吧,没听指导员跟你说了!”黄排长看到高远把指导员的话当耳旁风,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生怕以此招来杀身之祸,黄排长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用其命令的腔调予以督促。
高远马上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随之以快捷的动作,边举手抬臂敬礼,边张口表示执行。
高远离开房间,一切显得十分平静,几乎没有任何杂音,就好像门前屋后的戈壁和大漠。屋里宋指导员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茶杯,两眼盯着天花板不做声。而黄排长两脚并拢,身板挺直,姿态端正,站在地上头冒汗,全身不敢动一下。
“今天你做的事,我和中队长都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你的过大于功,问题比较突出,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的,其影响可想而知。”宋指导员心想,如彼此再这样僵持下去,多少也会影响中队其他面上的工作,所以自己必须先开言,尽量长话短说,气话少说,废话不说。
“对,指导员,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擅自动兵去找凡亚和高远,不该——”黄排长正说着,宋指导员一听话味不对,就摆手责问道:“哎,你把话说清楚,我可没说你这不对,那不对的,看来我没有能力说服你。那好吧,咱们这就到王中队长那里去一趟,让大家好好开开你这把生锈的锁。”说罢,宋指导员抬腿离开了房间。见势不妙,黄排长紧跟着宋指导员的脚步,连声央求道:“指导员,指导员,你停停!你停停!有话好商量,咱们不去不行吗,咱们回去不行吗?”谁知道,宋指导员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自己的火气更大,劲头更足,步速更快。
当宋指导员走出中队值班室之后,王中队长坐在电话机旁,除了查看近几天值班登记本的详细记载,就是把心思用到了今天中队发生的凡亚、高远这码事上。作为一名军事行政主官干部,要想把部队带好,首先就要把人管严。回想起以前兄弟单位出现的枪走火、兵自杀、人伤亡、打群架等系列重大问题,大都与干部行政管理思路少、方法老、堵洞缓有直接关系。所以说自己就应从中吸取血的教训,围绕安全工作,必须从查隐患、堵漏洞、严奖惩、抓落实上入手,自始至终坚持把无事当做有事想,把小事当做大事讲,让全体官兵齐抓共管,形成合力,只有这样,才能促进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老王,你胡思乱想什么,看你这个难受的样子!”宋指导员快步进入中队值班室,仔细一瞧,发现王中队长低着脑袋,右手不停地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痛苦到了极点。于是,自己就扯开了嗓门急问道。
王中队长一听耳熟,慌忙抬起了头,此时宋指导员早已站到了他的面前望着,笑着,好像故意拿他取乐。
“哎,你这个人就是不理解人,嬉皮笑脸干什么,没看见我在犯愁吗?”王中队长面对面地观察后,以为宋指导员有点安心不良、幸灾乐祸的做法。
“你大错特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看了你愁眉苦脸的模样,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宋指导员果断说了自己的看法,想从根本上消除彼此间的猜测和隔阂。
你有你的小九九,我有我的小算盘。王中队长听出了宋指导员故意在忽悠自己,既不抬头看他一眼,也不张口回他一句,重新恢复了姿态,低头不语,反而右手挠头的劲头更足,动作更快了,说老实话,对这事他根本不往眼里放。
这个人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哪一点像个大人的样子,像个主官领导的样子,假若没有身上这套军装和肩上这副军衔,过路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傻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原始人”。见此怪相,宋指导员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情景。可是,想归想,说归说,到其最后还要靠他们两个主官来担风险,挑大梁,唱主角。加之,自己又是一名党支部书记,支部班子坚强不坚强,团结不团结,其方方面面都与自己的组织领导密切相关。对此,宋指导员马上转变了攻心思路,转变了交谈话题,转变了渗透模式。“老王,上级司令部机关对中队新兵基础训练、老兵战术训练、干部指挥训练等计划,还有什么具体要求没有?”
这一招果然灵,王中队长突然用双手重重拍了几下后脑勺,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动了动上身,仰身靠在了木椅上,两眼望着宋指导员喃喃地说:“这不是说吗宋书记,光本周来看,支队司令部六次下达通知,总队司令部三次下发文件,总部司令部两次发来传真,基本上都是一种腔调,无论情况怎样复杂,任务怎样艰巨,都要以军事训练为中心,不得擅自更改训练计划,谁违反硬性规定,不管是什么人,必须一查到底,严肃处理,决不姑息迁就……”
“你说得对,咱们边防中队要想守好祖国的北大门,个个都要具备耳目、拳头、尖刀功能。可是,这些功能怎样形成,在我看来,就要从一步一动,一招一式的刻苦训练抓起、严起,才能形成凝聚力和战斗力。”宋指导员充分肯定了王中队长的基本观点,伺机又把自己的认识加以融合,使工作思路更加透明和定位。
“有道理,有道理,抓基础训练是要从单兵入手,是要从分解动作练起,你这个想法和提法,我举双手赞同。”王中队长被宋指导员的话打动了,几乎没有一点怨恨的表情,其心态基本恢复到了原来状态。
“老兄,我平常观察了不少战士在训练中的表现,除了因指挥员组织不到位,而出现训练进度不快、水平不高等问题之外,其主要问题在于指挥员组织不尽心,战斗员训练不热心,两者不能形成有机结合,各喊各的号,各唱各的调,从而导致训练出现两极分化的状况。”
“你分析得有道理,我说这几天中队新老战士训练忽高忽低,精神状态不像开训动员那几天旺盛,原来都是这些问题呀!”王中队长听着听着,一下子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而后又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这下可好了,自己的话终于见效果了。宋指导员采取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攻心计策,循序渐进地把王中队长引向了自己的工作思路。当然,宋指导员也曾想过,这场戏只能演得逼真,天衣无缝才行,若是稍微露了马脚,全盘的行动计划就会毁于一旦,完全坠入低谷。更重要的一点是,从此两人的关系就无法密切,上级赋予的各项任务也就无法完成,其后果谁也难以预料。
“咱们下一步的训练,要我看不能单纯盯在‘两严’上,而要把目标选择在心理诱导上,促使每个官兵激发训练热情,掀起一个你追我赶的练兵氛围。”王中队长思想开了窍,脚下有了路,工作对了头,彼此交流中,自己不知不觉步入政治思想教育轨道,句句论理恰到好处,层层解释一步到位。
好家伙,真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宋指导员听得入了神,上体摇晃不止,下肢摆动不停,就像一个不倒翁似的,身体不时出现不堪入目的动作。如这时突然有人进屋发现他的举动,还真以为他神经有点失常呢。但是,王中队长看得真切,心里明白,也是他求之不得的。在宋指导员的精心策划下,王中队长虽说脾气有点“犟”和“暴”,但最终还是经不起宋指导员“黏”劲的强大攻势,乖乖地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和“俘虏”。
一个人要有度量,一个单位要有能量,王中队长把上述两种概念,两种尺度,一直视为对照和衡量自己做人处世的一面镜子。有时候,中队召开民主生活会,偶尔听到一些骨干反映中队存在问题,自己就有点坐不住了,非要让人当众指名道姓,澄清事非。特别是在日常生活中,当自己与高远、凡亚等战士促膝谈心时,听到一些不同意见,或者面对面指出自己的官僚主义、单纯军事观念、主观意识等现象,自己总是一再否认,动不动还向人发脾气,闹得彼此不欢而散。然而,当自己一个人坐在凳上,躺在床上再静心一想时,又感到这不该那不该,后悔自己不该把人看得这么差,把事办得这么糟。为此,自己也曾多次向人赔过礼,道过歉,求得宽容和谅解。可是,没过多久,老毛病又犯了,弄得自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难以让人置信。关键时刻,还是宋指导员为他分忧解愁,不是召开干部骨干统一思想认识,就是组织官兵进行尊干爱兵教育,这才让大家改变了观念,端正了态度,提高了意识。
“你又在那里瞎琢磨什么?”宋指导员面对面与王中队长坐着,看着,发现他头不动,眼不转,腰不晃,总是望着一个目标不做声。为了让他排除干扰,宋指导员带着开玩笑的话味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