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谢太妃慈爱,黛儿如今倒月月都回来的,义父义母待我胜如亲生,倒觉得外祖母那里是客边似的。”
太妃笑道:“论理说来,你外祖母那里原就是客边,现如今你义父义母那里才是你的家呢。过几年,这里又才是你的家了。”
黛玉红了脸,道:“太妃又取笑黛儿了。”
太妃笑道:“也不是取笑,竟是实话呢,只等你的三年孝满了,便让溶儿娶了你的。如今还是依了你义父的话儿,搬出贾府吧。”
黛玉低头想了一会子,道:“太妃的话很是,只黛儿还有些姐妹情谊未尽,且老祖母也十分不舍离了我。请太妃放心,如今那府里没人能欺负得了我,有了太妃义父义母我是再也不怕的了。”
太妃笑道:“黛儿搬出来,还是可以隔些日子再回去看你外祖母和那些姐妹的。”
黛玉笑道:“黛儿倒没想到这层,多亏了太妃提醒,只这样无缘无故的搬出来外祖母面上倒不好看,再等等看吧。”
太妃笑道:“你这孩子,太良善了,也不怕我和你义父义母惦记。”
黛玉笑道:“我也甚不舍太妃和义父义母,以后只要义父义母常去接了黛儿回来便是。”
太妃笑道:“你既不肯搬回来,可不只有这个法子了。今儿你起的早,这时候只怕有些累了,倒先去歇会子再让溶儿送你回去吧。”
黛玉应了便到撷芳园歇息了会子。早晨起的早,又来回奔波了,着实累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醒来时,雨已经收了,只天还阴着,忙问紫鹃几时了,紫鹃笑道:“姑娘睡的真香,已经酉时了。王爷来了几次,都没让叫醒姑娘呢。”
黛玉原就星眼微饧,香腮带赤,此时脸儿更红了,忙到太妃处辞行。
太妃也不挽留,只备了许多的吃食点心叫黛玉带着回去,又指着小贝道:“黛儿,小贝是我们王府的家生丫头,从今儿起就跟着你了,若贾家的人问了,只说是我叫跟着的,一应用度自由王府承担。”又正色对小贝道:“从今往后好好照顾着林姑娘,姑娘到哪就跟到哪,不许林姑娘受一点委屈的。”
小贝脆声声的应了,道:“奴婢尊命。”便拿起一个小团花锦包同紫鹃一起站在黛玉身后。
黛玉一颗小小的心感动不已,已不能言语,唯有含泪拜别太妃。水溶依旧送了黛玉紫鹃等回了郁府。
见了郁如宇夫妇黛玉便说明日要回贾府的。
郁夫人却笑道:“我的儿,你外祖母才刚又打发了人来接你,我只说再过两日才送回的。黛儿可要好好陪陪娘才好。”
又转向水溶笑道:“都是王爷闹的,天天把我的女儿接出去玩,明儿可不许王爷带我的女儿出去玩了。”
水溶笑道:“舅妈放心,明儿定不会带妹妹出去的!”
郁如宇笑着对黛玉道:“黛儿,依我们的意思还是搬回来住的好些,就是太妃也这样说的。”
黛玉笑道:“多谢爹娘和太妃的好意,才刚太妃也和我说了爹娘的意思,只这样无缘无故的搬出来黛儿怕外祖母面上倒不好看,且等等。”又指着小贝道:“太妃又叫小贝姐姐跟我回贾府呢,爹娘只管放心。只常去接了黛儿回来尽些做女儿的孝心才好。”
郁如宇夫妇互相瞧了一眼,方不再劝黛玉。
郁夫人笑道:“别了也先不管了,只黛儿可要在家里再呆两日,哪也不许去,只准陪着我的。”
郁如宇也笑道:“溶儿,也快回去陪你母亲吃饭,别赖在这里了。”
黛玉只依着郁夫人笑,水溶也笑道:“舅舅逐客了,我也就识趣的走吧!”
只又瞧了黛玉一眼方跨步离去。
郁夫人看着黛玉的眼光只随着水溶,不禁好笑。
黛玉脸红了,搂着郁夫人娇道:“娘,又笑什么啊?”
郁夫人笑道:“我瞧着黛儿这番打扮真真有意思,这样浓的眉,却有这样清凌凌的眼睛。”
黛玉早忘了自己是乔装打扮的,此时才想起,笑道:“黛儿觉得这样才自由自在呢。”
郁夫人笑道:“姑娘家都想自己长的漂亮,偏你倒喜欢这样。只这样一天了,很该去洗洗,别伤了脸倒不好了。”
黛玉也是女孩子哪里不希望自己漂亮,也不过是喜欢乔装时不用避忌的自由罢了,此时听了郁夫人的话便回怡园梳洗了。
只到夜间,便又开始簌簌的下起了雨,十分的寒意袭人。
早晨黛玉起来,雨还在飞着。紫鹃便拿了紫缎兰纹薄棉袄加黛玉穿了,只梳了个倭堕髻,小贝拿了那玉兰花样紫玉钗和一个叶形紫玉链给黛玉插上,越发如娇花软玉。
黛玉将昨日北静王太妃送的那些精致点心分送了各处,陪着郁夫人讲了好一会子话,又去看了文欣,抚了一曲琴,逗着大海小海解了半日的九连环儿。
午后,黛玉正陪郁夫人坐着,水溶却来了,仍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脚蹬一双木屐。
郁夫人就先笑道:“昨儿谁说不会带妹妹出去的,怎么又来了?”
水溶笑着脱掉箬笠蓑衣,笑道:“也没说不来舅妈这里玩的。舅妈放心,我也只同着黛儿陪舅妈舅舅说话儿。”
郁夫人笑道:“溶儿几时也这样会说话的,到底跟着黛儿学乖了。”
黛玉只拉着郁夫人撒娇道:“娘,只说溶哥哥便可,为何拉上黛儿!”
郁夫人笑道:“黛儿也陪了我半日了,这会子我有点累了,倒要歇会子了。带溶儿到你园中去坐坐吧。”
黛玉笑着应了,和水溶来到怡园。
淅淅沥沥的秋雨,织成一片轻柔朦胧的网,网住了怡园。
水溶看着树下那静静的秋千道:“唉,雨打湿了,明儿倒要重新换了才好坐呢!”
黛玉道:“可不是,若是这秋千在不用时可收到屋内便好了,也不会被淋湿了。”
水溶笑道:“妹妹这话倒提醒我了,明儿把那悬索做成个可开合的机关就可了。”
黛玉道:“真的可以吗?”
水溶笑道:“这有何难,不过费些时间罢了。咱们进屋里说话吧,外头倒凉!”
黛玉走进屋懒懒的道:“秋雨绵绵,竟不知何时才能停了,怪闷的。”
水溶笑道:“和黛儿在一起我才不觉得闷呢。”
黛玉嗔道:“尽会瞎说,光坐着,倒没趣。”
水溶笑道:“咱们下棋怎样?”
黛玉点头笑道:“倒要对上几局,输了可是要认罚的!”
水溶笑道:“就依黛儿的,只怕黛玉赢不了我,但不知怎样罚呢!”
黛玉嗔道:“先下了分出胜负再说怎么罚罢。”
果然,二人便在书房里摆起了围棋。
黛玉从小得了父母传授棋艺,素日里也常和迎春对奕,棋艺颇为不凡。初落几子时,水溶还和黛玉有说有笑,渐渐的就觉黛玉布局落子奇妙精绝,不可等闲小视。黛玉只觉水溶棋风凌厉,布局落子严密奇绝,心中十分赞叹。
两人静静的下了半日,到底水溶棋艺略高一畴,却故意在中盘让了一子,让自己处于疲于防守的境地而终于输给黛玉。
水溶笑道:“黛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棋艺,水溶甘拜下风!”
黛玉明白水溶是故意让了自己,歪着头瞧着水溶笑道:“溶哥哥耍赖哟,下回可不许了!不然加倍罚的!”
水溶笑道:“‘失不为悴,得不为荣’黛儿果然君子棋风,我倒是小人之心了。”
黛玉嗔道:“什么君子小人的,不过是玩着解闷的。看你输的怪不容易的,只要想法子惩戒溶哥哥的。”
水溶笑道:“我甘愿认罚!只听黛儿处置的。”
黛玉歪着脑袋想了会方笑道:“前两日跟着溶哥哥看了那红红的枫叶,甚是喜欢!想着明儿回外祖母那里难见着了,就罚溶哥哥采一包枫叶送来!”
水溶笑道:“黛儿鬼灵精的,罚人也罚的这样文雅,明儿定给你送上一大包枫叶来!”
黛玉站起身笑道:“瞧你这样高兴,这会子我倒累了,你请去罢,明日再来。”
水溶听了,回手向怀内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快指到酉时,忙又揣了,皱眉道:“这样快,可不要回去陪母亲吃晚饭了,只又要到明儿才能见到黛儿了。”说着,站起身随着黛玉走到外面廊下。
若智拿了蓑笠来给水溶穿戴了,水溶转头问黛玉道:“黛儿还想要什么,我明儿带来。”
黛玉笑道:“不要别的了,只别忘了枫叶就成。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
水溶方笑着说:“放心吧,我记着呢。黛儿快进屋,我这就去了。”见黛玉点头应了,水溶方同若智一径去了。
黛玉瞧着水溶出了怡园方回书房,紫鹃小贝才收拾了棋盘,就有文欣打发小兰请黛玉用晚饭了。
缠绵的秋雨直到天亮才停住,天微微的发蓝,扯絮般的白云爬在天上。秋雨洗过的草木清亮芬芳,偶尔会有片片树叶飘然落下,给大地母亲送上最诚挚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