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点头叹道:“原先,我只觉得自己孤苦,认了妙玉姐姐,才知道比我苦了竟不知多少,如今又听到春纤的事情,直觉往日的自伤自艾竟是自误了。”
紫鹃笑道:“谁说不是呢,姑娘早该这样想了。”
黛玉点头道:“怪道春纤看着就有股子大家之气。”
紫鹃笑道:“谁说不是呢,林老爷当初也看她不凡,得知她懂医术的,就又找了个大夫教她。春纤学的也好,医术竟也有些小成,常扮了男子,为贫穷无钱请大夫的人医病。”
黛玉笑道:“乐善好施,救济穷人。爹爹是好的,春纤也是好的。”
紫鹃道:“谁说不是呢,谁知春纤也是有造化的,先是得了林老爷相助。跟了姑娘后,认识了老神医,听春纤说老神医与她祖父也是相与的。”
黛玉诧道:“当真有这样巧事?”
紫鹃道:“谁说不是呢,春纤说老神医念及与她祖父之谊,很是传授了些医术,春纤说大为受益呢。”
黛玉道:“怪道在苏州时老神医常找春纤,原来是传道授业呢。”
紫鹃道:“里面也有王爷的功劳。是王爷劝老神医多传些医术给春纤,说是好照顾着姑娘身子。还说王爷已嘱咐了她们姐弟,若你有事情,务必要告诉他去的。”
黛玉听了,心中深为感动。不禁思情激荡,神驰心迷。虽脚下是一丛月季,却不知避开。
紫鹃忙拉住黛玉道:“姑娘小心,别让刺扎着。”因又看了看黛玉的脸早已红透,便道:“姑娘也走了几圈了,瞧脸都红了,很该回屋歇会子了。过会子大嫂子怕要带着姑娘们来玩了。”
黛玉忙道:“可不是觉着口渴了,倒是回屋喝口茶吧。”
因回到屋里就叫雪雁倒茶,春纤却端着个一个浅绿色琉璃盖碗过来道:“姑娘总吃茶,且尝尝这茶的味道。”
黛玉笑道:“可是花茶?浅绿色的碗配着芙蓉色的汤,还飘着些小玫瑰,瞧着就觉得很好了。”遂伸出柔夷轻揭盖碗,只一抹轻香袭来,不由的闭眼深吸,方轻啜一口,只觉芳香甘美,温和清爽。赞道:“难为你好心思,真真是齿颊留香了。”
春纤笑道:“也不难,先用大火熬上从竹叶上接下的露水儿,放些甘菊,熬开了,滤掉甘菊,再用小火熬会子,倒进放着干玫瑰花苞儿的碗里,再调些蜂蜜,就好了。”
黛玉笑道:“别的也罢了,只这竹叶上接下的露水儿可得花些功夫,劳动你了,倒不如也就平常的茶喝着省事。”
春纤笑道:“并不花多少功夫,如今这里事儿也少,紫鹃姐姐只叫我做些汤药给姑娘,也不叫做别的。玫瑰花香气最厚,且清而不浊,最是柔肝醒胃,流气活血的,姑娘倒很该喝些呢。”
正说着,小丫头报宝姑娘来了。
宝钗笑着进来了,道:“多远就闻见这香气了,倒是妹妹这里茶儿更引人呢。”
黛玉笑道:“宝姐姐来了,快请坐。春纤,也给宝姐姐倒上这玫瑰花茶来。”
春纤答应着去了。
宝钗赞道:“妹妹这竟是唐代的琉璃盖碗,这样清绿剔透,配上这花茶,甚是相宜。”
黛玉笑道:“到底是宝姐姐,没有不知的。我倒不知这是唐代的,只是我娘当日常用的,我瞧着也很喜欢。”
宝钗赞道:“前儿你送我的那对金盖托白玉杯也是帝王之器,可是价值连城的。我竟不舍得用了,倒不知颦儿如何舍得的。”
黛玉笑道:“宝姐姐这样喜欢,颦儿如何会舍不得。”
一时春纤来上茶,却是一个白色汝窑盖碗。宝钗心里早讶异黛玉随手拿出的都是无价之宝,羡妒之意难抑。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含笑品茶,不住夸赞。一时又坐着与黛玉说笑一阵,方指着还有事才去了。
紫鹃因上来扶着黛玉道:“姑娘且站起来略晃晃,坐了好一会子了。宝姑娘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总说这个值钱那个无价的,如今姑娘这里什么不是好的,倒不要叫那起小人起什么心思才好。”
黛玉笑道:“你也多想了,宝姐姐自来这样四面玲珑的。”又叹道:“这些原是爹娘留给我的,我只想着白收着也没趣。如今你倒也提醒我了,明儿还是用以前的吧,那些好的只咱们私下用着,不拿来招待人。”
紫鹃听着忙叫雪雁来收,黛玉笑道:“这两件也不用收了,就用着吧。”
又道:“才刚的花茶甚好,你们也喝些。”
春纤笑道:“原给姑娘喝的,我们怎么好喝。那竹叶上的露水不过就那么些,只够姑娘一人喝的,才宝姑娘喝的只是普通的水罢了。”
黛玉笑道:“幸而宝姐姐不知,不然定要恼的。说我们看人下菜呢。”
春纤不屑道:“也不怕她恼,原也不是为她泡的。就她喝的也算是好的了。”
黛玉点头道:“难为你们这么向着我,有你们照应着黛玉也是有福份的了。我也告诉你们,你们的奴籍我都烧了,如今我们面上为主仆,私下里且就以姐妹相处吧,也不要那么些规矩的。”
紫鹃雪雁春纤喜极而泣,都围着黛玉称谢,都道:“原是应该的。姑娘素日对我们就很好了。我们有姑娘有这的主子才是有福份的。如今我们更是要讲些规矩的,不然惯了,带出去就不好了,也免得遭记恨说我们张狂。”
黛玉道:“也随你们,只叫你们知道自己不是奴才,只不过以姐妹的情份儿照看着我。不管以后我会如何,定会给你们安排好去处的。”
紫鹃等心中甚为感动皆道只愿守着姑娘,哪也不去,一时间屋内亲情迷漫。
却说宝钗回去了与薛姨妈说了黛玉的好些话儿,因叹道:“颦儿这丫头虽说父母皆没了怪可怜见的,只又留下那么多的财产给她,又怪让人羡的。只光送给妈和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偏在她竟是随手拿出的,一点也不可惜的。成日家只道咱们家富贵,什么是没见过的,却没有那样好东西。”
薛姨妈抚着宝钗的头发道:“谁说不是呢,就是送我的那两匹团花雪缎也是上用的,拿银子也是买不到的。你爹原也留了些好东西的,只叫你混帐哥哥弄没了,如今家底儿只怕连以前的一成也不到了,才要来依附你姨妈。”
宝钗心里发酸,道:“哥哥也不知道长进,妈很该多劝着才行。倒别弄的我这有哥哥的倒不如那没有哥哥的了。”
薛姨妈叹道:“也要听得进才行,你哥那脾气你还不知。且娘就这么个儿子了,也舍不得他气着。也不求他长进,只少惹祸就成了。”又叹道:“一年小二年大的,眼看着你该到定亲的年纪了。倒是要把你哥哥先定下才好,只是哪个好人家肯把女儿许给你哥呢。”
宝钗道:“只找那没父没母没家的女孩子儿不就行了,这里可有一个现成的呢。”
薛姨妈道:“以前我也打过这个主意,只瞧着林姑娘老病着,怕不是有寿的,方罢了。这次回家,我瞧着身子竟大好了,越发出挑的好了,竟不比你差呢。我也又动了这个心思,只老祖宗那样疼着她,只能慢慢想法子了。”
宝钗叹道:“我一个商人之女如何比得过人家,也没人疼的。”
薛姨妈道:“我的儿,如何这样说,妈心里很疼你的。你姨妈早跟我透过意思,说要把你娶给宝玉做媳妇。宝玉有玉,你有金锁,可不就是金玉良缘。”
宝钗叹道:“怕是难的,不说老祖宗有意让颦儿配给宝玉,只怕就宝玉也是一颗心里只有颦儿呢。”
薛姨妈道:“我的儿,这都是不怕的。老祖宗上了年纪了,很多事说不得准的。自古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宝玉的婚事还是你姨妈说了算的,且还有宝玉的姐姐元妃呢。”
宝钗叹道:“还是颦儿让人羡,色色都是强的。”
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且别羡慕林姑娘,女儿家的事,谁说的准。倒是我的儿以后嫁给宝玉定是好的。”
宝钗红了脸道:“妈妈又哄呢,将来的事谁知道!”
薛姨妈抚着宝钗心中暗自打着主意。
因建省亲别墅,虽处处就便俭省,然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大概算计起来,还是很费银两的。各处都来处支银子,饶是凤姐东拼西凑,寅吃卯粮,极尽算计,还短了几万两银子,只得还求王夫人。王夫人也不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只让凤姐应付着,再想办法。
这日下午正躺着算计,却道姨太太来了。姐妹两坐着说了会家常话。
王夫人因道:“妹妹来的正好,如今我正为盖园子的事愁呢。”薛姨妈因问愁什么。
王夫人道:“还短了几万的银子,如何是好。”
薛姨妈忙道:“姐姐,家里如今有个现成的财主,还愁什么?”