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065200000027

第27章 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却说三藏师徒,次日天明,收拾前进。那镇元子与行者结为兄弟,两人情投意合,决不肯放;又安排管待,一连住了五六日。那长老自服了草还丹,真似脱胎换骨,神爽体健。他取经心重,哪里肯淹留?无已遂行。

师徒别了上路,早见一座高山。三藏道:“徒弟,前面有山险峻,恐马不能前,大家须仔细仔细。”行者道:“师父放心,我等自然理会。”好猴王,他在那马前,横担着棒,剖开山路,上了高崖,看不尽:

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无数獐巴钻簇簇,满山狐兔聚丛丛。千尺大蟒,万丈长蛇。大蟒喷愁雾,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薜萝满目,芳草连天。影落沧溟北,云开斗柄南。万古常含元气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那长老马上心惊,孙大圣布施手段,舞着铁棒,哮吼一声,唬得那狼虫颠窜,虎豹奔逃。

师徒们入此山,正行到嵯峨之处,三藏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饥了,你去哪里化些斋吃。”行者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教往哪里寻斋?”三藏心中不快,口里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行者道:“弟子亦颇殷勤,何尝懒惰?”三藏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行者道:“师父休怪,少要言语。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要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行者将身一纵,跳上云端里,手搭凉篷,睁眼观看。可怜西方路甚是寂寞,更无庄堡人家,正是多逢树木,少见人烟去处。看多时,只见正南上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阳处,有一片鲜红的点子。行者按下云头道:“师父,有吃的了。”那长老问:“甚东西?”行者道:“这里没人家化饭,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来你充饥。”三藏喜道:“出家人若有桃子吃,就为上分了!快去。”行者取了钵盂,纵起祥光。你看他筋斗晃晃,冷气飕飕,须臾间,奔南山摘桃。不提。

却说常言有云:“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果然这山上有一个妖精。孙大圣去时,惊动那怪。他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长老坐在地下,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只见长老左右手下有两员大将护持,不敢拢身。他说两员大将是谁?说是八戒、沙僧。八戒、沙僧虽没什么大本事,然八戒是天蓬元帅,沙僧是卷帘大将,他的威气尚不曾泄,故不敢拢身。妖精说:“等我且戏他戏,看怎么说。”

好妖精,停下阴风,在那山凹里摇身一变,变做个月貌花容的女儿。说不尽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从西向东,径奔唐僧:

圣僧歇马在山岩,忽见裙钗女近前。

翠袖轻摇笼玉笋,湘裙斜拽显金莲。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拂蛾眉柳带烟。

仔细定睛观看处,看看行至到身边。

三藏见了,叫:“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无人,你看那里不走出一个人来了?”八戒道:“师父,你与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来。”那呆子放下钉钯,整整直裰,摆摆摇摇,充作个斯文气象,一直的觌面相迎。真个是远看未实,近看分明,那女子生得: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情。

那八戒见他生得俊俏,呆子就动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乱语,叫道:“女菩萨,往那里去?手里提着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个妖怪,他却不能认得。那女子连声答应道:“长老,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特来此处无他故,因还誓愿要斋僧。”八戒闻言,满心欢喜。急抽身,就跑了个猪颠风,报与三藏道:“师父,‘吉人自有天报!’师父饿了,教师兄去化斋,那猴子不知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嘈:胃肠不适,嗳气、吞酸等。人,又有些下坠。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唐僧不信道:“你这个夯货胡缠!我们走了这向,好人也不曾遇着一个,斋僧的从何而来?”八戒道:“师父,这不到了?”

三藏一见,连忙跳起身来,合掌当胸道:“女菩萨,你府上在何处住?是甚人家?有甚愿心,来此斋僧?”——分明是个妖精,那长老也不认得。——那妖精见唐僧问他来历,他立地就起个虚情,花言巧语来赚哄道:“师父,此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正西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在堂,看经好善,广斋方上远近僧人。只因无子,求神作福,生了奴奴;欲扳门第,配嫁他人,又恐老来无倚,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三藏闻言道:“女菩萨,你语言差了。圣经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与你招了女婿,有愿心,教你男子还便也罢,怎么自家在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个是不遵妇道了。”那女子笑吟吟,忙陪俏语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带几个客子客子:佣工、客作。锄田。这是奴奴煮的午饭,送与那些人吃的。只为五黄六月五黄六月:大热天。无人使唤,父母又年老,所以亲身来送。忽遇三位远来,却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如不弃嫌,愿表芹献芹献:或献芹,犹如说礼品微薄,是赠人礼物的谦词。”三藏道:“善哉!善哉!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就来,我不敢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却不罪坐贫僧也?”那女子见唐僧不肯吃,却又满面春生道:“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可;我丈夫更是个善人,一生好的是修桥补路、爱老怜贫。但听见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他与我夫妻情上,比寻常更是不同。”三藏也只是不吃。旁边却恼坏了八戒,那呆子努着嘴,口里埋怨道:“天下和尚也无数,不曾像我这个老和尚罢软罢(pí)软:没有主见,做事颠倒叫罢软。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只等那猴子来,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说,一嘴把个罐子拱倒,就要动口。

只见那行者自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托着钵盂,一筋斗点将回来,睁火眼金睛观看,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唬得个长老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将来打谁?”行者道:“师父,你面前这个女子,莫当做个好人;他是个妖精,要来骗你哩。”三藏道:“你这猴头,当时倒也有些眼力,今日如何乱道?这女菩萨有此善心,将这饭要斋我等,你怎么说他是个妖精?”行者笑道:“师父,你哪里认得?老孙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师父,我若来迟,你定入他套子,遭他毒手!”那唐僧那里肯信?只说是个好人。行者道:“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他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他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事业?何必又跋涉,取甚经去!”那长老原是个软善的人,那里吃得他这句言语?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

三藏正在此羞惭,行者又发起性来,掣铁棒,望妖精劈脸一下。那怪物有些手段,使个“解尸法”,见行者棍子来时,他却抖擞精神,预先走了,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唬得个长老战战兢兢,口中作念道:“这猴着然无礼!屡劝不从,无故伤人性命!”行者道:“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甚东西。”沙僧搀着长老,近前看时,那里是甚香米饭,却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虾蟆,满地乱跳。长老才有三分儿信了。怎禁猪八戒气不忿,在旁漏八分儿唆嘴道:“师父,说起这个女子,她是此间农妇,因为送饭下田,路遇我等,却怎么栽她是个妖怪?哥哥的棍重,走将来试手打他一下,不期就打杀了;怕你念什么紧箍儿咒,故意地使个障眼法儿,变做这等样东西,演晃你眼,使不念咒哩。”

三藏闻此一言,就是晦气到了。果然信那呆子撺唆撺唆:挑唆、怂恿。手中捻诀,口里念咒。行者就叫:“头疼!头疼!莫念!莫念!有话便说。”唐僧道:“有甚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步步行凶?打死这个无故平人,取将经来何用?你回去罢!”行者道:“师父,你叫我回那里去?”唐僧道:“我不要你做徒弟。”行者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唐僧道:“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行者道:“师父,我回去便也罢了,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哩。”唐僧道:“我与你有甚恩?”那大圣闻言,连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原来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他见行者哀告,却也回心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恶,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行者道:“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却才伏侍唐僧上马,又将摘来桃子奉上。唐僧在马上也吃了几个,权且充饥。

却说那妖精脱命升空。原来行者那一棒不曾打杀妖精,妖精出神去了。他在那云端里咬牙切齿,暗恨行者道:“几年只闻得讲他手段,今日果然话不虚传。那唐僧已是不认得我,将要吃饭。若低头闻一闻儿,我就一把捞住,却不是我的人了?不期被他走来,弄破我这勾当,又几乎被他打了一棒。若饶了这个和尚,诚然是劳而无功也。我还下去戏他一戏。”

好妖精,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八戒见了,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唐僧道:“寻甚人?”八戒道:“师兄打杀的,定是他女儿。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行者道:“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好行者,拽开步,走近前观看,那怪物:

假变一婆婆,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颧骨往上翘,嘴唇往下别。老年不比少年时,满脸都是荷叶褶。

行者认得他是妖精,更不理论,举棒照头便打。那怪见棍子起时,依然抖擞,又出化了元神,脱真儿去了,把个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唐僧一见,惊下马来,睡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怜把个行者头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亚腰儿葫芦:中间细两头粗的葫芦。形容孙悟空被勒的样子。十分疼痛难忍,滚将来哀告道:“师父莫念了!有甚话说了罢!”唐僧道:“有甚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把平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故?”行者道:“他是妖精。”唐僧道:“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罢!”行者道:“师父又叫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应。”唐僧道:“你有什么不相应处?”八戒道:“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什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罢。”

行者闻言,气得暴跳道:“我把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什么行李?”唐僧道:“你既不嫉妒贪恋,如何不去?”行者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为人。自从涅槃罪度削发,秉正沙门,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付与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有了?”唐僧大惊道:“悟空,我当时只是菩萨暗受一卷紧箍儿咒,却没有什么‘松箍儿咒’。”行者道:“若无‘松箍儿咒’,你还带我去走走罢。”长老又没奈何道:“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行者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又伏侍师父上马,剖路前进。

却说那妖精,原来行者第二棍也不曾打杀他。那怪物在半空中夸奖不尽道:“好个猴王,着然有眼!我那般变了去,他也还认得我。这些和尚,他去得快,若过此山,西下四十里,就不服我所管了。若是被别处妖魔捞了去,好道就笑破他人口,使碎自家心。我还下去戏他一戏。”好妖怪,按耸阴风,在山坡下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老公公,真个是:

白发如彭祖彭祖:古代带有神仙色彩的人物。姓钱名铿,颛顼的玄孙,生于夏代,到殷末时已七百六十七岁(有的传说他活了八百多年)。旧时以彭祖为长寿的象征。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晃金星。

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

唐僧在马上见了,心中欢喜道:“阿弥陀佛!西方真是福地!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逼法的还念经哩。”八戒道:“师父,你且莫要夸奖。那个是祸的根哩!”唐僧道:“怎么是祸根?”八戒道:“行者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为从,问个充军;沙僧喝令,问个摆站摆站:古时判处徒刑犯人去充驿站的驿卒,称之摆站。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

行者听见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他把棍藏在身边,走上前,迎着怪物,叫声:“老官儿,往那里去?怎么又走路又念经?”那妖精错认了定盘星,把孙大圣也当做个等闲的,遂答道:“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只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行者笑道:“我是个做女齿可虎的祖宗,你怎么袖子里笼了个鬼儿来哄我?你瞒了诸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那妖精唬得顿口无言。行者掣出棒来,自忖思道:“若要不打他,显得他倒弄个风儿;若要打他,又怕师父念那话儿咒语。”又思量道:“不打杀他,他一时间抄空儿把师父捞了去,却不又费心劳力去救他?还打的是!就一棍子打杀他,师父念起那咒,常言道:‘虎毒不吃儿。’凭着我巧言花语,嘴伶舌便,哄他一哄,好道也罢了。”好大圣,念动咒语,叫当坊土地、本处山神道:“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杀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许走了。”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应。那大圣棍起处,打倒妖魔,才断绝了灵光。

那唐僧在马上又唬得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八戒在旁边又笑道:“好行者!风发风发:犹如说发疯了。了!只行了半日路,倒打死三个人!”唐僧正要念咒,行者急到马前,叫道:“师父,莫念!莫念!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里。唐僧大惊道:“悟空,这个人才死了,怎么就化作一堆骷髅?”行者道:“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败本;被我打杀,他就现了本相。他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唐僧闻说,倒也信了;怎禁那八戒旁边唆嘴道:“师父,他的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话儿,故意变化这个模样,掩你的眼目哩!”唐僧果然耳软,又信了他,随复念起。行者禁不得疼痛,跪于路旁,只叫:“莫念!莫念!有话快说了罢!”唐僧道:“猴头!还有甚说话?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倘到城市之中,人烟辏集之所,你拿了那哭丧棒,一时不知好歹,乱打起人来,撞出大祸,教我怎地的身?你回去罢!”行者道:“师父错怪了我也。这厮分明是个妖魔,他实有心害你。我倒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却不认得,反信了那呆子谗言冷语,屡次逐我。常言道:‘事不过三。’若我不去,真是个下流无耻之徒。我去!我去!——去便罢了,只是你手下无人。”唐僧发怒道:“这泼猴越发无礼!看起来,只你是人,那悟能、悟净就不是人?”

那大圣一闻得说他两个是人,只不住伤情凄惨,对唐僧道声:“苦啊!你那时节出了长安,有刘伯钦送你上路;到两界山,救我出来,投拜你为师。我曾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今日昧着惺惺使糊涂昧着惺惺使糊涂:心里明白,假装糊涂。只教我回去:这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罢!罢!但只是多了那紧箍儿咒。”唐僧道:“我再不念了。”行者道:“这个难说。若到那毒魔苦难处不得脱身,八戒、沙僧救不得你,那时节想起我来,忍不住又念诵起来,就是十万里路,我的头也是疼的;假如再来见你,不如不作此意。”

唐僧见他言言语语,越添恼怒,滚鞍下马来,叫沙僧包袱内取出纸笔,即于涧下取水,石上磨墨,写了一纸贬书,递于行者道:“猴头!执此为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与你相见,我就堕了阿鼻地狱!”行者连忙接了贬书,道:“师父,不消发誓,老孙去罢。”他将书折了,留在袖中,却又软款软款:用软话周旋。唐僧道:“师父,我也是跟你一场,又蒙菩萨指教,今日半途而废,不曾成得功果,你请坐,受我一拜,我也去得放心。”唐僧转回身不睬,口里唧唧哝哝的道:“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歹人的礼!”大圣见他不睬,又使个身外法,把脑后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了三个行者,连本身四个,四面围住师父下拜。那长老左右躲不脱,好道也受了一拜。

大圣跳起来,把身一抖,收上毫毛,却又吩咐沙僧道:“贤弟,你是个好人,却只要留心防着八戒詀言詀语詀(zhān)言詀语:花言巧语、胡说八道。途中更要仔细。倘一时有妖精拿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西方毛怪,闻我的手段,不敢伤我师父。”唐僧道:“我是个好和尚,不提你这歹人的名字。你回去罢。”那大圣见长老三番两复不肯转意回心,没奈何才去。你看他:

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

一头拭迸坡前草,两脚蹬翻地上藤。

上天下地如轮转,跨海飞山第一能。

顷刻之间不见影,霎时疾返旧途程。

你看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独自个凄凄惨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

毕竟不知此去反复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 试图与生活和解

    试图与生活和解

    《试图与生活和解》这部小说时间跨度比较大,从主人公安亦静的知青生活到现在的生活,其间,美丽的安亦静两次被强暴,一次是被权利,一次是被欲望。如果把它看作是苦难小说,那么在这两次强暴的期间,安亦静和韦冰甜蜜恋爱和结婚,女儿小矾的早夭造成安亦静精神恍惚,安亦静那惊天动地的母爱,韦冰和有权势父亲的事业,韦冰的精神外遇,安亦静被强暴后生子,安亦静和韦冰离婚,强暴者马甲和戴刚的丑陋,儿子安心的畸形身心对安亦静的打击。。。。。。小说情节充满奥妙交错,人物命运激荡着不可解释性的神秘。
  • 界线

    界线

    当杨银娣在朝鲜三八线自由桥头的缎带上写下“人生,来了,走了,赤条条;何必相煎,相恨”,世界,在那一刻好静谧。少女时代,她被同桌扎在胳臂上的铅笔芯所留下的那朵淡青色的花儿的芬芳,使得铁网与枪刺相映的半岛顿时有了田园诗与牧歌的回响,也构成《界线》全书鲜明的主题思想。十多年过去了,杨银娣行走了多少路,书写了多少字?行程,跨越世纪;足迹,衍伸欧亚。然而,这一切对于今天的杨银娣,似乎不再那么重要。当杨银娣伫立北爱尔兰的“巨人之路”,望沧海、慨而叹“何为彼岸,如同人生,岁月耗尽,许多人终身也未必清楚,大多人甚至一生没有彼岸”;顿悟自己拿双脚做柏舟、以两手为划桨的经历绝非赶海者的选择。
  • 雾都孤儿

    雾都孤儿

    《雾都孤儿》是英国作家狄更斯于1838年出版的写实小说。以雾都伦敦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孤儿悲惨的身世及遭遇,主人公奥立弗在孤儿院长大,经历学徒生涯,艰苦逃难,误入贼窝,又被迫与狠毒的凶徒为伍,历尽无数辛酸,最后在善良人的帮助下,查明身世并获得了幸福。如同狄更斯的其他小说,本书揭露许多当时的社会问题,如救济院、童工以及帮派吸收青少年参与犯罪等。
  • 说唐三传

    说唐三传

    《说唐三传》,八十八回,又题《薛丁山、樊梨花全传》,署 “中都遗叟编次 ”,说薛丁山征西故事。这部小说是接续《说唐后传》的《薛家府传》之后而叙写薛家将的始末的。从薛仁贵挂帅征西起,到薛刚扶佐中宗复位,又续写韦后专权,谋害中宗,薛强扶助睿宗剿除韦党,唐朝中兴。
  • 加斯通·勒鲁探案集2

    加斯通·勒鲁探案集2

    本册收录了加斯通·勒鲁最负盛名的小说《歌剧魅影》。故事以19世纪时法国巴黎的加尼叶歌剧院作为舞台,讲述一个躲藏在歌剧院地底的戴面具的怪人对年轻貌美的芭蕾舞女绝望、偏执的爱情。
热门推荐
  • 千金校花之路

    千金校花之路

    校花和两个校草之间,她会选择哪一个呢?实际展开了一段大学爱情美好故事
  • 快穿炮灰崛起之旅

    快穿炮灰崛起之旅

    画眉为了自己能够获得新生,跟一个不知名的系统签订了契约,消除寄主的仇恨完善自己,被仇恨与不甘驱动着希望自己能够从一代炮灰崛起做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 林家娇女

    林家娇女

    林沁,林家二小姐,父母的宠儿,哥哥姐姐悉心爱护的妹妹,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随父母兄姐回到京城,她的亲戚一下子多起来了,长兄娶妻、长姐出阁,林家二小姐的亲戚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豪华。不过,这些亲戚之中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俊小子,居然声称要把她娶回家里去?兹事体大,可要好生和他理论理论!
  • 全职养鬼人

    全职养鬼人

    我本是无神论者,可是后来一起事故却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不但相信了鬼,而且还养鬼和卖鬼。茅山养鬼术,台湾养鬼术,泰国佛牌……故事从这里开始。
  • 天变了

    天变了

    天道不公,视万物如刍狗。无论仙魔神佛妖鬼人,都无法得到长生,皆在追求长生的契机。当年秦始皇手持赶山鞭,唤无尽山神土地人族力士,欲要争求长生契机。当年那如来佛祖欲要开辟极乐世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当年女娲娘娘欲要前往无尽混沌中寻求突破,脱离三界天道的束缚得以长生。而如今叶风在天幽界叶家出生了......
  • 快穿之女主快走开

    快穿之女主快走开

    “欸——?我什么时候同意签订契约了?”某女一脸惊异的看着某系统,“呃。。在你睡觉的时候”“What?”“那个时候你没说话,本系统就当你默认了”“。。。。去死”作者的话:呃呃。。。可能看简介不怎么好玩(我会告诉你本宝宝不会写简介吗,哼,怎么可能),但内容还是不错的(??????)??
  • 花都小保安

    花都小保安

    超级兵王龙潜花都,成为女舍保安,一段护花爱花,纵横花丛的风流故事,就此开始!
  • 超自然世界

    超自然世界

    声明之一:本小说,不是玄幻,不是武侠,不是酸情,不是科幻,更不是恐怖,如果硬要定义,就称之为超自然小说。这片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超自然世界里,没有爽文,也没有鸿儒,只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奇异之旅马上开始!因为本人名字的原因,故选择在七月份的尾巴发表。
  • 重生之传奇凡女

    重生之传奇凡女

    “我要复仇,我要重生,我要活得精彩!”“意由心生,你重生了,按照你的心愿再活一次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人仙合一,传奇开始……
  • 军工院里长大的孩子

    军工院里长大的孩子

    6岁的她随父母迁居省城,住进了军区大院。一次打架,让她结实了4个相伴一生的伙伴。随着成长,生活不再平凡安逸。17岁时,李伊一磨牙说:“程少,我是大姑娘了,你不能说抱就抱!”程颂笑的邪魅,对她说:“知道啊,所以才更要多抱。”19岁时,程颂对她说:“等你毕业,我就打结婚报告。”李伊一以手肘回击,对他说:“不要。”情感白痴宋晨,在他们的说教中知道了什么是爱情。失恋的高晓宇想找地猫儿着,却在情绪刚涌上来的时候,被人“拎”出来一顿埋汰。新近奶爸钟柟对着怀里的婴儿干瞪眼儿,而正忙活冲奶粉、拿尿片的三个人气的只能磨牙。五个年轻人,满怀理想,充满热情,他们是彼此的温暖,彼此的依靠。他们的生活尽情而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